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壯和小樓來了。”
“咳咳。”秦樓掩面,裝作咳嗽蓋過笑意,餘光見陳岸陰冷的眼神掃射過來,連忙背過身,憋了又憋,總算穩住了自己,才又轉過來。
陳岸小名叫大壯,據說是人如其名,以前長的太壯。秦樓每次聽這名都繃不住,這簡直太诙諧了,要她怎麽往高瘦如男模的陳岸身上套?
何況他對那些“黑歷史”在意的很,她認識他這麽久也沒見過一張他20歲以前的照片,秦樓對此就更腦補不出,只覺得反差萌。
“奶奶。”陳岸和秦樓同時叫道。
奶奶穿一身暗紅色繡花旗袍,頭發低低绾了個髻,面上薄薄撲了層粉,更顯雍容華貴。
“我操!你這手涼的給冰塊似的!”
老太太一開口,那就變味兒了。
“這外套挺擋風的,不冷。”秦樓笑。
“說了多少遍了,年輕的時候不注意,老了有你受罪的時候。”奶奶一副“別哄我”的樣子。
“行了,你上去換件衣服,下來吃飯。”某人不耐煩了。
“你猴急個屁,我們娘倆說話,你插什麽嘴哦,真是沒禮貌。”
……活像行走的歡樂喜劇人。
秦樓把風衣皮靴脫了放在玄關處,渾身上下只剩一條吊帶裙才覺得是有點冷。
“我得收回讓你多穿點那句話了。”奶奶眯起眼睛,笑,“說到底,年輕的身子就是吸引人喔!光看着心情就好,你看你穿的這麽火辣辣的,不得把這小子勾的上火才怪!”
“奶奶……”饒是秦樓這樣沒臉沒皮慣了的,也忍不住臉紅,跑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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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岸神色晦暗,動了動嘴,卻只是沖着她背影喊了句:“找衣服的時候,別翻亂了!”
這話倒是真多餘了。
秦樓哪敢翻,她進陳岸房間随便找了件他的薄針織衫穿上,紮好頭發,去偏廳吃飯。
餐廳裏飄着滾燙的香氣,煙火氣缭繞,鍋底的濃湯發出“咕咚咕咚”的沸騰聲。
秦樓沒想到這天家傭做的是火鍋,一個番茄鍋一個菌菇鍋。
她還沒落座,奶奶就招呼她:“香不香!”
“香。”如果是辣鍋底自然更好了。
“我在美國,哪嘗得了這個味道喔!以前啊,那個老頭子最喜歡吃火鍋,見了火鍋,比見了我都親。”
陳岸的二叔十年前移居美國,結婚之後被查出患有紅斑狼瘡,奶奶一直放心不下,爺爺去世之後幹脆直接去美國照顧,一年之中唯有十月回國一次,給爺爺上墳。
秦樓常年減肥,有時半夜餓的不行,反倒喜歡看吃播和關于食物的紀錄片。她記得有部片子裏是這麽講的:走得再遠,他們的舌頭和胃,已經被牢牢釘在家鄉的盤子裏。
陳岸也吃的很香。
秦樓一直在吃菌湯鍋,當然,這是陳岸不成文的規定。
他吃的清淡,于是不許她吃辣。
可吃到一半,她怎麽也忍不了了,去廚房調了個香辣蘸料,一勺芝麻醬、一勺花生醬、兩勺辣椒醬、半勺糖、半勺生抽、半勺鹵蝦油、熟白芝麻,香的秦樓直流口水。
端出來的時候,奶奶皺眉:“小樓,我記得你不吃辣呀,改口味了?”
秦樓硬扯了個笑,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偷瞥了一下陳岸。
果然對上他一雙嫌棄的眼:“也不嫌辣。”
秦樓夾了一塊山藥片,放在蘸料裏沾,白片裹上紅醬,咬一口齒頰生香,食欲令人坦誠,不斷分泌的津液不會騙人。
辣椒就是秦樓的多巴胺。
“今天開心嘛,奶奶一年才回一次,吃別的就算了,火鍋不吃辣,不熱鬧。”
秦樓身上很多東西都不被陳岸接受,其中有她自以為好的,也有她一直想摒棄的,總之礙他的眼,都免不了被剝奪,被改造。
她對此沒什麽看法。
朝九晚五做個職員還得犧牲睡眠007或996呢,他們一個月才能領幾個錢?她有什麽不能忍的?
甚至連“忍”字都過頭了,這些情緒都是洪水猛獸,早該被她獵殺了。
可唯有吃飯上,她得罪了饕餮,怎麽也改不過來。
她可以節食,但只要吃,就要吃的對口味。
陳岸大概是心情好,沒有再管她,只說:“随你吧。”
秦樓安安心心吃了一頓七分飽的火鍋,擱下筷子的時候,奶奶說吃好了,便去院子裏遛彎。
陳岸才只吃到一半。
他這個人有一點好,精貴但不考究,吃的來法國大餐,也吃的了火鍋燒烤,卻也有一點不好,吃什麽都細嚼慢咽的。
秦樓和往常一樣,端杯水吃了片酵素,坐在那邊小口喝水,等他吃完。
火鍋飄香,濃湯咕嘟咕嘟的冒着泡,秦樓和陳岸分坐在霧蒙蒙的蒸氣兩端,像隔了片忘川。
兩個人都不說話,但都有心事。
秦樓在想于年了,來之前她并沒有跟他說一聲,交代了秦岩幾句話,不知道秦岩說不說的好。
這麽一想,不由的眉頭緊皺,再一擡眼,就看見陳岸正手撐着下巴盯着她瞧。
“我臉上有東西?”她問他。
他靜了靜,卻說:“項鏈怎麽沒戴?”
秦樓松了口氣:“歡城那個小地方,我戴這麽貴一東西,都不敢出門。”再說了,她在歡城是平民人設,恐怕戴出來也無人欣賞,估計都以為是假的。
“這次回來也沒拿着?”陳岸皺眉。
“沒拿。”秦樓解釋,“太貴重了,我怕戴出來……”
“再貴不也是人戴的嗎,項鏈就是給人戴的,你不戴,它還有什麽價值?”陳岸端水喝了口。
秦樓不知道怎麽回了。
陳岸說:“下午我去公司,你陪奶奶去逛街。”
秦樓點點頭:“那我現在先回我那洗個澡,身上太味了。”
陳岸皺眉:“洗個澡至于這麽折騰嗎?”
“這邊沒我換洗衣服。”秦樓解釋。
“讓人去外面超市給你買一套就好了,你要是嫌醜,下午逛街再買新的。”陳岸看了眼腕表,又說:“我跟你一起洗,身上都是味。”
秦樓原本要站起來,動作到一半,聽見他後半句話,又洩氣似的坐了回去,臉不聲不響的紅了,愣了一秒才說:“那我先去調水溫。”
陳岸幽幽瞥了她一眼:“你臉紅個什麽勁兒?”
秦樓緊繃着下巴,揚了揚她那張微紅的臉,淡笑:“可能是吃火鍋辣的。”
話一出口陳岸就譏笑:“得了,心裏竟是些黃色廢料。”
“我……”
他輕嗤:“這他媽在檀宮,不在月亮灣,老子不碰你。”
什麽是賊喊捉賊?
秦樓沒脾氣了,說:“那我去調水溫了。”
檀宮是陳岸父母在住的,陳岸與他們關系并不好,原因不得而知,總之陳岸不住檀宮,住月亮灣。
聽谷子姐說過,月亮灣是陳岸大四那年,他父親陳裕海交給他做的第一個項目,陳岸不負衆望,開始時一切工作都做得很穩,結果定名字的時候,他注冊了“月亮灣”三個字,沒把陳裕海氣瘋。
要知道陳裕海是信風水運勢的,一個樓盤叫什麽,是早就請風水師起過名的,陳岸說改就改了,跟誰也沒商量一下,問他為什麽,他吊兒郎當,說“好聽呗”。
陳裕海差點沒氣住院。
後面的事秦樓基本都清楚,那次之後陳裕海不讓陳岸插手華岸事務,陳岸問奶奶借錢跑去辦娛樂公司,別人簽演員,投資電影。他從游戲直播做起,後面又開始培養練習生,頭一年賠挺大的,後面巧不巧偏偏趕上電競和選秀風口,開始逆風翻盤。
陳岸這個人很執拗。
就拿住來說吧,如果出去出差,但凡需要過夜他一定會帶上平時用的枕頭,否則便會整夜失眠。他一失眠就神經質,之前秦樓同他去過一次韓國,那夜多折騰,她是領略過的。
不僅如此,他在月亮灣的卧室居然和檀宮裝修的一模一樣,連牆上挂的壁畫順序都絲毫不差。
也不知道是缺乏安全感還是有強迫症。
陳岸在檀宮住二樓,洗浴室就在卧室最裏面,正對着床,被一塊巨大的月球模樣的水晶燈隔開,燈的背面是一扇鏡子,盥洗槽在鏡子之下。往裏去有一個被單向玻璃隔開的空間,即是浴室了。
秦樓把水溫調好,陳岸恰好進浴室,她讓他先洗,看他洗的差不多了,她才磨蹭進去。
陳岸板着臉問她:“你他媽屬蝸牛的?”
秦樓吐吐舌頭,說:“她們才買來衣服。”
這個理由是站得住腳的,畢竟去超市買衣服還是他的提議。
陳岸沒再拿這個做筏子罵她,卻又使喚她:“你給我擦擦背,擦完我就出去了。”
秦樓說“好”,去拿了浴花,打上手工肥皂,等泡沫起了,她覆上他的背,用了點力氣,一下一下的擦。
他背很寬廣,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原,廣闊平坦,唯有肩胛骨處,有幾道星星點點的圓形灰色痕跡,就像猛獸出沒,于平地留下的蹤跡。
不止于此,他的腹部和胸口,亦有這樣的印記。
陳岸從不讓她碰它們。
秦樓想到這,不動聲色的避開了那些痕跡,沉默着擦完了。
陳岸去沖水,問:“你怎麽像個擦玻璃的?”
秦樓把浴花放到一邊,狡辯道:“我這叫專心。”
“我看你是不想伺候我。”浴室裏霧蒙蒙的,他表情難捉摸。
“你沖好之後,記得去吹吹頭發。”扯開話題是她用慣了的。
陳岸關上淋浴,轉過身子:
“要不我也伺候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