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場大雨,将秋天徹徹底底地拉進了人間世界。??野稚裹着松軟的被子,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就看見了睡在身旁的桃夭。??日思夜想,夢醒總是空無。??只這一次,再不是虛幻的想象。??桃夭睡着的樣子很漂亮,濃密烏黑的黑發蜿蜒成漂亮的花,她眉目婉轉,唇邊帶笑,五官處處不透露着精細的美。??野稚忍不住上了手,揣摩着對方細膩的臉龐感嘆:果然我想要的樣子紙片人都有。??睫毛微動,漂亮的姐姐慢慢睜開了眼,未語先笑,嗓子裏含着絲絲沙啞:“只只早上好。”??房子太久沒住了,野稚只來得及收拾好一間卧室出來,委屈着自己的一號紙片人和自己擠在一米五的床上過了一夜。??當然啦,野稚是故意沒有收拾其他房間的。??清晨的氣息混着月季的香氣撲面而來,野稚看着自己的臉倒映在紙片人黑亮水潤的眸子裏,有些怔然。??突然地,她就想起了和桃夭的相遇。??那時候她剛剛一個人處理完母親的後事,獨自一個人撐着黑色的雨傘走在墓園裏,內心悲怆又無助。??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兒,唯一剩下的親人也在那個夏天裏離去,沒有好友,也沒有戀人,擡眼望去,舉目無親,全是茫然。??野稚跌跌撞撞地躲過闖紅燈的汽車,雨傘失手掉在大雨中折斷了骨節,破爛的傘和殘缺的她,命運是那樣的坎坷。??她渾身濕透地走回了家,卻在上樓不慎将手機摔了下去,仿佛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響聲,伴着濃郁的月季香氣。??那時候不懂,以為是那個雨夜的悲傷氣息太過濃重,導致自己的腦子裏出現了一些虛幻的想象。??現在人在眼前,野稚才隐約記了起來,那個晚上,在她把摔壞的手機撿回來以後,分明有人一直在夢裏溫柔地撫摸着自己的腦袋,好将那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的陰暗驅散。??她曾以為,那是去世的母親,也以為是突然離開的戀人,現在想想,那股一直萦繞的香氣,只有桃夭身上才會有。??“姐姐不會走了吧。”??野稚依賴地将腦袋埋進了桃夭的懷裏,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幼鳥一般蜷縮着,祈求着。??溫熱的皮膚緊緊相貼,呼吸之間,淺淺的氣息打在毛孔上,引起一陣陣輕輕的顫栗。??桃夭動了動,将壓着的長發系數撥開,低着頭望着懷裏缺乏安全感的小姑娘,摸了一把那個小小圓圓看上去就萬分的可愛的小腦袋,眼底泛起層層黑色的漣漪,極盡深情。??“姐姐會一直陪着只只的呀。”??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柔軟得不像話,眼睛裏只裝得下小小的野稚,漫天的光灑在床上,野稚在被子底下固執地望着她,忽然道:“姐姐知道怎麽做一個真實的人嗎?”??桃夭似乎是有些茫然的。??模拟人生是一個虛拟游戲,是一個上天贈予野稚最好的禮物。??但是不管如何真實和完美,桃夭始終是一個紙片人,初來乍到,不知何為人間事。??野稚擡眼望着眼前這個從裏到外都只屬于自己的存在,突然就有了極大的獨占欲。??姐姐美好、溫柔,但是野稚真的很想看見她沾染上人間的煙火氣,燦爛又明亮,想看見她黑發散亂、眼角發紅,像是春日裏最豔的那一抹初桃。??說幹就幹,野稚伸手攬住了對方的脖頸拉進被子裏,語氣又輕又低。??“我來教一教姐姐吧。”??泛濫的秋雨細細綿綿,這座看似普通的簡陋房子裏,時隔多年終于又燃起了點人間的生氣。??-??陳然接到傅梨開電話的時候,差一點就以為自己的老板是剛從地獄裏面爬上來,聲音嘶啞得教人害怕。??她剛好輪休,正在家裏擺了畫板想要畫一幅秋雨綿綿,卻被黑心老板打斷了興致,連剛調好的顏料都只上了一半,紅紅黃黃的有些搞笑。??“我現在在家,抱歉傅總,你是生病了嗎?”??電話那頭情況似乎不怎麽樂觀,至少陳然半分鐘之內就聽見了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和杯子砸到地上的破裂聲。??陳然急急忙忙地扔下手上的事情,驅車直接趕往了城西的私人別墅。??她踩着會被交警開罰單的車速趕到別墅時,沒有人給她開門,陳然直接用了指紋闖了進去。??一進門她就傻了,客廳裏一片狼藉,酒瓶果盤亂扔,餐桌上還擺放着已經冷掉的菜肴和碗筷,房子裏靜悄悄的,像死了人一樣。??換做是平時,陳然輕易不會用指紋進來的,雖然為了工作和便利,傅梨開基本會把她的指紋設置在每一處養着情人的地方,但是陳然一向認得清身份,也不喜歡擅自給人不自在,基本都會提前打電話通知。??今天,屬實意外。??野稚沒有接她的電話,屋子裏也沒有那個漂亮小姑娘的身影。??平時只要一進來,就能收獲到小姑娘軟乎乎的笑容和問候,一下子冷冷清清的,倒是讓人很不适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陳然的錯覺,她總覺得這裏好像少了東西。??傅梨開電話裏頭的沙啞聲音不容陳然想太多,她看了幾眼沒能在一樓找到自己的老板,便直接上了二樓,很快就驚呆了。??二樓,野稚的卧室,她那好生漂亮又牛逼的頂頭上司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唇色發白,眉頭緊鎖,房間裏面一片混亂,乍一看還以為是案發現場。??這是和小情人打架了?而且還打輸了???陳然暗自心驚,飛快地湊上去将傅梨開從床上扶起來,語氣焦急:“您沒事兒吧,我現在送您去醫院。”??把人扶起來,陳然才就着光線看清傅梨開現在的情況,她臉蛋很紅,額頭摸上去燙手,似乎是發了高燒,燒得讓人害怕。??“我馬上給醫院打電話。”??“不去,去給我倒杯水。”??傅梨開昨夜被人甩了,後來又憋了一肚子的火沒處撒,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到,淋了一身的雨回來氣得不行,看見桌上的雞湯更加生氣,于是便灌了好幾瓶酒,昏昏沉沉得睡過去,早上便覺得不太行了。??哪怕是這樣,她也不肯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外人面前,強硬地推開了陳然扶着自己的手,站了起來。??“打個電話,讓董事們過來開會。”??陳然一臉無語……??今天是休息日,公司沒人上班,而且,您這是真病糊塗了吧,開會???您平日裏活蹦亂跳身體倍兒棒的時候,一個月也不見得心甘情願開一個會。??這是受了什麽刺激。??“您發燒了,還是先去醫院吧,開會以後也能開。”??陳然委婉地說,看着傅梨開走一步晃三晃的虛弱模樣實在不想吐槽了。??要不是迫于平日裏的壓迫,她真想把人推平了,大喊一聲:老實待着,就不能讓自己省省心!??打工人沒有休息的權利了嗎!??“我現在使喚不動你了是嗎!還是你也要和她一樣……”??傅梨開頭疼得厲害,眼裏都是重影,終于抑制不住脾氣沖着助理發火。??在視野徹底模糊之前,她似乎看見了陳然驚慌失措的臉,和她害怕的叫聲。??傅梨開想,她都病成這樣兒了,怎麽野稚還不回來看看她呢?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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