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時候連秦樓都讨厭自己。
可這種自我否定,不代表能接受他人否定。
那節體育課,一個拐角之隔,那幫女生故意說:“真沒看上秦樓有什麽好,怎麽于年還能看上她啊。”
“就是啊,除了長得好看點,別的還有什麽啊,學習也不拔尖,家又是農村的,性格也不好,沒什麽資本還傲的不行。”
說着說着,她們又扯到別的地方去。
“你見她穿的那雙鞋了嗎?耐克LOGO老大了,三十塊錢地攤版耐克,絕了。”
“就是啊,穿不起就別買,買假貨好LOW。”
“……”
秦樓低頭看了眼自己穿的鞋,一臉懵,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對所有牌子都眼盲的狀态,如她們所說,她買不起,所以不去了解,甚至連李寧和安踏都分不清。
秦樓聽見她們這麽說,當然有股自卑感油然而生,但是更多的是無語,畢竟那個時候她還處于對“不要攀比”這一觀念根深蒂固的階段,她就覺得她們挺搞笑的。
可沒等她出頭,她那個時候的同位王晶就撸袖子跳出來了,大吼一聲:“你們長舌婦啊!數學學好了還是英語做對了,在這嚼舌根!”
“……”
後來秦樓對王晶說:“我敬你是條漢子。”
那天之前,秦樓只有王慧敏一個閨蜜,那天以後,王晶也算一個。
傾蓋如故,大概就是如此。
可是王晶能罵歸能罵,能不能罵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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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女生不是吃素的,吵吵急了就要動手,然後就像每一個偶像劇裏演的那樣,于年忽然在危難時刻出現,如同天神一般,拯救了女主。
于年冷着臉,什麽話也沒有說,牽起秦樓的手就走。
他剛剛應該是去抽煙了,身上還有未消弭的煙味,可是聞起來卻那麽令人安心。
于年對秦樓說:“下次她們再找事兒,你就找我。”
“找你什麽用,難不成你個大老爺們也和女生吵?”
“那怎麽了,為了你我……”
于年忽然止住不說了,或許是害羞,因為他幾乎從沒對她說過任何越線的話。
秦樓心裏抹了蜜一樣,就說:“這樣吧,給你一個光明正大護着我的機會。”
“什麽?”
“如果期末考試你能考前十,我就在寒假下第一場雪的時候答應你。”
于年頓時傻了,愣了愣,他才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好!”
那個學期,班裏組織過兩次排名考試,分別是月考和期中考試,于年月考的時候缺席了,期中考試考了班裏第十五。
秦樓說出條件的時候,其實是有點耍于年的意思的。
他真傻。
只說考前十,沒說是年級第十還是班裏第十?
何況,她說寒假的初雪答應他,萬一寒假不下雪呢?
可是秦樓失算了。
于年居然考了年級第一。
他拿着成績單來找秦樓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說:“這大概是我高中生涯之最了。”他說的沒錯,那以後他甚至連前十都沒有再進過。
有時候秦樓回想起以前發生過的一切,都不得不相信或許冥冥之中自有翻雲覆雨手,操縱一切,美化一切,又見一切崩塌,而漠視一切。
寒假真的下雪了,鵝毛大雪。
初雪那天是大年二十九,于年給秦樓打電話,問方不方便見一面。
秦樓說不方便。
于年問,你家在哪,我去找你也行啊。
秦樓不說話。
于年有點較勁,他說學校門口的新華書店,我等你,不見不散。
挂上電話的那刻是上午十點。
随後秦樓去教弟弟功課了,教好之後又去做飯,中午吃飯的時候,遭吳小燕罵了:“你把買鹽的搶劫了?放那麽多鹽?”
秦樓忽然就把筷子撂了,她說:“我出門一趟。”
心不在焉一上午了,她必須出去見他一面才能平息。
然後秦樓冒着風雪,騎着自行車走了。
她一路上摔了又起,起了又摔,最後鏈子都被摔掉了,她只好推着走,原本半小時的路程,她一個多小時才到。
可是這都是值得的,因為于年真的一直在等。
他是真的傻透了。
不在店裏暖和,偏偏站在門口凍着。
見秦樓來啦一句苦都沒訴的,只是說:“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會來。
秦樓捶他:“你是傻子嗎,為什麽不進去。”
他還是把眼睛笑成彎月亮:“我就是想着,你來了再覺得我走了。”
“我不會進去找哦,我是傻子嗎?”秦樓生氣。
于年摸摸她的頭,替她拂開頭發上的雪,又把她的手抓過來放進口袋捂住:“我比較想讓我早一點看到你來,也想讓你一眼就看到我在等。”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秦樓這麽說着,彎腰笑開了花。
就這樣在一起了,沒什麽曲折離奇的故事,沒什麽聲勢浩大的浪漫情節,也沒有推進彼此感情的第三人出現,甚至連一個導/火索都沒有,就是真實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對少年,他們兩個人原本在相鄰的兩道線上走着路,走着走着這兩道線交彙在一起了,他們也就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
初戀是美好的,你的演草紙上永遠有我的名字;我對考試名次的執著,原因之一就是你。
這日秦樓和于年在操場上逛了兩圈,于年溜到最後要抽煙,秦樓就掏出一根玉溪來放到他嘴巴上,又拿打火機給他點上,火苗竄動在二人眼前,有種禁忌的美。
于年說:“等高考完了,咱們一塊去北京玩吧,我在北京有認識的同學,我們就花個路費或門票錢。我還想去野餐,你高一就答應我的,每次都放我鴿子。”
“到時候再說吧。”秦樓還是這麽答。
于年臉色垮了下,卻也沒抗議什麽,只是說:“好,反正你去哪我去哪。”
兩個人說了會話,就彼此分別了。
秦樓家遠,高三之後就住起校來,于年還是日日回家。
秦樓到宿舍的時候王慧敏還沒到,寝室熄燈早,秦樓最快速度洗漱完畢,王慧敏快熄燈才到,秦樓先替她拿了臺燈搬了凳子去走廊占座。
第二天早自習之前,于年又來給秦樓送早飯,兩個人雖然不在一個班了,但從在一起之後,她的每頓早飯都是他包的。
她在教室外面和于年說着話,屋裏王慧敏走到顧潇的座位上。
那時候顧潇正托着腮往教室門口看,王慧敏忽然到她跟前,把她吓了一激靈,頓時罵了句髒話,又問:“怎麽了?”
王慧敏唯唯諾諾的,不敢看顧潇的眼睛,只是說:“昨天做值日,我倒完垃圾進屋,看到秦樓撞到你的桌子,你的本子掉出來濕了……”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顧潇臉色大變,立刻俯身在桌洞裏找本子,王慧敏咽了咽唾沫繼續說:“不過你不用擔心,秦樓都給你擦幹淨了。”
“我草!”話音剛落,顧潇一下子站起來,把本子拍在桌子上,那會離上自習還有十分鐘,班裏人不全,但背書的背書聊天的聊天,還是挺嘈雜的。顧潇這一下子,讓班裏頓時安靜下來,針落可聞。
顧潇大概是氣急了,可又不完全是生氣的樣子,又咬着唇有些羞愧難當,眼睛死死盯着屋外正說話的男女。
秦樓和于年都聽到屋裏的動靜了,轉過臉看向顧潇,然後秦樓不知和于年說了什麽,于年摸了摸她的頭走了。
秦樓走進屋,見顧潇還在看着她,就問一旁垂首的王慧敏:“怎麽了?”
“誰讓你動我東西的?”
顧潇長得一張長臉,五官淩厲英氣,不算很美但有氣場,兇起來的時候更顯得不好惹。
秦樓一下子明白過來她生氣的原因,便笑:“對不起啊,本來打算一到班就跟你說這件事呢,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顧潇全無笑意,卻故意諷刺她,然後在秦樓想再次解釋之前,一聲不吭的走了。
就是從那天開始,秦樓多了一個敵人。
從這第一次的爆發到後來的敵對和欺淩,這中間顧潇和秦樓有過什麽大的矛盾,秦樓記不清了,或許壓根就沒出現什麽矛盾。
那時候忙着學習,忙着戀愛,忙着暢想未來,哪裏有功夫去記這些事呢。
何況那個時候,秦樓壓根沒把顧潇當做敵人,甚至都沒把她劃進“關系不好”的列隊。
顧潇第一次堵秦樓是在于年生日那天,當時距離她們兩個因為那個本子而橫眉冷對,不過一月有餘。
于年的生日辦在學校附近的KTV,秦樓和王慧敏王晶一起趕到的時候,他正和幾個男生坐在沙發裏抽煙。
于年從初中起就學會抽煙,這一點秦樓一直覺得是他最大的“污點”,畢竟那個年紀,都會先入為主的覺得會抽煙的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就像男生也覺得穿的少的女生一定很浪蕩一樣。
據于年所說,他抽煙完全是因為初三學習壓力大染上的,那時候他爸媽都希望他能考上實驗,他壓力大,他爸給了他一根煙,然後有了第二根,第三根……
關于抽煙這回事,秦樓一直不太贊同,畢竟對身體有傷害嘛,但她卻從未說過什麽,有些惡習比抽煙難戒的多了,且是看不見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傷人。再加上于年的父母都沒說什麽,她就更沒立場了。
平時在學校裏被查的嚴,于年過回生日,好不容易能抽個利索的,秦樓就由着他。
秦樓給于年送了雙耐克的鞋,800多,是她暑假打工攢起來的,也是她能給他的全部。
桌子上堆滿了生日禮物。
秦樓一個個拿起來看,看到一個紫色盒子的時候停住了,盒子背面寫:祝你生日快樂,GX。
秦樓問:“這是誰送的?”
于年說:“就是初二和我一個部門的那個女生,之前高二還和你參加過校園歌手比賽,她差你一個名次那個,叫什麽來着……”
“顧潇?”
“對,就是她。”于年說的雲淡風輕。
秦樓卻隐隐約約不舒服起來,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萦繞在心頭,她拿腳踢了下于年:“不是說了嗎?不能收女生禮物,這個送我了。”
于年笑:“你說了算。”
秦樓就真的笑嘻嘻收了下來。
随後王晶喊秦樓合唱,秦樓挑了首SHE的歌,喊王晶一起來唱,王晶推辭,又說:“把你手機再借我用一下,我手機停機了,還沒來得及充。”
秦樓沒多想,去書包裏掏手機給她:“你不是上周就沒錢了,怎麽現在還沒充啊。”
王慧敏嘴角抽搐了一下,說:“哦,我……我忘了。”
秦樓當時看到王慧敏的表情了,她以為自己說錯話傷王慧敏自尊心了,畢竟她家境也不好,知道在錢的事情上囊中羞澀是一件多麽難以啓齒的事情。
于是她又補充一句:“沒事,我也經常忘。”
很快就回程了。
王晶回家,秦樓和王慧敏回學校宿舍,路上秦樓想起還有個快遞,拆開一看原來是一個刻了于年名字的打火機,秦樓愣在原地固端詳了一會,王慧敏問:“好漂亮,一定很貴吧。”
秦樓回神,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可能吧。”
“我好喜歡啊。”王慧敏說。
秦樓看了一眼:“那送你吧,反正我也用不着。”
王慧敏歡天喜地的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