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來拉鈎吧(補了一段)
我在去洗澡前看了眼白豈,他變換回妖态的瞬間身上的水汽就消失不見,此刻正垂着眼跪在地上擦我的雨衣雨鞋,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我劉海濕漉漉地貼在額前,難受得不行,也顧不得深究了,轉身急匆匆上了樓。
等我洗好澡出來白豈已經在做晚飯了,我看了他一眼,他正在切菜,依舊睫毛低垂表情缺失,我試探地叫了他一聲,“白豈?”
他切菜的動作停下,掀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看過來,我故意親近地笑道:“你在煮什麽湯,好香啊。”
白豈像沒聽見似的,等我說完就垂下眼繼續切菜,我等了好幾秒他都沒有開口回話的意思。
他應該是生氣了,我糾結了片刻就準備不管了,也許過會自己就消氣了。
我跑去拉開通向庭院的紙拉門,興沖沖地去查看我的聚雨陣——
真是太神奇了!聚雨陣設在庭院正中間,天空落在庭院中的雨水都被聚集在了陣中,其他地方完全幹爽,而聚雨陣則向上鼓起,形成了一個凸起的三米見方的水潭。
我驚呼了一聲,連忙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拍了一張照片。
亮光閃過的瞬間從屋檐上掉落下來一個黏糊糊的水滴狀的東西,還不到我膝蓋高,它沒有五官,我卻能在腦海中聽到它的聲音,“那……個……水……”
它說得很慢,聲音像粉筆劃過黑板,有些沙沙的摩擦感,我沒有等它說完,立刻扭頭就跑,邊跑邊喊,“白豈,有妖怪!”
白豈似乎也感知到了它,在我轉身的時候放下刀從料理臺背後走出,迎面接住了撲過去的我。
我緊緊把臉埋在他身上,對自己學了的那點除妖手段的并沒有任何信心,片刻後聽見他的聲音從我頭上方響起,“他太弱了,已經快消散了。”
我聞言從他懷中退開了些扭頭向後看,那水滴妖真的跟快要融化了似的,比剛才更矮小了,晃晃悠悠似乎很急,卻始終不進門。
我有點疑惑,它似乎沒什麽惡意。
白豈在我扭頭的時候手順勢虛扶過我的手臂,最後半扶半牽着我的手,等我朝水滴妖走去的時候,他順勢牽住了我一只手跟我一起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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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距離水滴妖半米處時,它緩慢詭異的聲音再次在我腦海中響起,我站在原地聽了好一會終于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想進我的聚雨陣,這樣它能存活久一些,但自己進不去,需要人類把它放進去。
我怔了片刻,“好吧……”
沒想到我為了除妖而學會的第一個法陣竟然成了救一個小妖怪的關鍵。
院內并沒有雨,像被無形的力量扭曲着,從半空中就傾斜着落進了法陣中。
我端起了那個一會功夫變得只剩手掌大的水滴妖,快去跑去将它輕放進了法陣凸起的雨水中。
它瞬間同雨水混在了一起,消失不見,但傳到我腦中的聲音卻清晰了許多,“謝……謝……”
“……不用謝。”
我跑回廊前挨着白豈站着,手上還殘留着剛才端起小妖怪的軟塌塌的詭異觸感,我下意識在褲邊上蹭了蹭手,轉瞬間手就被白豈捉過去了,他把着我的手細細看了一遍,臉色有點冷,“怎麽了,疼還是癢?”
我意識到他誤會了,他可能覺得那個小妖怪有毒,害我受傷了。
“不疼也不癢,我沒事。”我說着就輕微掙了下手。
白豈偏過頭跟我對視片刻,似乎确認了我的話的真實性,這次放開了我的手。
我見他沒有立刻回屋,分享欲十足地跟他介紹我的聚雨陣。
白豈這回給了回應,“嗯,看見了。”
雖然他并不熱情,但我還是有種被認可的感覺。
白豈回屋繼續做飯,而我窩在沙發上給岚雲發照片,讓他看聚雨陣此刻有多麽魔幻。
岚雲回複我,“很厲害,一般初學者的聚雨陣做不到這個程度,頁子很優秀呢。”
我有點不好意思,每次我做點什麽他都會誇我有天賦、妖力強大、厲害、優秀……之前我以為他是想拉攏我到除妖師陣營才态度這麽熱情,但今天白天過後,我又隐隐覺得他是不是看我有濾鏡,因為他好像喜歡我……
我抱着手機看了眼白豈,他盛了碗熱湯放在了桌面上,沒看我但是命令道:“過來喝湯。”
我剛起身就收到一條新信息,岚雲說:“你現在在做什麽?”
我邊朝桌邊走邊回複他,“準備吃飯,白豈剛做好飯。”
岚雲沒有立刻回我,我就坐下開始喝湯,喝了一會手機震了下,我翻出來看了眼,岚雲回複道:“他每天給你做飯?”
我含着湯勺給他快速回道:“對,他還洗衣服、掃地、拖地、歸納、收拾房間……大部分家務都是他做。”
岚雲不回我了,似乎怔住了,沒想到我們家是這種情況。
我希望他不要對白豈敵意這麽大,我都要跟白豈分開了,他應該沒理由再敵視白豈了,要是能跟白豈和平共處就好了。
白豈将爐竈關掉,把炒好的菜端過來放于桌上,在我對面坐下,盯着我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問:“你在跟誰發信息?”
我跟他對了下視線,“岚雲,我把他的聯系方式存回來了,現在要跟他學習除妖,平時肯定要問他事情,沒有聯系方式不方便。”
這時手機震了下,我拿起看了眼,岚雲回複道:“頁子,我想等你主動跟我說,但我沒有信心,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我擔心你,也在意你,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跟他究竟是什麽關系?”
我提了口氣,沒有立刻回他,看向始終沉默的白豈,“我沒跟你說就把他存回來了,對不起。”
白豈把菜往我面前推了推,“吃飯吧。”
我夾了口菜偷偷打量白豈,他臉上看不出情緒,雪色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情緒,他沒有看我,似乎是準備就這麽接受這件事了。
餐桌下,我把腿向前伸,隔着層疊的布料碰了碰他的腿。
白豈紋絲不動,像沒感覺似的,僅緩緩掀起了眼皮,露出了微微瑩亮的漂亮眸色。
我沖他笑了下,進一步用小腿去輕蹭他的腿側,熠燿般的妖眸睄視了我片刻,他将腿往旁邊讓了些。我把拖鞋脫了,不依不饒地光着腳隔着足袋去踩他的腳,他似乎怔了下,下意識垂了下眼卻沒有移開腳,被我覆在腳面上踩了兩下後,他終于開口了,“幹什麽?”
他語氣平淡,并不冷也不兇,反而隐隐有點像在撒嬌。
我把腳收了回來,軟聲道:“別生氣了。”
白豈沉默半晌,“……你不要讓除妖師介入我們之間。”
他這……似乎是打算信任我了?
底線是岚雲不可以介入我跟他的事,其他似乎他不打算管了,讓我自己把握,是這意思吧?
我心頭一跳,保證道:“好,我答應你!”
我伸出小拇指,“來拉鈎!你把手伸出來,像我這樣。”
白豈遲疑地照做,被我勾住小指晃着做了約定,“……一百年不許變。”
“這是我們不能打破的約定,我和你的事不會讓他介入。”我笑着把手指松開了,繼續開始喝湯,“冰箱裏是不是還有蛋糕,你拿出來吃啊,你知不知道吃甜食會心情好?”
“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他回答道,起身去冰箱中拿出蛋糕盒,講究地将蛋糕轉移進鑲金骨瓷的小碟中,翻出鍍金小勺兒放在碟邊,這才拿過來在我對面端坐着小口吃起來。他的動作斯文慢調,莫名顯得有教養,也不知道是不是骨子裏的天性。
我在對面望着他的一舉一動,思緒不自主地發散,也許是因為見過他的原身,看着他我總是會想到那汪幽泉,源清流潔,也是這樣不緩不疾,悠悠流淌。
飯後,我回到房間将門仔細合攏,躲進衣櫥裏給岚雲打電話。
他很快接了,從聽筒傳來的聲音輕緩溫柔,“頁子。”
我用手半遮着嘴,似乎這樣聲音就會小一些似的,“岚雲,我跟白豈的事你讓我自己解決吧,相信我好不好?”
微弱的呼吸聲從聽筒中傳來,岚雲安靜了幾秒,忽然問道:“為什麽要我同意,你很在意我的想法?”
他此言一出我也愣了下,不是他先問我我跟白豈的事的嗎?我好像被他繞進去了。
我猶豫地回避了這個問題,只關注重點,“那你同不同意?”
岚雲似乎笑了下,語氣聽着有些無奈,“同意,我只是怕你們走得太近會影響你的判斷。”
“不會的,你放心吧。”我頓了下,“不說了,我挂了。”
我怕白豈洗完碗筷會上來進我房間,他從來不敲門,要進就會直接進。一開始是我去他房間找他,後來慢慢就變成他來我房間找我,沒什麽具體的事,他會跪坐在矮桌邊安靜地盯着我看而我會悶頭學習,互相陪着對方而已。雖然剛才似乎同意不管我了,但進來看見我跟岚雲打電話還是會不高興吧。
岚雲靜了片刻,“……好吧,明天見,頁子。”
“嗯,明天見。”
翌日秋陽高挂,無端火熱。
下午臨近兩點,我又去查看我的聚雨陣,剛走近了就見到裏面的雨水忽然向中間彙聚,轉眼化作了一大型水滴妖,腦海中響起它的聲音,它在向我道謝,請我把它從陣中放出,說它懼怕陽光。
我沒多想就照做了,破壞了法陣準備放它自由。
我剛弄壞法陣就被一股力道拖着腰帶回了屋檐下的廊前,質問在我身後響起,“你要跟他接觸為什麽不叫我?”
我反應了一下,意識到白豈是擔心那水滴妖會傷害我,“沒事吧,我才幫了它,它不至于這麽恩将仇報吧?”
幾秒後我聽見了白豈的聲音,莫名有些冰冷,“你對妖又了解多少?”
這一剎那,我心髒重重跳了下——
是啊,我又了解多少呢?
不知道哪來的委屈直沖眼底,熱意催生着濕氣,我垂下頭平靜道:“我不是了解你嗎,你也是妖。”
白豈有幾秒似乎連呼吸都停了,橫在我腰間的手臂緩緩收了回去,很快身後響起遠去的腳步聲和不帶情緒的聲音,“到時間了,除妖師來接你了。”
我說謊了,我并不了解他。
我曾經想了解,可他不願意給我機會,用謊言和操控築起了厚重的牆。
忽然一縷溫良的濕意碰了一下我的手指尖,我低頭一看,手邊正有一縷回縮的水流,是水滴妖。
它并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在我面前拉直拉高,滑稽又詭異地從中彎折,片刻後我才意識到它這是在對我鞠躬。
我快速抹去了眼角的水痕,笑着沖他還了一個鞠躬,“沒關系,快走吧,不要被曬化了。”
秋日豔陽下,水滴妖逐漸在我眼前隐去身型,從它身上蒸發的水汽在庭院中形成了一道很好看的彩虹,即使它離去了彩虹也沒有消失。
我總是“妖怪”“妖怪”的叫這些妖,其實他們也不怪,有好有壞,有的貪婪,有的殘暴,有的會為了朋友的逝去而悲傷痛苦,有的會向人回饋獲得的善意……就跟人一樣複雜。
我轉過身望向室內,稍微昏暗的廚房中,正在忙着雜務的身影是唯一的亮色,像霜雪月華一般映亮了這座宅子。
白豈不像我最初以為的那樣好,但似乎也不像一周前我以為的那樣壞,他像這世界上千千萬萬的人類一樣,心思深晦難測,有着不為人知的經歷和深埋心底的所求。
我清楚自己只能陪他走一段路,分別的那一天還沒有到來,可我卻已經開始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