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手機,錄音筆。
她要做什麽?
我與餘叔叔無冤無仇,他約我單獨前來,沒有任何傷害我的理由——這給了我前來赴約的膽量。畢竟,他的所作所為并不光彩,甚至罪大惡極。
在此之前,我已經見過他兩次。
兩次,我都沒有報警。
我們陷入一個賭局,他賭我會再次心軟。
他只是個普通逃犯,完全獲取警方的調查進度,更不可能知道,肖明齊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全城搜捕他和柳茼。
我也在賭,賭他聽我一句勸——在肖明齊趕來之前,投案自首。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也是我此行唯一的目的。
柳茼撥弄着頭發,“說你勇敢吧,你什麽都不敢帶,空着手就上來了,怎麽,怕他搜身?還是怕激怒我們,連你一起推到樓下去?”
“說你膽子小吧,你居然真的孤身前來了,這都多長時間了,後援還沒出現,莫非是沒報警?”她又笑了一下,笑得我毛骨悚然,“就算是報警了,也不是第一時間報的吧,否則警方早就該到了。”
她風情萬種地瞟了一眼餘叔叔,“別說,你還真是了解這孩子,她确實信任你。”
“我沒帶手機,的确是因為害怕,但我不是怕餘叔叔。”我實話實說,“我怕的人,是你。”
“哦?你說什麽?”她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你怕我?”
“你聽到了嗎?宅宅說她怕我。”她沖着餘叔叔大笑起來,滿眼瘋癫,“多好笑啊,我做了什麽,她竟然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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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餘叔叔的确不會傷害我,但柳茼卻是變數。
沒帶手機,只為表現誠意,以防萬一。
她簡直就是個瘋婆子,我當然怕她。柳萌墜樓的那天,她有明确的不在場證據。此時此刻,他們卻并排站在我面前,說明什麽?
柳萌的死,她脫不了幹系。
她笑意不減,“你這丫頭的确有意思,你怎麽能确定,我也在這裏呢?”
我搖搖頭,“我猜的。”
酒吧一條街之後,他們再也沒有露過面。
據肖明齊推斷,他們生活在一起。
所以今天,他們一起出現的概率很大。
我猜中了。
其實我很好奇,她夾在餘叔叔和柳萌之間,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
主犯,旁觀者,還是幫兇?
柳茼終于停住了笑,擡了擡下巴,指着不遠處的電梯井,“來,給你看樣東西。”
電梯井離天臺的邊緣不遠。
五層,不算太高,足夠要命。
我突然開始發抖。
她似乎明白我的顧慮,眼尾劃過一絲譏諷,“我想你還是不明白,我們找你來的目的吧。”
餘叔叔也走過來,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停下。
不會的,理智告訴我,餘叔叔再怎麽窮兇極惡,也不會傷我分毫。
腦子很理智,身體卻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半步。
相比柳茼的尖銳,餘叔叔的聲音很柔和,“易歌,你不要怕。今天叫你來,只是為了托付你兩件事。第一件,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現在就是第二件了。”
餘叔叔邁開步子,徑直走向電梯井。
我猶豫再三,小步跟了過去。
電梯井後側的地面上,躺着兩個人。
他們被五花大綁,一動不動,嘴裏塞着布條,狼狽的眼中滿是驚懼。
餘叔叔問我,“知道他們是誰嗎?”
我脫口而出,“趙興?”
不知不覺中,雪停了。
“來,叔叔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名鼎鼎的設計師,趙興,至于這位呢,”餘叔叔突然露出個陰鸷的笑來,“是他的老婆,你可以稱她為——尊敬的趙夫人。”
下一刻,他一腳踹在了趙興的裆部,兇狠無比。
趙興剎那間蜷緊了身體,嘴巴被堵,他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大雪初霁,氣溫驟降。
可想而知,他疼到什麽地步。
趙夫人仰面躺在雪地上,保養得當的臉上滿是絕望,眼角不停地留淚,一滴一滴,滑入棕紅色的卷發中。
他們身穿冬季家居服,光手光腳,肉眼可見的部位,擦傷無數。
我明白柳茼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了。
将兩個正值壯年的大活人綁來,絕非一人能做到的事情,何況還要考慮到博物館的安防措施。
我掃了一眼餘叔叔身上的服裝。
深藍色的保安服,比電工服的顏色要重。
餘叔叔用盡了全力,發洩般地踹着趙興,還是方才那個部位。
柳茼漠然地看着疼到打滾兒的趙興,“他剽竊小魚兒的作品,就該想到有今天。至于你呢,今天就是來作個證。”
我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勸他自首的話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吞了回來。
上一刻,他還在為造過的孽痛哭流涕。
這一刻,他再度痛下殺手。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餘叔叔。
“小魚兒的著作權一定要恢複,”餘叔叔腳上不停,毫不留情,“今天之後,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後面的事情,叔叔只能交給你了。”
趙興疼得昏厥過去。
趙夫人吓得魂飛魄散,全身上下抖如篩糠。
“夠了。”柳茼制止他,“人都暈過去了。”
我不停地打着哆嗦,上下牙齒磕碰在一起,“餘叔叔,你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死的死,坐牢的坐牢。
柳茼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趙興,“待會兒,他們夫妻會被扔下樓去,這是要死的兩個。”
“至于坐牢的呢,自然是我和你餘叔叔喽。”柳茼說話的語氣,就好像在談論電視劇的情節,什麽死亡,什麽坐牢,這些字眼與她本人毫無關系。
我顧不上怕,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柳茼姐,不,不是,是柳阿姨,你們別沖動,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不要殺了他們?”柳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連自己的妹妹都沒手軟,還會在乎這兩個狗東西?”
我不敢置信,“你說什麽,柳萌,真的是你.......”
“對付柳萌,大海一個人就夠了,我本來可以置身事外的,輕輕松松呆在杭州,等着警方找上門,通知她的死訊。”柳茼不無遺憾地聳聳肩,單腳撥拉昏死過去的趙興,“但是這對狗.男.女,防範心還挺重,大海費了半天勁也沒能接近他們,所以我只好幫他一把喽,兩人一起動手的效率比較高。你看,他們要死不活的樣子,是不是很過瘾?”
趙夫人突然爆發出一陣動靜。
憋在喉嚨裏的,困獸般的,古怪的低吼,我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她聽懂了柳茼的意思,垂死掙紮。
“你們、你們兩個先設計殺了柳萌,現在又要殺掉趙興夫婦?”我終于将事情捋了個清楚,“然後坐等警察找上門來?”
判死刑的判死刑,坐牢的坐牢?
這兩個人是瘋子嗎?
“對啊,難道他們不該死麽?”柳茼挑了眉毛問我,“至于警察啊,反正已經發了通緝令,我們總歸是跑不掉的,何必再費那個勁,活着也好死了也罷,不就是那麽回事兒麽,沒什麽意思。”
她挺不耐煩的,“說到警察了,你倒底報警沒有?”
報了啊。
我從未像現在這般,希望肖明齊從天而降,将眼前這對瘋子攔住。
柳萌已死,不能複生。
可趙興夫婦罪不至死啊。
再加上他們自己,又是四條人命。
她說得倒輕松。
柳茼遞了一只手機過來,“你要是沒報警,現在趕緊報,天氣怪冷的,我才懶得蹲這兒苦等個把小時。”她揉揉肩膀,“昨天忙活了一宿,這會兒有點累了。去了警察局還得做筆錄,麻煩着呢。”
她不是故作輕松,也沒有歇斯底裏。
她那麽淡然,無所謂生死,無所謂自由,無所謂一切。
什麽樣的經歷,才會讓一個女人徹底看淡了生死。
她蹲下身子,一把扯下趙夫人嘴裏的布條,“來,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把你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講講清楚。表現好的話,興許我能讓你少遭點罪,死得痛快一點。不像他——”她指着趙興,“幾十腳下去,他的下半身算是玩兒完了。你要是不想也遭這種罪,最好配合一點。”
“哦對了,我總得給你個合理的解釋,”柳茼沖她擠擠眼睛,“廢了他,是為了給我妹妹出口氣。給他白玩了十幾年,無名無分的,眼下人都沒了,你老公連一滴眼淚都沒流。別說眼淚了,他面兒都沒露,聽說你們富可敵國?那他可是夠小氣的,連盆花都舍不得送。我說趙夫人啊,你說句公道話,他還是人嗎?可憐我妹妹一生要強,趙興對她如此薄情,她的棺材板子要壓不住的。”
她左一個“妹妹”右一個“妹妹”,不知道的,真以為她很愛柳萌。
我不忍心再看,別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