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謀殺親夫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簾傾灑到寬大的床上, 床上的人兒煩躁地轉身,試圖躲進陰暗中,身體卻沒能動分毫。

林和平滿心疑惑與不解, 她是遇到鬼壓床了嗎。

睜開酸澀的眼睛, 入目便是一條麥膚色手臂, 橫在她胸口處, 林和平條件反射般推開, 手抽出來,僵在半空中,她不能這麽做,不可以沖動。

林和平收回手, 默默地看着手臂的主人, 思緒飄回到昨晚——她睡床頭, 周建業在床尾,她面朝南, 周建業好像朝北,他倆背對背, 中間隔一米, 不可能滾到一起。

即使在一起, 也不可能頭挨着頭, 臉貼着臉。

林和平的身體動不了, 腦袋可以動, 看看左邊,看看右邊, 她還在床頭,睡覺不老實的是周建業。

以防他耍賴,林和平輕輕把壓在周建業胸口處的左手伸出來, 按住他的手臂,右手朝周建業臉上擰。

林和平本想給他一巴掌,又怕留下痕跡,被人看笑話,都沒敢使勁擰他的臉。

天亮了,周建業也該醒了,林和平的手剛一碰到他的臉,周建業就睜開了眼。

周建業眨了眨眼睛,張口欲言,林和平沒給他狡辯的機會,指着胸前的手,以及壓在她腿上的腿,“現在這樣也是我睡覺不老實?”

周建業心中一凜,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腳,開始抱怨,“你還好意思說,不是我睡覺警醒,今早你看到的就不是我,而是一具硬邦邦涼飕飕的屍體。你——”

“周建業,還想吃肉包子嗎?”林和平打斷他的話,坐起來,靠着枕頭,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問,“早上還想吃雞蛋餅嗎?”

周建業的呼吸暫停一下,忙不疊爬起來,“你——”指着林和平,“你這是赤/裸裸的威脅,我——”

“告訴你岳母?”林和平不想承認,也得承認論胡說八道,兩個她也不是周建業的對手,不容他說下去,“周建業——”

周建業瞥到昨晚被他扔在地上的枕頭,準備好的說辭瞬間出現在腦海裏,“等一下,我有個問題,你能回答上來,是打是罵,随你高興。”

“你是要考我?”林和平盯着他問。

周建業:“和你本人有關,不涉及天文地理,也跟軍事政治無關。”

“說!”

周建業輕咳一聲,“你我是簽了協議的,對吧?”

林和平點頭。

周建業指着自己的臉,“憑良心說,這副尊榮能帶出去,對吧?”

林和平再次點頭。

周建業:“你建廠的錢全是我給的,我學歷比你高,這些也是真的?”

“真的。然後呢?”林和平真的很想知道,周建業這次又打算怎麽糊弄她。

周建業心中暗喜,讓他說下去就好,“我有學歷,有身高,相貌堂堂不差錢,你一窮二白,學歷不如我,家世不如我,眼神還不好——”

“你眼神——”

周建業不敢讓林和平開口,也不能給她思考的機會,“你眼神好,找個二椅子?”

林和平呼吸一窒,很是後悔剛剛沒一巴掌拍過去,賞他五個手指印。

周建業笑着問,“現在是不是很想打死我?我說完,說的不對你再打也不遲。論看人的眼光,你我半斤八兩,這點扯平。其他方面,我都比你優秀吧?身為一個被女人傷害過的男人,我有什麽理由這麽做?”

“我……”林和平被問住,憑周建業的條件,找一個像她這樣的不難。

周建業雖說離過婚,但他沒孩子。

有些女人反而覺得離過婚的男人懂得珍惜,以致于條件好的男人,離了婚反而更吃香。

周建業見林和平擰眉思考,不禁腹诽,上輩子那個混蛋兒子說什麽,想讓一個條件不錯的女人對男人死心塌地,一定要打擊她,讓她産生自我懷疑。竟然不是胡扯。

周建業又安安靜靜等一會兒,等到林和平轉向他,面露疑惑,“容我提醒你,林女士,結婚是你提出的。我剛出虎口,短時間內沒打算再進狼窩。”

“誰是虎?誰是狼?”

周建業咽口口水,“她是母老虎,你是大尾巴狼。我這麽說你——”

林和平掄起枕頭就砸。

周建業條件反射般伸手,“嘶——你想謀殺親夫?!”

林和平下意識停下,見他捂着手背,不屑地嗤一聲,“殺人犯法,我沒那麽傻,只想廢了你。竟然用pua小姑娘的手段糊弄我。今天不打殘你,我就不叫林和平。”站起來就朝他腦袋上砸。

周建業見狀,擡腿把她絆得踉踉跄跄,趁機把她壓在身下。

林和平張嘴就咬。

早有防備的周建業擡手捏住她的嘴巴,“你這女人,屬瘋狗的?能不能容我說完。”

除了腦袋,其他地方都不能動,林和平以退為進,“說!”

周建業沒說,把擠在他跟林和平中間的枕頭拿出來。林和平的雙手得以解放,就朝他臉上扇。

周建業後仰躲過去,眉頭微皺,“是不是很想我把你綁起來?”

林和平的手僵在半空中,瞪着眼睛看着他,等他瞎胡編。

周建業見狀,瞥了她一眼,“我說你這女人眼神不好,你還不高興。不準再動手,等我說完。”說着從枕頭裏掏出三疊鈔票。

林和平下意識想問,什麽東西。定睛一看,全是大團結,瞬間忘記跟周建業算賬,不敢置信地問,“這麽多錢,你——就放枕頭裏面?你——”

“別你了。”周建業的腿從她身上移開,“先起來。”把通紅的手背遞過去,“我說你謀殺親夫,說錯了?竟然還想朝我腦袋上砸。這三疊錢同時砸在我腦袋上,砸出個好歹,我不跟你計較,領導也得找你談話。”

林和平莫名覺得理虧,“你——你又沒說枕頭裏有錢。”

“我跟你說過還有點錢。”周建業這輩子都不會承認,這點也是他算計好的,“昨天你把衣服放衣櫃裏的時候,裏面除了衣服就是被子,沒想過我把錢放哪兒的?”

周建業給林和平的那筆錢,還有一部分存在銀行裏,她不差錢,壓根沒想過他還有多少錢。

“我以為你跟我娘一樣,把錢縫被子裏。”林和平嘀咕一句。

周建業瞥她一眼,把其中兩疊塞回枕頭裏,“那是你娘。我連針都不會用,拿什麽縫。”

林和平又忍不住嘀咕,“那你也該跟我說一聲。哪天我拿出去晾曬,掉了都不知道去哪兒找。”

“你來的時候我都在,你把被子枕頭拿出去,我肯定會提醒你。”周建業不敢承認,他就是故意的。枕頭放好,拿起床上的那疊錢,塞到林和平手裏。

林和平疑惑不解,“給我幹什麽?我說過了,不缺錢。”

“回去給你娘,就說我發現你瘦了,以為家裏沒錢沒糧,硬給你一千塊錢,留着你們買米買肉。”周建業擔心她拒絕,不待她開口,“明年還我一萬。”

林和平震驚,“周建業,你個——”

“開玩笑。明年回去多給我爸媽買點東西。”周建業道。

林和平松了一口氣,正想下床把錢放好,看到地上的枕頭,“我的枕頭怎麽在地上?”

“你自己弄掉的。”周建業不假思索道。

林和平轉過身,打量他一番,“不是你扔的?”

“我吃飽了撐得,幹幹淨淨的枕頭扔地上。”周建業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就下床穿褲子。

林和平見狀,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我昨晚真踹你了?”

“說實話?”

林和平瞪眼,敢胡說試試。

周建業認認真真說:“昨晚睡覺你忘記關窗戶,半夜冷風吹進來把我凍醒了。”

“凍醒?”林和平不禁往外看一眼,看到窗簾被風吹得搖曳,“那你還不關窗戶?”

周建業胡謅道:“三更半夜懶得起來。看到被子沒掉地上,全被你卷走,就去你那邊睡了。至于枕頭後來怎麽掉的,可能是你不小心碰掉的,也有可能是我跟你搶被子的時候碰掉的。”

林和平見他說得有頭有尾,心中疑慮頓消,但還有一點想不明白,“我以前睡覺明明很老實——”

“以前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你這輩子就沒老實過。”周建業提醒她,“如果是上輩子,很正常,你沒安全感,睡着都繃緊神經,自然不可能亂動。不信你自個想想。”

林和平仔細想想,她上輩子先是懷疑自己有問題,段其智後悔跟她結婚,後來懷疑段其智在外面有女人,再後來有孩子,又調到國有企業,忙裏忙外,還總覺得跟段家人隔一層。那時她以為段家人瞧不起她,一直努力工作,照顧家小,從不敢放松。

“就算你說的都對,我這輩子也不可能這麽,這麽放任自己——睡覺亂打滾。”

周建業心說,當然沒有。可惜我是不會說實話的。

“改天我去弄個可以折疊的鋼絲床,對外就說寧寧要過來,給寧寧準備的。”周建業道,“回頭我睡客廳,你睡卧室。”周建業說着,連連搖頭,“不行。那樣一來,你潛在意識還是會繃緊神經。”

林和平想想,有可能,“那就不分床,分被子。”

周建業想說不,話到嘴邊點頭,“也行。第二天起來,你必須先把被子放櫃子裏再出去,不然我沒法跟老張他們解釋。”

“跟他解釋什麽?”林和平疑惑不解。

周建業:“老張過來找我,不小心看見了呢。你娘你爹或者寧寧過來,不小心看到了呢?”

林和平不想都知道結果,她娘和她爹得把她二叔二嬸叫到一起審她,是不是對周建業不滿意。

“就說你不想跟我睡一起呢?”林和平試探着問。

周建業脫口而出,“做夢!”意識到回答的太快,“我用兩輛自行車,一個手表,一堆肉和二十斤糖果,才換得你爹娘對我十分滿意。”說着,頓了頓,“因為你睡覺不老實,讓你爹娘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寧寧再跟平安把我揍一頓,我圖什麽?你拿什麽補償我?以身相許啊。”

“想得美!”林和平道。

周建業哼笑一聲,“沒你想得美。好事全讓你占,剛才還想謀殺,得虧我藝高人大膽——”

“你給我閉嘴!”林和平又見他開始貧,“就這麽睡。”

周建業愣了一瞬,不禁問:“咋睡?”

林和平撿起枕頭,抽掉枕套,和周建業的枕頭并排放,“省得哪天忘了,一個枕頭在東,一個枕頭在西,沒法跟人解釋。”

周建業連忙揉揉眼睛,兩個枕頭并排坐在一起,不禁轉向林和平,“你就不怕——”

“你敢嗎?”林和平反問,“這裏可是家屬院。我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縣裏雖然窮,憑我把食品廠的廣告投到《青州日報》上,書記和縣長也會跟你們部隊領導死磕到底。”

周建業壓住心中狂喜,面上疑惑,“既然你都知道,那怎麽還一副怕我亂來的模樣。”

林和平不是怕周建業,是怕男人。也有一點怕她自己反應過激,把周建業踹得從此以後不能人道。

然而,這些都不能說,否則周建業能跟她貧一天。

“你管我。”林和平送他一記白眼,就往外走。

周建業下意識跟上,看到她身上的衣服,頓時想笑,“穿着睡衣幹什麽去?”

林和平低頭一看,短袖加大褲衩,連忙退回室內,把周建業往外推。

周建業穿着大褲衩,光着上背就出去洗漱。

林和平洗漱後,周建業已把爐子打開,煮上白米粥。

廚房裏除了米面雞蛋,只剩蔥姜和半顆大白菜。

林和平弄一菜盆面糊,白菜切好,粥還沒煮好,忍不住去卧室找周建業。

周建業正準備出去,“怎麽了?”

“我覺得一個爐子做飯太慢。”林和平看着他說。

周建業笑了,“你不過來,我一個人弄兩個爐子,傳出去司令都得罵我。”

“燒兩個爐子浪費,我知道。我是想說,你下次再去省裏開會,買個電飯鍋。”林和平道,“電飯鍋蒸飯煮粥,爐子只用來炒菜。”

林和平不在,周建業都是吃食堂,沒被做飯困擾過,以致于壓根沒想過添小家電。

“市裏沒有?”周建業問。

林和平搖頭,“沒見過。只看到過電視機。”

周建業:“行!要不要再買個冰箱和電視機?”

林和平下意識想說不用,一想周建業不差錢,這時候的電器雖然功能簡單,但質量很好,能用很多年。

有了冰箱,她也可以多包點餃子,周建業吃夠了食堂的飯,也能給自己換換口味。

“方便就買,不方便別跟你們部隊的采購員亂來。”林和平不放心地說。

周建業:“我知道。”吸吸鼻子,“我好心聞到米香,會不會溢出來?”

林和平慌忙往廚房跑,掀開鋼筋鍋蓋,果然溢出來,連忙端下來,換小炒鍋炒醋溜白菜,攤雞蛋餅。

有面包和蛋糕,林和平不擔心周建業吃個半飽,兩個小時候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白菜炒好坐屜子上,放鋼筋鍋裏溫着。

林和平攤四張雞蛋餅,倆人就開始吃早飯。

飯畢和昨天一樣,一個刷鍋洗碗,一個打掃房間封爐子。

八點左右,兩人拿二十塊錢去副食品廠。

剛出家屬院,周建業就被人叫住。

林和平看到喊他的人穿着軍裝,文質彬彬,“我自己去,你忙去吧。”

“不是找我的,是找你的。”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快要做新郎的小吳。周建業等他走近,對林和平說,“就是他十一要結婚。”

小吳聞言知道周建業都跟林和平說了,也就不着急,“你們是要出去?我等會兒再來。”

“去買菜,晚一會兒沒事。”生意上門,還買什麽菜。林和平道:“去屋裏說吧。”

小吳一聽這話就知道林和平跟滿嘴跑火車的周建業不一樣。無需擔心被兩口子合起夥來捉弄,小吳進屋就把他寫的單子遞過去。

周建業遞給小吳個板凳,冷着臉說:“坐。”

習慣了周建業時不時抽風,小吳接過板凳都不帶看他,問林和平,“這些蛋糕得多少錢?”

周建業不禁轉向他。

小吳的眼角餘光注意到周建業,搶先說:“我沒問你。”

林和平忍不住笑了。

周建業使勁瞪一眼小吳,起身去卧室。

小吳不禁嘀咕,“幼稚!”

林和平撲哧笑噴。

小吳想到林和平跟周建業是兩口子,有點尴尬,“林廠長,我不是——”

“我知道。”林和平笑着說,“不用解釋,我也覺得他挺幼稚。建業說你打算一桌加一碟蛋糕,這怎麽還有一張月餅單子?”

小吳下意識問:“他沒說?”

周建業從卧室裏出來,“我怕她空歡喜一場。”

林和平轉向周建業,“你知道?”

周建業遞給她一個雪花酥,又在小吳面前晃悠幾下,“知不知道這是什麽?”

小吳想也沒想就說:“林廠長給你帶的好吃的。”

周建業驚訝,“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聰明?”

小吳很是無語,“你不就想聽我這麽說,顯擺什麽顯擺。”不待他開口,對林和平道,“每年中秋部隊都會準備一些月餅。今年也不例外。本打算自己做,師長讓後勤算一下,自己做沒比買便宜多少,還不如林廠長的月餅好吃,我們部隊決定今年找您訂購。林廠長,能不能給我們便宜點?我們也知道你那個廠不容易,比出廠價便宜一點就行了。”

林和平第一反應是看周建業,畢竟,建廠的錢是他出的,來人還是他戰友。

周建業把嘴裏的雪花酥咽下去,道:“心裏怎麽想的怎麽說。往年是大月餅,今年找你買小月餅,後勤預算只會多,絕不會超支。”

小吳急了,“林廠長,我們海軍——”

“知道你們不容易。”部隊裏的事,林和平不想知道太多,擔心哪天遇到心懷鬼胎之人,說了不該說的話,給周建業惹麻煩,“建業都跟我說過,爹不疼娘不愛,幾艘軍艦比他年齡都大。”

小吳很意外,“既然你都知道,就直接說價錢吧。”

林和平沒急着說,“建業說,你吃過我廠裏的月餅?”

小吳點頭。

林和平:“想必也算過平均每塊月餅多少錢?”又見小吳點頭,林和平說個數字,問道,“這個價你們能接受嗎?”

小吳驚訝,比後勤算的價格少很多,“您這個不是出廠價,是成本價吧?”

“不是成本價。比出廠價低一點。”林和平道。

小吳:“那那怎麽比有家食品店的價格低了将近一倍?”轉向周建業,你媳婦是不是病了,還是打算以次充好。

周建業:“我說你傻,你生氣嗎?”

小吳怒目而視。

周建業不禁嗤一聲,“從食品廠送到市裏要不要油錢?車子損耗錢要不要加上?路上颠簸碎的要不要算上?兩個送貨員和兩個營業員以及店鋪租金,你給?”

小吳張口想反駁,默算片刻,卻發現無法反駁,“……這麽麻煩嗎?”

現在縣與縣之間還是石子路,還沒高鐵,別想上午做好,下午運到千裏之外的首都。也別想憑借報上的廣告傳遍整個青州市——百分之九十的人家中沒電視。

林和平想多賣點,讓沒電視或不識字的人都知道,只能開實體店,“是很麻煩。若不是我們廠規模小,沒什麽名氣,我們也沒必要在市裏開家店。”

“我們要的這些月餅,幾號能給我們?”聽到“規模太小”四個字,小吳擔心起來。

林和平:“月餅可以放好幾天,我希望你們八月初八去拉過來。但放好幾天,沒剛做好的好吃。你們相信我,八月十五再過去,我到時候跟你們一起過來。”

這事得後勤出面,小吳道:“我回頭問問。午飯後給你答複。”

林和平:“也行,連合同一起。”

小吳驚訝,“還要合同?”不禁看一眼周建業。

周建業笑了,“我是該說你心大,還是該說,謝謝你這麽相信我媳婦。”

小吳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林和平:“小訂單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大訂單簽合同付定金。你們都是建業的戰友,不用付定金,但合同要簽。免得我忙起來忘了,你們八月十五過去拉東西,拉了一車空氣。”

小吳懷疑她就是怕他們部隊不給錢——能被周建業個犢子看上的女人,絕對長了滿肚子心眼。

林和平說得冠冕堂皇,小吳無法反駁,午飯前就把他的蛋糕錢和合同送過來。

拿到合同,林和平才敢相信,食品廠的第一個訂單是周建業幫她接的。

林和平收好合同,就問周建業,“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下次我給你帶過來。”

周建業心說,想吃你,可惜你不給。

“你家玉米收了沒?”周建業問。

林和平沒注意,她隐約記得地裏好像有莊稼,“沒有。”

“玉米收下來,讓我岳母給我弄點玉米面。要細面,不要夾着玉米皮的。”機會難得,周建業沒跟林和平客氣,“給我做小雞炖蘑菇配玉米餅。”

林和平登時想給自己一大嘴巴子——讓你心軟,人家可不會跟你心軟。

周建業見她臉色變來變去,故意問,“不會做?”

林和平深吸一口氣,“周建業,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幹什麽?”

“打死我?你不用還錢。”周建業道。

林和平沒好氣地說:“你還知道?”

“我吃小雞炖蘑菇,你喝湯?”周建業反問。

林和平習慣性想怼他,到嘴邊明白他潛意思,他又不可能吃獨食。

“你那個炒菜的鍋太小。”林和平道

周建業:“你去買口鐵鍋,讓後勤連人帶鍋一起把你送過來。”

八月十五之前必然很忙,市裏只有楊槐花和金桂花倆人,林和平也不放心。她和林豐收倆人得往市裏去好幾次,幫忙一起看着店。

屆時買了鍋,讓林豐收拉回來,倒也不費事。

“除了這兩樣,沒別的?”林和平又問。

當然有,但他怕累着林和平啊。

周建業想了想,還真讓他想到一個,“我說出來,你不會罵我吧?”

“先說說看。”

周建業有點不敢說,“我想,我想要件毛衣。”

“毛衣?”林和平眉頭微蹙。

周建業慌忙說:“圍巾也行。”

林和平樂了,“我又沒說什麽,你至于這麽緊張嗎。”

周建業:“能怪我嗎?上次自己睡覺亂打滾,早上起來怪我。昨晚睡覺把被子卷走,逼得我去你那邊,又懷疑我故意的,想打死我。換你不怕?”

林和平不自在極了,“不就兩次。”

“兩次還少?”周建業像被針紮到似的,驚叫,“天還沒冷,過些天冷了,還沒睡着就往我懷裏鑽,怪誰?”

林和平想說,不可能!忽然想起一件事,每年冬天她的腳都特冰。用段其智的話說,跟死人腳一樣。除非睡覺前泡腳。

即使晚上泡腳,不及時鑽被窩裏也沒用。

前世她把腳搭在段其智腿上,段其智總是躲,她還以為段其智嫌她的腳冰。

“又瞎想什麽?”周建業見她的臉色變來變去,“答不答應一句話的事,我還能家暴你。”

林和平擡眼看到周建業明明很想要,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懶得拆穿他,“可以。顏色?”

周建業脫口而出,“白色。”

“白色?”林和平看了看他古銅色臉,“你穿白色?”

周建業嘆氣,“林女士,能不能麻煩你對我上點心。我跟你說過,冬天膚色會變回來。我本來還打算明年回首都的時候穿給我爸媽看,就說是你親手織的,既然——”

“行了!”林和平打斷他的話,“別裝了。我炒菜,咱們吃飯。吃過飯蒸包子。”

周建業沒有被拆穿的尴尬,樂颠颠随林和平去廚房洗菜。

天慢慢變短,林和平擔心到家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四點半就帶着大包小包走了。

周建業照舊送她到大門口,看着林和平坐上拖拉機才走。

五點多一點,最後一鍋肉包子蒸熟,周建業給張政委家送六個,林和平抵達清河村。

下車看到小三毛,林和平給他三個肉包子,提醒林豐收吃過飯就去廠裏,才拎着包子和螃蟹回家。

金桂花和楊槐花都在市裏看店,沒人擠兌孫氏,孫氏看到她閨女拎的東西,還沒進院就指着她數落。

林和平賣個耳朵給她娘,包子遞給幾個弟弟妹妹,又把螃蟹倒鐵通裏——讓它們盡情享受最後的時光,不緊不慢地從兜裏掏出一疊鈔票。

吐沫橫飛的孫氏的戛然而止。

林和平佯裝疑惑,“怎麽不說了?繼續啊。”

孫氏顧不上跟她拌嘴,咽口口水,“你你——哪來這麽多錢?”

正吃包子的林平安、林安寧和林寧寧同時朝林和平看去。

林寧寧試探着說:“廠裏的?”

“廠裏的姐不能拿回家。”林安寧提醒他。

林寧寧好奇地問:“那是哪來的?姐的錢都給娘了。總不能是姐夫給的吧。”說出來,林寧寧覺得真相了,“真是姐夫給的?”

林和平不待她娘回過神,塞他手裏,“建業說平安和安寧白天上班,晚上看書,寧寧上學,又正長身體,我忙廠裏的事,擔心我們營養跟不上,給你一千塊錢,給我們做些好吃的。不夠年底再給。”

孫氏這個人說好聽點有原則,說不好聽點窮講究。

哪怕吃糠咽菜,能填飽肚子都不會朝別人借一分錢,更別說收別人的錢。

周建業是孫氏的女婿,不是外人,在孫氏看來周建業畢竟不姓周,不能仗着他孝順,就把周家的錢當成自個的。

在孫氏這個母親耳濡目染之下,前世林平安和林安寧的日子能過得下去,就不好意思麻煩林和平。只因林和平已嫁人,家裏的錢財不是她一個人說的算,他們不能讓她在中間為難。

林平安聞言,先他娘一步說,“大姐,我們有錢。”

“你們姐夫比你有錢。”林和平道。

孫氏瞪着她說:“建業有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每天日曬雨淋掙點錢,不想着存起來留着以後養孩子,都給他們禍害,日子還過不過?”

林和平心說,你閨女和你女婿的婚姻都是假的,孩子這輩子就別想了。

然而,她娘正生氣,林和平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出來,孫氏就能拿擀面杖揍她。

林和平佯裝頭疼,“我才二十六。首都那些有本事的女人,這個年紀剛畢業,都是三十多才生孩子。我們從三十歲攢錢,攢個兩三年,也夠養孩子的。”

“三十多歲?你還能生出來?”孫氏震驚。

林和平不想笑,但她忍不住,“娘,需要我提醒您,寧寧出生時您多大嗎?”

“我——”孫氏看到小兒子,好半晌憋出一句,“就算你能生出來,建業的父母知道——”

林和平沖林寧寧擡擡手,“給我倒杯水,我好好跟咱娘掰扯。”

孫氏一聽這話,又忍不住生氣,她啥意思?說她這個當娘的不懂事,胡攪蠻纏啊。

“掰扯不是嗎?咱今天就好好掰扯。”去廚房拿兩個板凳,遞給林和平一個,“掰扯吧。”

林和平:“周建業的父母,我的公公婆婆,一個月就有這麽多錢。”指着她娘手裏的錢,“有可能是兩個這些。建業沒說,咱不惦記他的錢,也就沒問。您覺得,人家會在乎這點錢嗎?”

孫氏搖頭“這不是錢多少的事。你弟弟妹妹不是建業的弟弟妹妹。人家沒,沒啥,老頭子。”

林老漢拿掉旱煙,開口道:“沒義務幫你養弟弟妹妹。”

這話林安寧很是贊同,“是的,姐。你想吃啥,我,我下次回來從鎮上給你買。”

林和平很高興弟弟妹妹沒有見錢眼開,但也不高興他們跟她分的這麽清楚,“可是建業說,我弟弟妹妹就是他弟弟妹妹啊。”

林安寧張了張口,不知道咋說,就給她哥使眼色。

周建業如果随便說說,林平安有的是話反駁。可他姐沒要求,周建業就買兩輛自行車,寧寧不知道時間,二話不說把自己戴了好幾年的表給寧寧,沒有一點不舍。老實本分如他爹的林平安說不出“姐夫就是哄你開心”之類的話。

林平安試探着說:“娘先收下,以後我們工作賺到錢,姐有了孩子,多給孩子一些見面禮呢?”

林和平嘆了一口氣。

林平安忙說:“大姐,我我——不是催你生孩子。是說以後,以後。”

林和平她爹林老漢面露懷疑,“和平有孩子,你們也該結婚了。你們能做主嗎?”

“爹,沒那麽快。”林寧寧把最後一口肉包子咽下去,伸出手指頭,“明年大哥考大學,順利考上,要上四年。上學期間他沒錢,他想結婚,女方也不願意。至少得存兩年錢。這就是七年。七年後姐三十三。”

林和平笑了,“都沒你會算。”

“對啊。咱家我學習最好。”林寧寧很得意,轉向林安寧,“二姐,我未來的二姐夫敢不同意,就跟大姐學,把他甩了。讓大姐夫給你找個軍官。”

孫氏一聽這話,顧不上手裏的錢,“安寧,不能聽寧寧個熊孩子的。女人跟男人不一樣,男人離過婚,有正式工作,長相過得去,還跟頭婚一樣找。女的只能往下找。你姐純粹是走了狗屎運。”

林和平轉向她娘,“誰是狗屎?”

孫氏被自己的口水嗆一下,“你!”

林和平無奈地說:“是我親娘,沒錯。既然你這麽疼周建業,收他一千塊錢咋了?”

“我……”孫氏說不出來了。

林和平從她娘手裏抽出一張大團結,遞給林寧寧,不待她娘嚷嚷,“找村裏人買些雞蛋,明兒平安和安寧走的時候帶二三十個,一頓兩個。”轉向孫氏,“我明早想吃雞蛋羹,晚上想吃紅燒魚。你不給我做,後天就去找你女婿。你給我做一頓魚,讓我吃三天鹹菜,下周就去找你女婿,說你虐待我。”

正準備往外去的林寧寧踉跄兩下,連忙回頭看看他娘有沒有被他大姐氣暈。

孫氏離暈只差一口氣,偏偏又知道林和平沒跟她開玩笑,那口氣還順不上來,轉向她老伴兒,“老頭子,這日子是沒法過了。咱倆收拾收拾鋪蓋,去墳地裏找咱爹娘吧。”

林和平知道她娘裝腔作勢,很不客氣地說:“您這個樣,我爺爺奶奶絕對不會見你。還得弄一陣陰風把你吹回來。”

嘩啦一聲,一陣秋風拂過,一片秋葉好巧不巧落在孫氏虎口之上。

孫氏打個哆嗦。

啪嗒!

手裏的錢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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