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爬山之前,須趟過一段不深不淺的溪流。

我曾經夢見過相同的場景。

邵鵬鵬光着兩只腳丫,踩在泥裏,走得很穩很慢。我趴在他的背上,松松摟着他的脖子,順着他的步伐一呼一吸,心裏有個地方,柔軟如泥。

曾經以為的天長地久,不過只是一個短暫的夏天。

我突然笑了起來,釋懷的感覺如此輕松。

溪流中間鋪滿了供人踩踏的石頭,大小不一,被疾馳的水流沖刷得幹幹淨淨。

小路師兄走在我和黑面前面,頻頻回頭,“趙教授您可慢點,哎呦,這塊石頭特別滑,走那塊,對對,再踩這一塊。”

我掩着嘴直笑,“師兄你節約點體力吧,你還年輕,手上勁兒大,再這麽拍下去,馬屁要被你拍疼了。”

黑面咬牙道,“小路馬屁拍得再疼,總比你這個孽徒強。”

我們一路有說有笑。

姚遠從我們後方經過。我從餘光裏看到,腳下一頓,正準備側身讓她通過,誰知她目不斜視,胳膊一擡,右手猛然按在我的後腰上,陡然用力。

我剎那間失去平衡,腳下打滑,一頭栽倒。

“啊!”

待反應過來,人已經坐在河裏。

她定定立在我此前站的那塊石頭上,冷冷一笑,“哎呦,我是不是碰到你了。”

我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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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

是不是你妹啊。

李妍妍追了上來,“沒事吧,摔得厲害不?”

小路師兄朝我伸出手,“還傻坐着幹啥,趕緊起來,水可涼了。”

我抓住小路師兄的手,咬牙起身,怒視姚遠。

“你什麽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不小心罷了。”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嘴上道歉,眼中卻毫無誠意,“戶外運動,難免碰碰撞撞的。既然你沒什麽事兒,我先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嘴,她已經踏着輕盈的步子,快速朝山角方向走去。

真是哔了狗。

此前的愧疚之意蕩然無存。

活該她被餅幹吓到!

活該她白送夜宵!

“她真是不小心碰到你的?”小路師兄盯着她的背影,“我怎麽覺得不像呢......”

“是不是故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李妍妍翻了個白眼,“你別跟她一般計較,她就那副德行,平時嚣張慣了的,大家都讨厭她。舒總是看在她大伯的面子上才忍着她——她大伯是公司的股東之一。”

關于姚遠的背景,我早有耳聞。雖說是空降,但她入司比事兒先生還早幾個月,絕對屬于元老級別的人物,一般人還真是開罪不起。

“怎麽辦啊,全都濕透了。”

我表示無奈,“趙教授你說怎麽辦吧,剛才你詛咒我來着。”

黑面:“......”

事兒先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怎麽搞成這樣。”

我欲哭無淚,“出門沒看黃歷。”

“笨啊。”事兒先生拽了拽我的馬尾,“先過到河對岸,再想想辦法。”

能有什麽辦法,誰會多帶條長褲啊......

褲腿浸了泥,又涼又沉,宛如我現在的心情。

“幸好只是濕了褲腿,沒有扭到手腳。”李妍妍一邊拉着我,一邊盯着我的褲子,突然“哎呦”一聲,“你這個褲子,好像是分體的呢!”

她這一句話提醒了我,還真是!

我這條褲子屬于夏款戶外速幹款,褲腿是用拉鏈鎖住的,可以全完卸下來。問題是——

李妍妍已經動手了,揪住拉鎖頭猛地一拉,沾滿黃泥的褲腿她被齊跟取了下來。

兩條腿完全暴露在烈日下。

小路師兄發現了新大陸,“哎呀我去,易歌你可真節約,一褲兩穿啊。”

我低頭看着這條短到莫可言狀的熱褲,眼角直抽,一萬匹神獸從心頭奔騰而過。當初真不應該圖便宜......買下這條一百元的打折貨。

十六歲以後,我沒有穿過任何一條裙子,無論是長裙短裙還是背帶裙,更別提短褲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鬧鬧極為不解,“你的兩腿比例很好,又細又直又白又嫩的,怎麽死活不肯穿裙子呢?”

她說什麽都沒用,哪怕頂着四十度高溫酷暑,我也堅持穿長褲,連腳脖子都不肯露出絲毫。

久而久之,光腿,成了我的一塊心病——就連住在一個屋檐下的事兒先生,也只見過我穿長款家居褲的樣子,故而攝像頭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威脅。

李妍妍無意間的一拉一拽,着實觸了我的逆鱗。

她感受不到我的內心變化,竟然伸出爪子,狠狠捏了一把,“哎呀你的皮膚真好,跟豆腐腦兒似得,好白好嫩,我都想咬一口。”

我倒吸一口冷氣,“疼,你倒是輕點!”

她捏過的大腿外側,瞬間浮現出幾枚淡紅色的指印。

陽光刺眼,指印比陽光還刺眼。

“哎呀......不好意思啊......”李妍妍的臉比我的還紅,“看着有點......你怎麽這麽嬌嫩呢......你也知道,我最近在學習打網球,手勁漸長......沒輕沒重的。”

“抱歉抱歉。”小路師兄別開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咳咳咳......我一向神經大條慣了的,你別見怪......”

幾十秒過去了,指印愈發清晰。

我掩面哀嚎,“李妍妍,我跟你什麽愁什麽怨,你到底使了多大的勁兒啊?”

“你別急哈,”李妍妍語不驚人死不休,“我會跟大家解釋清楚的——手印是我造成的!”

“李妍妍,你是想達到欲蓋彌彰的效果?”小路師兄吹了聲口哨,“恭喜你成功了。”

李妍妍:“......”

我抓狂了,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我正猶豫着要不要把泥褲腿接回來,事兒先生遞給我一件深灰色襯衣,“穿上。”

他的眉頭緊鎖,目光定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額頭上隐現淺淺的紋路,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無袖打底背心。

我尴尬地畫着圈圈兒,“還是算了,你也不方便......”

他的确是不方便。

我從沒見過他露出整條胳膊。健身房也好,戶外活動也好,他總是裏一層外一層,标準的禁欲系穿法,生怕被占了便宜去。

“別磨蹭了。”他的語氣不容置喙,“那麽多人看着呢,趕緊的。”

“還是舒總反應快,畢竟你們住在一起。”李妍妍接過襯衫,快速系在我的腰上,扯出個造型來,“手印雖然在你身上,但影響了舒總的形象。哎呀不能多想......內容太豐富。”

我:“......”

事兒先生:“......”

事兒先生的襯衣又寬又大,下擺幾乎垂到膝蓋。雖然不如長褲踏實,總比熱褲強多了,妥妥遮住耐人尋味的手印。

我們開始爬山。

山路兩旁是郁郁蔥蔥的樹,樹蔭遮蓋了大片陽光,山中空氣清新,涼爽舒适,山坡很緩,爬起來并不覺得費勁。

事兒先生一路領先,衆人對着他的背影指指點點。

小路師兄露出豔羨的神色,裝模作樣地點評,“我一直以為白領階層練不出來那種身材。”

“你好像很懂的樣子。”我困惑問道,“舒總的身材很難練?”

與一般的學霸不同,小路師兄算是半個健身達人。所謂半個,實則因為他的理論水平堪比專業人士。學霸嘛,學理論什麽的都比較快。但他畢竟是書生,就算不冠以“文弱”二字,他也還是書生,紙上談兵尚可,毫無實踐經驗。

小路師兄受到鼓勵,嘴角一揚,“從上山到現在,咱們走了有半個小時吧?算是熱了一道身。你看他跟我們相比,有什麽不一樣?”

我看看小路師兄,又看看事兒先生的背影,有什麽不一樣?

“他的頭發,比你的濃密許多。”我摸着下巴,“話說師兄啊,你的頭發再掉下去,遲早得成禿子,就跟黑面似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禿了?”黑面怒吼,“我還有不少頭發呢!”

“......你丫的能別鬧不。”小路師兄笑罵,“你看哈,舒總的胳膊垂下來時,擺臂的角度是不是有點寬?但看上去卻很自然,那是因為,他并沒有端着胳膊走路。”

“......?”

“這就說明一個問題——他的背闊肌和三角肌很發達,倒三角你總該知道吧?”

“知道的,人猿泰山!”

“......”

我又确認了一番,“不對啊,他明明是正方形,不是倒三角!”

“那是因為他的背心有點寬松,如果他光着......咳咳咳。”小路師兄換了種說法,“你睜大眼睛看仔細了,他背後中間,衣服有點汗的那一溜,能看見什麽?”

“CK?”

“......”

“斜方肌!”小路師兄露出對牛彈琴的表情,“從脖子後面,順着脊椎兩邊向下分布,過了腰,就是豎脊肌。”

“我知道八塊腹肌。”

“八塊腹肌算什麽,斜方肌和豎脊肌才是真材實料!”小路師兄充滿敬意,“普通的健身愛好者根本練不到些部位,舒總很專業。”

“我還知道叉腰肌。”

“......”

另一個公司的男同事忍不住了,“公狗腰!舒總那是标準的公狗腰,這個你總該知道吧?”

What?

我抽抽嘴角,“什麽腰?公狗?”

怎麽會有這種名字,罵人呢還是罵狗呢?

“虧你還是成年人。”男同事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來,“公狗腰的意思就是,胸圍明顯寬于腰圍,背部曲線明顯,代表男人的某種能力......”

我們的談話嗓門過大,事兒先生距離不過十幾米遠,只見他陰測測地回頭,忍無可忍地瞪了我們一眼。

男同事和小路師兄立刻禁聲。

我久久回味着“公狗”這個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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