第65章 倚天屠龍記（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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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真搶過瑤琴後，試過幾個音,當真彈起琴來。衆人只聽得琴聲中正平和,忽高忽低,忽輕忽響,時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時如幽咽泉流冰下難,雖不懂音律,卻也心神俱醉。黃衫女子在一旁聽得,早癡了。琴聲一唱三嘆,待到轉至第二疊時,幾下柔和的簫聲加入琴聲當中，似在一問一答。
衆人皆是驚疑不定,哪裏來的簫聲？擡頭看時,卻見朱九真一手持洞簫，一手撫琴，十指如飛，變幻成一道道殘影，然而琴聲高亢，簫聲低沉，分毫不亂，夾雜其中，格外蕩氣回腸。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黃衫女如癡如醉之間，偶然瞟了朱九真一眼，看到她以一當二，琴簫合奏，哪怕她長居古墓之中，心如止水，此時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震驚之色。
要知道琴譜簫譜截然不同，都是難度頗高的妙音，極耗心神，如今朱九真竟能施展琴簫合奏之術，一則需要極高明的音樂素養和極高的武功，才能将音韻轉換之間的空當降到人分辨不出的程度，以指法彌補單手演奏的不足，二則需要精通左右互搏、一心二用之數。
傳聞說，世上精通左右互搏之術的只有三人，一是老頑童周伯通，二是郭靖，三是小龍女。想不到朱九真卻能無師自通，這點着實令黃衫女震驚。她卻不知道朱九真在經歷天龍世界時候處于低智狀态，然而武功卻已是武道的極致，最後和摘星子隐居在無量山石洞之時，從左手畫圓、右手畫方起步，竟歪打正着領悟了左右互搏之術，并将其修至巅峰。
樂聲缥缈，猶如仙音。然而黃衫女這等愛樂之人，此時卻再也無法享受音韻之樂。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朱九真，細數她為了施展琴簫合奏用到的武功，只見她的淩空指力遙遙落在琴弦之上，錯落有致，力度合宜，那琴弦就猶如被人手挑起撥動一般，發出美妙的聲音。
一曲既終，繞梁不絕。黃衫女回味再三，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曲子？”
朱九真便答道：“《笑傲江湖》曲譜，改編自《廣陵散》，你一定沒有聽說過啦。因為前朝人固步自封，敝帚自珍，有什麽好聽的曲譜，好用的武功招式都藏着掖着，不肯輕易傳授他人。《廣陵散》自西晉嵇康死後，本已失傳，我只好四處尋找蔡邕的墳墓，将這本曲譜扒了出來。”
朱九真并沒有經歷過笑傲江湖世界。她在天龍世界裏發動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人力物力，尋出了《廣陵散》，又責成蘇星河、康廣陵等逍遙派門人之中善琴之士加以修正完善，才有了這本《笑傲江湖》琴簫合奏譜，自信即便是笑傲江湖世界裏劉正風、曲洋跳出來，也不可能做到更好。
黃衫女又問：“你方才施展琴簫合奏的時候，可是用到了淩空一陽指力和左右互搏之術？”然而她的這個問題，卻被淹沒在一陣慷慨激昂的琴聲之中了。
彈琴的自然還是朱九真。只見她突然将洞簫扔到一旁，雙手撥動瑤琴琴弦，竟作變徵之聲，其聲可裂金石，悲壯激昂，在場衆人聽了，無不心潮澎湃，以滅絕師太心腸之冷硬，竟然癡癡落下淚來。
突然琴聲裏又夾雜着不絕的鼓聲傳來，黃衫女對朱九真已敬畏若神明，此時下意識地以為又是她一心二用，仔細看時，卻發現不是。只見四面八方突然湧出許多深目高鼻、面無表情的兵士來。
他們統一穿着明教中人的服侍，一邊敲鑼打鼓，和朱九真的琴聲相和，一邊邁着整齊的步伐，将場上衆人齊齊包圍起來，他們腳步的落點，竟也和鼓聲琴聲的節奏相和，分毫不亂。這群兵士足足有萬人之衆，鼓聲震天，然而朱九真不知從什麽地方變出一個黑乎乎的匣子，琴聲霎那間又擴大了數倍，哪怕在震天的鼓聲之中，仍然清晰入耳。（朱九真：一群沒見識的土包子，那是擴音器啦！）
場上衆豪傑紛紛變了顏色，只覺得一陣金戈鐵馬、殺伐之氣撲面而來。正在這時，這上萬的兵士突然間齊聲開口唱起一首古老的戰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矛戟……”殺氣直沖霄漢，令人心驚膽戰。
戰歌擂鼓聲中，朱九真扯斷了琴弦，長身而立，向着丐幫、峨眉派和黃衫女言道：“這首歌名叫《無衣》，相信大家都有所耳聞。現在我明教號召武林同道奮起抗元，誰敢惡意挑釁，橫生枝節，便是和我朱九真過不去。若是單打獨鬥，我自然奉陪，若是仗着幫派人多，想以衆欺寡，便請看看我手下這一萬兵士，掂量掂量誰衆誰寡再說。你們，誰還有話說，如今便說來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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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幫的掌棒龍頭和執法長老互相看了一眼，說道：“我幫的史幫主，真的不是明教所殺？”
朱九真道：“自然不是。史火龍資質不佳，又無名師指點，降龍十八掌只學會十二掌不說，還因此上半身癱瘓，和霹靂手成昆連對十二掌後，死于成昆之手。不過我教謝遜和成昆亦有深仇大恨，已經手刃了他，也算為你們幫主報仇啦。”
黃衫女見朱九真所言，句句相符，心中詫異，未及說話，她身邊的女童史紅玉早已嗚咽出聲：“爹爹……爹爹死的好慘啊……”
朱九真又提醒道：“你們幫裏的那個陳友諒，他就是成昆的徒弟，将壞事做絕……咦，陳友諒呢？又逃了？”她說到這裏，眉目間不由得暗帶了些煞氣。
突然遠處有人大喊一聲道：“陳友諒在這裏！”緊接着，兩個人便從黑壓壓的兵士頭頂上輕掠而過，将陳友諒狠狠擲在地上。卻正是衛璧和張無忌聯袂而來。明教衆人原以為衛璧死了的，此時見他重新出現，風采更勝往日，不覺大為驚訝。
朱九真叫道：“表哥，你來了！”心中卻着實興奮。原來衛璧此番出現，實在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本命衛璧學習打狗棒法，又命他潛伏在丐幫，原本有所圖謀，奈何被陳友諒攪局。後來衛璧和他們一起去大都殺皇帝，遭人暗算，被誣陷為罪魁禍首，雖然無辜，但她從此嫌衛璧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便将他和武青嬰打包送回西域昆侖山老家，心中已經存了棄他的意思。想不到衛璧竟然在此時現身，還幫她擒住了陳友諒那個奸賊。
張無忌聽她只念叨衛璧，心中酸楚，暗想道現在婚約未除，我們兩人同時在此，她就只知道叫表哥，以後事不必多說。他有心想就此離開，又有幾分不舍，正茫然間，便聽朱九真吩咐道：“無忌，史火龍的夫人在楊姑娘那裏養傷，據說傷勢頗重。楊姑娘也救她不得。不如你跟随楊姑娘去古墓那邊看看，把史夫人接回來。”
朱九真一邊說，一邊上前去挽史紅玉的手，笑着對她說道：“打狗棒雖好，但不是小妹妹你現下能拿得住的。不如先由我保管，如何？”
黃衫女見朱九真過來搶史紅玉和她手上打狗棒，哪肯輕易罷休，急忙出手相擋。朱九真輕輕一笑，便和她拆了幾招。然而武學之道，向來強能制弱，黃衫女盡管有寒玉床之助，又修習了九陰真經這等高妙武功，但作為初級修真門派的逍遙派更加不凡。
朱九真和黃衫女相比，宛若大海與江河。再奔流不息的江河，要麽幹涸成內陸河，要麽在大海的博大遼闊面前俯首稱臣。黃衫女姿态優美，宛如神仙，也不敵天山折梅手和淩波微步的風姿，黯然敗北。
“楊姑娘，如何？”朱九真笑道，“從此你是出世還是入世？若是出世，就該好好在古墓裏呆着，不要總惦記從前祖上的輝煌，受人所托出來辦事可以，但是切記善始善終，盡職盡責，不要總是故弄玄虛，花架子擺的十足，實際的事情沒幹幾件。若是入世，便當服從我的號令，在我麾下聽命，你既然武功還湊合，我也不會怠慢了你，便封你做個小頭目吧，你覺得如何？”
黃衫女又驚又怒，再也不複先前的超凡脫俗，顯出人間煙火氣來。朱九真便更是得意，道：“看來你是要回古墓裏呆着啦？不過我還要告誡你一句話，你如果想繼續做武林高手的話，以後還要好好練功才行。因為你學的武功，我這裏也有，很快便會将武功秘籍宣告于天下了。從此想故弄玄虛，你還要心無旁骛練武，再加把勁才好。你音樂天賦實在有限，彈琴吹簫的事情，還是放一放吧。”
黃衫女大聲叫道：“你知道我的來歷，竟還敢辱我至此？”
朱九真道：“君子之澤，三世而竭。祖傳的秘籍、寶藏和好名聲再多，也只是祖傳的東西。敝帚自珍實在無益，仗着祖上闊過，便不思進取，則更令人扼腕。昔日郭嘯天楊鐵心相交一場，不忘靖康之恥，遂有俠之大者郭靖義守襄陽數十載，俠之奇者楊過怒殺蒙古皇帝之事。郭靖之後郭襄郭女俠尚記得自創峨眉派，将倚天神劍的秘密世代相傳，楊姑娘就只記得故弄玄虛了吧？你若覺得我辱你，那也是我看得起你。換了別人，直接滅掉便是，何必多費唇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