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魅舞青龍 (1)

初沾情愛的男女,心中恰如一朵盛開的罂粟,只覺得那癡癡纏纏間,罪惡卻又美麗到極致。一邊兒沉醉,一邊兒生澀探索,完全不須得人教。

周少銘汲吮着阿珂的雪嫩,那少女之地應是從未被人染指,此刻兩顆沉甸飽滿的乳兒在他皓齒間躲閃輕顫,就好似那山林中受驚的野兔……這時候的女人,只是被他掌控與于膝上的綿羊,随意他撫弄。

他少年時最是厭惡那豐乳肥臀的妖豔女人,多少年也不曾對女子生出過情動,然而這會兒卻只覺得着了魔一般,早先的時候還只知啄着阿珂的乳尖尖兒,到了此刻卻是将周遭的一片粉色乳暈亦整個兒含咬入口。少女嫩婷的乳尖兒又濕又甜,在他的深吸淺咬下,好似都要被他吸出乳汁兒來,盈鼓鼓的,在昏暗光線下閃閃潤澤。

他便猜想,應是對她做足了火候。他的手不由漸漸往下,往那密林之地探去。

“……淫賊周少銘!……啊……”阿珂龇着牙,氣息喘喘。暗處裏其實早已經如小溪一般溢淌,她心中惱着羞着,到底是自己沒節操經不住撩撥,還是世間的女人慣是如此?趕緊将兩腳緊緊閉攏起來,怕被周少銘發現了自己的蕩漾。

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他的手已經夠着了那裏。

隔着薄薄的亵褲,周少銘觸摸到玫瑰園外一片潤潤潮潮。他用手輕輕将那液沾染,指尖濕滑着,帶着輕微的粘膩……亦如他的青龍一般。

他心中悄喜,又有些處子的羞澀,便凝着阿珂,磁性嗓音澀啞着:“趙珂,我見你…對我亦是有反應的,為何你總是這樣抵觸我……”

“胡說,我哪裏有反應?你、分明是赤果果的誘奸!”阿珂不承認,臉紅成了蘋果,狠狠地将周少銘的大手甩開來。

心中百轉千回……分明是自己給他挖了坑,哪裏想到這厮殺傷力原來如此強大,默默無聞便反攻為上。這下完蛋,連最隐秘的地方都被他發現了!

——又是淫賊,又是誘奸

周少銘額頭掠過幾縷黑線,沒想到阿珂竟然将自己罵得這樣不堪……他少年時悄悄看過不少話本,那書裏的情情愛愛都是兩廂情悅;而性于相愛的雙方而言,亦是件美好的融合,如何卻被阿珂形容成這般?

從混沌中遁回現實,周少銘這才想起二人的一年之約,不由斂下雙眸:“對不起,總是克制不住沖動。”

……其實他多麽想說:“誘奸我也要了你!”不過他不想讓她對自己的厭惡再加多半分,他要她心甘情願臣服。

“哼。”只覺得胸口呼吸頓暢,阿珂咬着牙恨恨地瞥了周少銘一眼,迅速将胸前紅腫的一片遮藏起來。

模樣兒看得周少銘心中好不失落,他自幼人中龍鳳,幾時竟被人這樣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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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下蓬勃的暗湧依然難以容忍的充斥着他的欲念,憋了二十三年的精華如何肯輕易褪下去?堵得他胸腔都要窒息了!便吻着阿珂的唇,氣息滾燙的命令她:“我不動你……但你必須幫我——”

“唔……怎麽幫?”阿珂掙紮着。下腹奇異的空曠感依然還在,她心中空空落落,理不清是該要慶幸他放過自己,還是其他的什麽?

“你……幫我,弄出來。”周少銘精致薄唇抵在阿珂耳畔,俊逸臉頰分明掠過一抹紅暈。

見阿珂不語,便試探地持着阿珂的小手往那青龍上撫去。

阿珂只覺得手心忽然多出一杆詭異的硬0熱,緊接着男子玄色長褲下躍出來一條巨龍,那柱身根根青龍盤旋,頂端早已濕黏成一片,大得一只手兒都環它不住……她忽然想起昔年看到的少年之物,臉頰越發紅得燙人。彼時才七歲,哪裏知道情欲是什麽?他那時定然很想殺了自己吧。

“……你這個,從前可有被人弄過?”阿珂狠狠地握了它一下,眯着眼睛說。

“唔……真該死……”

阿珂不知,她的手心濕潤柔軟,只那輕輕一下,周少銘連五官都抽搐了。

周少銘把阿珂抱得更緊,大手從她胸衣裏探進,才被遮掩的雪0嫩頓時又敞露于旖旎的昏暗室內,張口便咬上她香甜的乳0櫻。

“嗯……”痛得阿珂渾身一顫。

就知道他不承認,阿珂心中不适極了,手中越發将那青龍重重一掐。然而她稍微動它一下,他便狠狠地吸她一下。那乳尖兒被吸0吮的滋味又痛又癢,都快要将她掏空,逼得她不得不将身子整個兒往他面頰貼去……阿珂欲罷不能,下腹部的空虛更難受了,她想松手,周少銘卻不允許她放開:“就一次,求你……”

他竟然在求她!

看着年輕武将英氣逼人的面龐上那毫不遮掩的痛苦,阿珂終于亦沉迷了。

“砰——”房門卻忽然被打開,一股冷風呼呼灌進來。

“将軍,步家大小姐在外……”張葛冒冒失失的闖進來,瞅見眼前春歡一幕瞬間帥氣的臉頰都綠了。将、将軍竟然……沒有了,完全沒希望了。

該死……周少銘殺了他的心都有,秒秒間迅速掠過長袍将二人的身體悉數裹藏。

阿珂還不及反應過來,瞬間便栽進男子滾燙的胸膛。手上的力道來不及收起,只覺得那青龍在手心忽然重重震顫,然後下一秒,她的手心便被一剖熱燙之液溢滿了。身旁的男子渾身輕顫,整個兒的重力抵着她,抵得她呼吸不能,似乎在承受着一件極大極大的痛苦……

……要死了要死了,不會是把它掐廢了吧?

……哼,若是他敢殺了自己,她至少要與他功歸于盡!

阿珂絕望中生出惡念。

“我、啊……我……”張葛結巴着,反正說什麽都是錯,趕緊迅速退身出去。

周少銘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要被掏空,然而那通天的絕望後,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經了人生的第一場歡愛(如果這也算歡愛的話),他覺得阿珂已經是自己的女人了。

心中歡喜。正應了那句“一物降一物”,這一刻,他真的沒有将她看作是不歸。

周少銘挑起阿珂的下颌,看着阿珂胸乳上、下腹上點點滴滴都是自己的精華,俊逸臉頰泛紅,嘴角難得的揚起一抹笑弧:“你這個惡女,我真不知拿你如何是好……”

豈料女人一擡頭,卻愕然看到她惡狠狠的目光:“周少銘!下次再亂噴小心我掐了你!”

阿珂掙紮着站起來,撿起布頭将滿手帶着麝香味兒的乳0白津——液迅速擦拭。那津液染在她紅腫的乳0櫻上,鹹鹹澀澀的,怎麽擦都還是他散不去的味道……還好不是血……她心中也不知道是怕是羞是恨,反正就是不想再看見他。

阿珂瞪了周少銘一眼:“周、将、軍,下次見我,請你離我至少三尺遠,哼!”

然而這因為羞窘與後怕而故意做出的兇惡,對于那尚在歡喜中的男子而言,卻是殺傷力多麽強大的冷水。

周少銘尚不及溫存,那女子已經氣洶洶的拉開門走了。

……

進去時才是晌午,出來時已近未時。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大雪,片片鵝毛般的雪花飄落在阿珂肩頭,她擡起頭來,看到幾步外一道美麗的香影正站在風雪中。穿一抹鵝黃鑲邊兒襦裙,着一襲殷紅色披風,頸上裹着一條名貴白狐貍毛圍巾,精致又清雅,原來是步阿妩。

步阿妩手上拿着一匣子粥,她原是鼓足了勇氣要來向周少銘暢懷的,她的母親近日着迷佛事,少有管她,然而她都已經快滿十八了,再等待不起。更何況她的家世與容貌,又哪裏與他不相配?

可是此刻見阿珂臉兒嬌羞的從屋中出來,小嘴巴紅紅腫腫,她的眸光卻暗了下來。眼前浮起周少銘将這匪女攬在懷中寵溺的一幕,那場景卻是她思想過無數回而從未得到過的,心中的忌恨根本不由她控制。

“又是你。”步阿妩輕蔑的說。她這樣家庭出身的女子,只當阿珂是那粗糙的野草,眼裏頭根本不屑容她。

“為何不能是我?”阿珂冷冰冰的瞥了步阿妩一眼,撞過她薄薄的肩膀擦身而過。

走了幾步,步子卻慢下來。

聽到那屋裏頭傳來女子嬌嬌柔軟的嗓音:“少銘哥哥,聽說你要走,阿妩便煲了點兒粥送來。”

“唔,難為阿妩妹妹這樣熱心。”緊接着是成年男子磁性的低沉嗓音。然後便是靜默了。

阿珂側耳傾聽,聽不出那聲音裏有什麽異樣。

想到周少銘方才對自己那一番沖動的霸道模樣,她又忽然忍不住想要走回去看看。走了兩步呢,又轉了身子回來。罷罷,不是說不喜歡他麽?他若是果然對步阿妩做些什麽才好呢,免得自己下不去狠心。

阿珂懑懑滴走開了。

瞅着那清俏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張葛很惆悵的迸出四字:“狼女屠夫。”

——————

蓮花巷秦楚閣樓下的窄道裏,周家二爺周文謹低低哈着腰兒,面色好生尴尬。

麗爺一襲紅衣黑裙,甩着帕子尖聲叱責:“二爺您也真是,明知道咱秦楚閣最是疼愛孩子,清倌就是清倌,葷倌就是葷倌,那孩子不過十三四歲,你卻讓他日後怎麽過活?不怪他要上吊自殺。”

周文謹只覺得有苦難言,他家中兩個女人,那正房整日個守着錢財對他吵鬧使喚;翠柳呢,近日也守着身子死活也不肯讓他近身。他自不歸走後,本是多少年都不敢再沾染過倌兒,然而那張太監給的紅顏,吃得他一身熱0欲無處發洩,末了便糊裏糊塗将那孩子占了去。哪裏想他卻是個清倌,如今要死要活的,讓自己哪來銀子陪他?

只是一勁的求情:“麗爺不知,卻是那孩子主動勾引我,不然我如何這般糊塗?”

麗爺斜眼瞄着,一眼就看出他吸了紅顏,卻假裝不知,末了嘆口氣道:“罷,看二爺您也是個老實的主顧,我不為難您,您就在這紙上畫個押吧~”說着命人遞過一張紙來。

周文謹接過來一看,上頭卻沒有說到要償還銀子,不由有些疑惑。

麗爺解釋道:“我們秦楚閣雖規矩甚嚴,卻不是不能通融的。二爺既不想賠償銀子,那便摁了手印。也不過就是買你一個人情,日後我們有什麽需要了,你要還來就是。”

“人情?這人情可大可小,卻如何衡量……”周文謹也不是傻子,哪裏敢輕易按下。

街角一擡黑轎內,李燕何搖着玉骨小扇一直默默聽着,聞言便很不耐地對簾外做了手勢。

門旁候着的兩個黑衣保镖得了少主吩咐,拿着寒閃閃的匕首走過來。

麗爺無奈嘆氣道:“那便只能是按規矩辦事了。三根指頭兒,二爺自己選了就是。”

“啊呀,不可——”周文謹自小最怕吃苦,如何能受得住三根指頭?眼見得那保镖将自己雙臂一握,趕緊軟趴趴的哈下腰來,滿帶哭腔道:“麗爺手下留情則個~!實在是家中兩個女人吵鬧得心情不好,不然也不至于……罷罷,我暗了手印就是。”也不舍得咬破指頭,從懷中掏出給女人買的胭脂,在上頭染了紅,狠狠心按了下去。

麗爺眉眼間掠過一縷冷笑,将紙契接過來看了,又複回一貫的妖矯陰柔:“這就痛快了~!反正不會讓你殺人放火麽,又不是二爺您一個人按過手印,您怕什麽~”

“是是是……”周文謹期期艾艾的走了,那風流背影空落落凄惶惶好似在地獄門前走過一遭。

眼見得他走遠,麗爺這才把字據向黑轎內的李燕何遞了進來。

李燕何冷冷看了一眼,讓小遠收起匣子裏去。

這秦楚閣雖是他從主上手中襲承下來,然而他最恨的便是那些糟蹋清倌的世家風流子弟。少年清致容顏上拂過一縷陰戾:“近日讓張公公別給那渣二‘紅顏’,苦他一陣子再說。”

“是。”麗爺恭敬作揖,又甩着帕子繼續回去招呼生意。

不遠處走來一道水紅色窈窕身影,那少女十六七八,低着頭悶悶走路,有小狗兒搖着尾巴撒歡讨食,她卻給它扔去兩個銅板:“去,自己買。”

這無良品性,不是那惡女趙珂還能是誰?

小遠咳了咳嗓子,用眼神示意:“少主……”

呵,吃過一次苦頭還不怕,竟然還敢一身女子妝容大吃吃的繼續來鬼混麽?

李燕何嘴角掠過一絲輕笑,瞅着阿珂那副小嘴腫腫的模樣,一撂長袍從轎內落下。

阿珂才恍惚着,只聞一縷淡淡龍涎香拂過,擡頭便見面前少年青衣玉冠,狐眸帶笑:“臘腸嘴姑娘,你欠我的半場戲何時才還?”

分明生得傾城絕色,口中語氣卻惡劣尖酸……壞小子,正心情不好呢,自己卻撞進槍口上來。

第29張 燕何情生

“李燕何,你竟然來這種地方?”阿珂将李燕何上下一掃——少年恰十七風華,着一襲青衣翩翩随輕風亂舞,持一柄玉骨折扇笑人間逍遙……該死,竟然比女人還要美,這厮莫不是也喜歡男人了?

李燕何将扇子遮住半張顏面,一雙笑眸亦将阿珂不着痕跡打量……還好,那将軍只是吻了她唇兒,身子卻是保全了。

便勾起唇兒戲谑道:“自然是來接趙姑娘你啊,看看那周公子有沒有将你生吞活剝。”

生着清致瓜子臉兒,配一身陰冷冷邪氣,那姿态,好生魅惑人心腸。

阿珂眯着眼睛,見他清瘦身型端端地站在鵝毛飛雪下,哪裏看出來什麽受傷?……哼,好個壞小子!虧他到處在外頭造謠,說甚麽腿被自己壓傷,不能再上臺唱戲,害得自己近日出個門都不知要遭人多少個眼刀子。

想了想,便笑道:“哦呀,那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好了。”

李燕何扇子一頓,他早已聽說這女人一看到色相就蕩漾,便嘴角帶笑的走過去:“說什麽?可是知道那周公子不如本公子好,準備棄暗投明嚒?”

然而才走到阿珂跟前,膝蓋處立時挨了阿珂重重一腳:“呸你個棄暗投明!不是說腿被我害傷了不能唱戲嗎?如何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阿珂氣洶洶的叉着腰。

該死……這女人,不一般的惡劣啊!

那一腳踢得李燕何龇牙,見阿珂又要踢,慌忙迅速閃身一躲。分明他動作間變幻莫測,嘴上卻假裝無辜:“你看~,你兇得如同一只母夜叉,我哪裏敢戲耍你?怕不是你貪圖我美貌,故意尋了機會英雄救美才是。我且問你,你欠我那半場戲準備什麽時候還?”

該死,這小子幼時文文弱弱,幾時竟學會了武功?阿珂心中起疑:“那你想讓我怎麽還?”

李燕何貼近阿珂耳畔呵氣:“自然是要把它唱完……唱到你如衆人一般落淚,你便不欠我了。”

他用手挑着阿珂的下颌,阿珂被他挑得腳尖離地,這會兒才發現昔日幼童已經長得這樣高,她竟然才夠着他的肩膀。然而這一挑,阿珂卻看到少年白皙手背上一塊半月形的疤痕,那疤痕雖已淡去,然而邊痕上卻如同被一塊鞋板後跟踩踏,好生難看。

阿珂心中一悸,這小子從小孤傲冷僻,從來不肯甘居人下,真不知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便道:“呵,那便由得你唱就是。然而若是不能唱得我落淚又如何?”

“随你處置。”李燕何亦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舊疤,心中念起昔年往事,眼中眸光頓時變冷,抵着阿珂鼻尖兒說。

一股魅香之息襲近,那氣息竟如瘾藥,勾得人心中不寧……這厮當真十分古怪。阿珂忙退開二步,笑嘻嘻道:“好啊,若是做不到,那麽你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但說就是。”少年複了神色,狐眸彎彎,好整以暇。

“我問什麽,你須得給我答什麽!倘若答有一句假話,你便痔瘡陽痿,還要赤着身子沿京城走上一圈,你可敢嚒?”阿珂說。

啧啧,她也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李燕何眼前掠過幾道黑線:好個惡毒又沒節操的女人,一會兒有得你好看!

“哼,沒問題。”一掌合起扇子,撂起袍子上了那頂黑色小轎:“那麽,就請趙姑娘上轎吧~”

“上就上!怕你做甚麽?”那轎中黑漆漆的,沒有任何其他顏色,阿珂掩下心中狐疑,一步邁了上去。

瞅着女人一抹紅影娓娓坐到少主身旁,小遠不由皺起眉頭——少主的黑轎,多少年來從未有人敢染指過,何況卻是這樣一個惡女?

小遠很是不情願,支支吾吾道:“少主…少爺,這怕是不好……”

李燕何冷冷地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陰厲:“照做就是,何來那麽多廢話?”

最怕的就是少主這副怒容,小遠不敢再多說,只得對着轎夫道:“走。”

一面黑簾垂下,那轎子便幽幽地游走起來。

轎內黑漆漆一片,阿珂只見得李燕何一雙亮晶晶的狐貍眸子似笑非笑地凝着自己,她雖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然而卻知道他定然嘴角彎彎的藏着戲谑。

“嗯哼,小白臉色胚什麽的最是遭人嫌。”阿珂抿着嘴角,不知道為什麽,不想讓李燕何洞悉自己與周少銘之間的事兒。

李燕何卻也不惱,指頭兒捏住阿珂的唇:“那周家的男人就這麽好麽?一個二個的都要纏上他?”說完了,自顧自閉起眼睛假寐。

昔年幼童,單純不知世事,為了得到如今的榮光,早已出賣了靈魂。多少年刀尖上舔血,見不慣明亮,那轎子裏空間暗黑狹小,于他卻是最為心安。

阿珂白了一眼,想起當日步府假山後,李燕何看到自己被周少銘擁在懷中時那陰冷冷的戲谑,心中忽然了然。一巴掌便朝李燕何肩上拍下去:“所以,當日在秦楚閣,那個下藥害我的就是你吧?臭小子,給我拿命來!”

“……該死,你這女人,誰允許你抓本公子的臉!”李燕何才進入淺夢,臉上便襲來一道狠爪。

……&%¥%#@

一頂轎子忽然亂顫起來,裏頭扭打喘息聲停了又續,剪不斷,理還亂。

小遠悄悄往簾內一瞥,只見得那二人你抓着他兩耳,他箍着你雙手,二人面紅耳赤虎視眈眈,不由皺眉嘆了口氣。所謂旁觀者清,少主自來幽冷靜僻,多少年來從不與人親近,如今卻頻頻因着這樣一個惡女破功,他心裏頭不知該有多麽惱恨阿珂。

——————————

去的卻是東城邊上一處僻靜的地兒。一條巷子幽幽深深,一路盡是荒草舊宅,到了巷子深處,只見一座獨院青磚黑瓦,古樸清簡,門前冷清清橫着一把銅黃舊鎖。

“到了。”小遠喝令轎夫停住,打開銅鎖,幾人走了進去。

院子裏栽着幾棵冬青,院中挖一口老井,角落的木棚子下養着一窩小兔子,此刻正安安靜靜的在啃吃草料。這場景,卻與舊日在山中的一般無二。

阿珂提着兩只半路買來的燒雞走下來,心中一悸,瞥了李燕何一眼:“喂,那個變态戲子,看起來你銀子挺多,如何卻住在這裏?”

“哼。”李燕何用扇子遮着半張青黑的臉頰,只是陰沉沉不說話。這女人好生惡毒,打起架來毫不手軟,一點兒也不弱于那小不歸。他心中讨厭她,這會兒想起方才二人纏打時的模樣,卻不知道為何又生出點兒說不出來的情愫,轉了身便往房中走去。

“我們少爺喜歡清靜……你是這裏唯一的客人。”小遠冷冰冰地掃着二人衣冠淩亂的模樣,悶着頭自去廚房裏燙酒。

阿珂讪讪地聳了聳肩,随着李燕何進屋。那屋中卻亦是空蕩蕩的,只有牆角橫着一張青白大床,不由又問:“你就一個人嚒?怎麽什麽也沒有。”

“問這麽多做甚?”李燕何心裏頭怪怪的,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帶着女子參觀自己居所。回過頭來,瞅着阿珂被自己淩虐後的狼狽模樣,沒來由又添了一句解釋:“人都道‘幹一行,愛一行’,我卻獨獨厭惡。下了戲臺子,所有與戲有關的,便要從我的視線消失。”

說着,自去隔壁換裝。

阿珂便在廊下游逛,那宅中空屋镂窗,到處都是清簡,偌大個院子古樸沉寂,除了小遠與他,別無二人……這少年,既是那般思念舊日光陰,為何獨獨一個人跑下山來?好容易唱0紅了,卻又為何還把日子過得這般清清苦苦?還有那李韓蕭先生,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滿腹的疑問。

正思想着,見桌上一雙兔毛手套十分好看,便拾起來把玩。

小遠持着酒壺走進來:“我們少爺最讨厭別人動他的東西!”說完,一把将那手套拿走了。

好個別扭的小孩。

阿珂好不掃興,便聳聳肩在桌邊坐下,撕了把燒雞吃起來。

……

今次唱的是生離死別的《長生殿》,少年着一襲紅羅衣,妝染胭脂,柳葉畫眉,身段輕悠悠似水柔腸,白慘慘水袖飛舞如天仙海嬌:“則見密密匝匝的兵,重重疊疊的卒,鬧鬧炒炒,生逼散恩恩愛愛,霎時間畫就一幅慘慘凄凄絕代佳人絕命圖……”

本是那聽得不能再熟的段子,經他唱出來,妖的妩媚,俏的心動,悲到滲人,怒又難言,竟是把那戲中的人物生生唱活。

阿珂忍不住拍手:“唱得好!”

不料雞腿不小心掉下去,她又趕緊伸手将它一撈,那“好”字便變得囫囵不清了。

李燕何哪裏知道阿珂原是欣喜他的成功,嘴角便勾起一抹陰厲——分明是斷魂的段子,然而他唱得越用情,她的眼睛眯得越彎,笑得越喜慶。她怕是說自己給她買的雞腿好吃吧?你看她滿嘴流油!

哼。

窗外天邊大雪漫漫,傍晚就已經昏壓壓一片。李燕何長袖飛舞,那幾米的水袖拂過窗邊将簾子合上,頓時屋裏頭灰蒙蒙一片,慘淡又凄清。

唱到那貴妃逝去的一幕:“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掊土是斷腸墓穴,再無人過荒涼野。可憐那抱悲怨的孤魂,只伴着嗚咽咽的鵑聲冷啼月。”

水袖兒如團花亂舞,美人香影在花中落下。空曠的屋子裏只見他一縷青魂孤野,那下巴兒尖尖,聲音萋萋蕭索,眉眼間都是陰冷戾怨,分不清到底是戲還是人生……好一副凄美的畫面。

看得阿珂目瞪口呆,一忽而恍惚,竟想到死去的那個女人。都說李燕何像極了她韓瑜兒,那末了的命運,切不要相似才好。

一柱香燃完,阿珂笑嘻嘻的說:“李燕何,你唱得好極了!不過你不要再唱了,你唱得越好,我聽得越高興!”

她生就單眼皮,一笑起來兩只眼睛月牙兒彎彎,看得李燕何沒來由生出恍惚。心中似有什麽一晃而過,然而待到他想去抓住那念頭,它卻又消失不見。

不由有些奇怪的空落落。

李燕何定定凝着阿珂看了一眼:“你果然心狠不似平常女人。這世間,能一邊聽我唱戲,卻一邊笑到最後的人,你可是第二個。”

言畢拆卸下服裝,又從旁的清水裏抹淨了臉,只穿着裏頭純白的中衣走過來,那身段瘦而不弱,舉止間都是道不出的冷清。

造孽呀,這樣的傾城少年。

阿珂哪裏想到他竟是把不歸記得這樣牢,張口閉口便拿自己與不歸做比較。

想到昔日自己對他的信誓旦旦:“李燕何,一個月後我一定回來!”她僅有的良心便很有些不安,替李燕何盛了滿滿的一杯酒:“左右你都是輸了,乖乖回答我的問題便是!其實……我也不過是好奇,你為何一個人孤零零的跑京城利來?”

“來找一個人。”李燕何将酒杯端在唇邊厮磨,卻不喝下。

“誰啊。”

該死,怎麽還是不離小不歸?阿珂嘴角抽抽,忙将酒杯高高端起來遮住做賊心虛的臉頰。這酒滿帶花香,味道恁是好喝。

“一個騙子。他吞了諾言,诳我天南地北的找了他十年~”李燕何把酒悄悄往爐火旁一撒,阿珂再擡起頭來時,那酒卻沒有了。

瞅着李燕何一臉的陰鸷,阿珂想,若是他先和自己坦白了遭遇,她便把身份告訴他好了。

怕李燕何揪住不歸不放,便轉移了話題道:“你戲唱得這樣好,怎麽不見你師傅?”

“我沒有師傅。”李燕何臉色忽地冷沉下去。将手上的純白手套輕輕撫了撫,又勾起嘴角對着阿珂涼涼的笑:“你知道這是什麽嗎?兔子……當年那小騙子留下來八只兔子,我說‘你若不回來,我便把它們殺光光’……他果然去了就不回來。他一年不回來,我便一年剝下幾只兔毛做一雙手套。如今那兔子養了幾代,手套卻是已有十雙了,你可要拿一雙回去?甚是暖和。”

媽啦,這小子……

阿珂本來還想承認自己,這會兒卻只是慶幸方才沒有沖動。這小子恁是記仇,若知道自己端端的就坐在他面前,怕不要一包毒藥撒下來,立刻也把自己毒死剝皮了。

忍住想掐住李燕何脖子咆哮的惡念,阿珂咳了咳嗓子又給他斟滿一杯酒:“李燕何……那個,每個人都是有苦衷的。或許他也在暗處關心着你呢?”

李燕何凝着阿珂的臉:“呵,苦衷嚒?聽你這口氣,倒好似對他十分了解。你莫要告訴我,那人他就是你……”

心中猛地浮出一張畫面,盛夏的樹林裏,綠草漫過人頭頂,那小和尚卸下扁擔急匆匆沖進草叢,褲子一脫,卻将身子蹲下去小解……是啊,他怎麽獨獨忘去了這一幕?

“胡說!我随着阿爹打家劫舍,喝酒吃肉,怎麽可能舍得去做小禿驢?”阿珂撕下一大片烤雞塊,把半張臉都擋住了。知這小子陰幽狡黠,怕被他看出來端倪,偏做出一副土匪吃相。

那和尚吃東西細致又小心,哪裏似這般粗犷?

也不過就是随意的試探,李燕何笑了笑——幸而不是她,不然他定要去殺了那周少銘!

阿珂說:“李燕何,等将來我撈夠銀子了,你若是果然不愛唱戲,我找個好去處把你養起來好了!這世間,有了錢什麽都不用擔心!”

錢嚒……呵,竟一樣也是個貪慕虛榮的貨色。

那周公子倒是很會挑人。

李燕何一雙桃花潋滟的眸子漸漸沉冷下來,想起阿珂當日和周少銘一起下山的情景。他早先的時候躲在暗影裏不肯出來與她告別,等她走了後呢,卻又忍不住站在寺院大門口張望。看她二人同乘一擡敞篷小轎,身子貼得那樣近,她眉眼眯眯、滿目讨好、頭也不回……

不知為什麽,再看着阿珂,心裏頭又生出了無名的恨。

……

周家搬去了京城後,李燕何整日的哭哭啼啼,師傅被他纏得沒有辦法,便只好帶着他去了京城。那時候大陳國正值戰亂,各地饑荒潦倒,一路颠簸至京城時,只覺得好似到了榮華天堂,連踩在路面上都輕飄飄毫無底氣。

他雖自小清貧,然而骨子裏卻清冷高傲,見那些來來往往的同齡女孩兒們紅衣粉裙,穿得精致又好看;而他一身布衣草鞋,好生寒酸,便把小腦袋兒仰起來,把脊背挺得直直的,反正就是不肯在人前輸了氣勢。

周圍女人們哪裏見過這般靈透的傾城少年?紛紛圍過來看他:“喲,真好看吶,比女孩兒還要好看!”

他幾時被人這樣圍觀,又趕緊羞得往師傅的衣擺後面藏。只覺得這山下的女人們,一個個膽大潑辣的如同那話本裏頭的妖精母狼。

周府在京城的門第甚高,高門長階下,他心中緊張,扯着皺巴巴的衣裳,鼓足了勇氣才敢上前去拍門。

那門卻自動打開來,一大家子绫羅綢緞從門內魚貫而出,他們去赴宴,卻獨獨不見那個光頭的小和尚。看到周公子牽着阿妩的手上了馬車,那車輪子晃悠晃悠很快便走遠,他又想,小不歸會不會先坐進了馬車裏,便趁着師傅不注意,一路随在馬車後拼命小跑。

步家卻是個更加勢力的,門房看他一身破衣舊裳,不容他說完便直接把他摔在地上,大腳板子踩上他稚嫩的手背:“窮小子,連這臺階都不是你上得起的?呸!”

那門房是個練武的大漢,靴底下鑲着銅鐵鞋板,大力碾得他手背上一片血跡模糊,等到師傅找來的時候,他都快要将嘴唇咬得滲出血來。這會兒終于知道周家把小不歸弄丢了,也是,那豪門貴族哪裏肯把他們這樣身份的當做人看?他怕小不歸那麽壞那麽傻,會不會被抓了賣掉;又怕她是不是已經回到山上找他,便又扯着師傅的手,一路急慌慌趕回了大悲寺。

師傅從來對他苛刻嚴肅,這次竟然什麽都容着他。

然而他天天的坐在長長山梯上張望,小不歸卻再也沒有回來。山梯上時有砍柴的農夫挑着擔子路過,他上前打問,只說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師傅怕他癡狂,便将他關進了小黑屋自省。他心中恨念反而愈發騰升,終于有一天,便一個人偷偷摸摸的又摸到了京城。

……

錢啊,因着這錢,不知道曾被多少人看輕。

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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