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暴露身份(+3800)
一輛樸素的青篷馬車,阿珂趕過來的時候,李燕何已經被司馬楠親自攙了上去。年輕的帝王眉宇間都是冷意,然而扶着少年的動作卻是好生小心。
幾名家丁打扮的侍衛迅速圍攏過來,其餘的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周遭百姓們早已退開成一個圈兒,只覺得正當中幾名少年公子俊朗非凡,也不知什麽來頭,紛紛好奇觀看。
長風镖局方才還在翻舞的獅子下也探出來夥計們的腦袋,憋紅的臉,滿面的汗珠兒……人堆裏沒有趙洪德,阿珂稍稍寬了點心。
周少銘大步走過來,掠過阿珂身旁時微凝了凝眉,又對着司馬楠拱手道:“公子受驚了!”
司馬楠點頭,一雙狹長眸子亦往阿珂身上掃過,低聲吩咐道:“今日之事周将軍只可低調化解,切不可鬧大。”
說着,親自往街邊醫鋪裏尋那止血的藥材去。
唉,壞事兒了……
阿珂瞥過頭,車廂內簾布半啓,那灰蒙的光影下李燕何目光炯炯,只是定定地鎖着她。一縷促狹從少年清白的臉頰上迅速掠過……該死,這厮莫非是故意?
阿珂原本滿腔的擔心,話到了嘴邊便又改了口:“臭小子!說,今日這一出是不是你搞得鬼?”
冷冰冰,硬邦邦的口氣。
嘶——
李燕何猛吸一口冷氣,一把将那短箭拔了下來,偏笑着反問:“你說呢?……這世間除了你,還有誰值得我為她豁出去性命?”
好在是短箭,插得并不深。一縷鮮紅迅速在肩臂處蔓延,少年的臉色蒼白極了,然而看着阿珂的眼神卻依然陰幽銳利。
阿珂是最怕見血的,只覺得骨頭裏發虛。
這場景,忽又讓她想起昨夜的一場夢魇,那夢中亦是這樣的眼神,他口中說愛她,眼裏頭呢,卻都是恨……她便不願看李燕何的眼睛,只是氣哼哼地甩過去一面方巾:“不是就好!……該死,你的血竟然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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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讓你在藥缸裏泡幾年試試?
李燕何嘴角往上微勾,不說話,心裏頭到底有些暖。
阿珂抿着唇,不知道為什麽,李燕何此刻的表情讓她好不适應……臭小子,那十年的光景也不知到底吃了多少的苦……
阿珂說:“……李燕何,你退出吧,這事兒我們自己來搞定!”
“你們?……和那個姓趙的綠林莽夫嚒?呵呵,小不歸,你真是太天真!”李燕何卻只當在聽一個傳奇笑話。
那廂司馬楠領着老大夫颠颠的走過來,他便回了司馬楠一個蒼白淡笑。方巾掉落在地上,他的表情冷漠極了,好像并不曾與阿珂有過什麽對話。
侍衛揪着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走過來:“公子,就是這小子!”
那孩子哭哭啼啼,穿着一身半舊的衣裳,個子倒是很壯,褲腿子都已經短到了小腿根兒上。手上拿着一柄彎彎的短弓,跪下來便磕頭:“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小的也不知道會射到公子,小的只是想要那個彩球,不想被旁人撞到,那箭就歪着了!求公子饒命!”
卻原來是想射那領獅人手中的金棍彩燈。
一直磕頭大哭,額頭都滲出血絲兒來。
孩子的母親也趕過來,是街邊擺攤子的大嬸娘,“啪嗒”軟下雙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嚎啕祈求:“都怪家裏頭窮,孩子他爹死得早,沒得好好管教……幾代單純的獨苗苗,求公子饒命啊……”
侍衛為難道:“公子你看?”
“傷得淺,算了。”李燕何嘆了口氣。
司馬楠看了看車廂內少年蒼白的臉頰,又将眼神轉向正在止血的老大夫。
老大夫忙顫巍巍道:“好在是短箭,并未傷着筋骨,靜養幾日待傷口愈合,應無甚大礙。”
那孩子便被拎走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衆人很不盡興的散去。
——————
雖已到了正月,然而夜裏頭依然冷得要命。長廊上人影蕭索,宮人們各自散去歇息,皇上的寝宮內卻還亮着燈火。
阿珂有一搭沒一搭地摁着印章,困得連連打哈欠,然而扭頭看了看對面衣冠楚楚的司馬楠,這厮,沉着淡定,目光清明,哪裏有半分瞌睡?
阿珂手上的章子便加重幾分,“啪、砰——”,空蕩的殿堂內響起陣陣回音。
許是才察覺阿珂的“提醒”,司馬楠精致嘴角勾起一抹玄月,端起桌邊清茶抿了抿:“既然力氣還這樣足,那麽把右邊的章子也蓋了吧。”凝了阿珂一眼,低下頭來繼續看書。
呸,讓你裝!分明等了自己一晚上麽……
阿珂嘴角抽抽,想了想,幹脆挑明了道:“明知道我是亂黨的身份,卻還要把我留在這裏,皇帝陛下不怕我半夜割了你腦袋麽?”
司馬楠的動作便是一頓,皺着眉頭擡起頭來,作詫異狀:“趙侍衛這是在同朕說話麽?”
阿珂真想撚下他的腦袋,深吸了一口氣:“罷,你既然不想談,那我也不說了!”拍拍屁股站起來,抓了一條毯子準備去牆角瞌睡。
“呵呵,宮裏宮外,江湖朝廷,如今想割朕腦袋的比比皆是,多你一個不多~”司馬楠這才将書本往案上一放,好整以暇的站起身來:
“朕留你的目的,難道趙小姐還未能看清麽?在這個大內皇宮,乃至朝堂之上,朕都是個受制的皇帝,連奏章都是挑選好了再給朕送來。貴幫二十一堂主的死,朕又如何做得了主?與其在這兒互相猜謎,倒不如攜起手來将那真兇揪出來才是。”
幾句話說得不重不輕,卻都是阿珂這些日子看到的事實,然而誰知道這“事實”到底又有幾分真假?
阿珂哼了一聲,從袖兜裏掏出一只指頭大的小瓷瓶扔過去:“哦呀,皇上倒是真把在下當做個癡兒了~!既知道天下人都要殺你,先前何必做出那等背信棄義之事,此刻又來同我弄虛作假做什麽?”
她說的倒是實話,一個八九歲的小子,能安穩做得了十年的皇帝,倘若暗處裏沒點兒本事,你道她現在看到的是鬼魂麽?
別的且不論,至少周少銘便是他司馬楠布下的一顆好棋子,先在塞外刀光血雨的為他鞏固了多年的兵權,後又調回來,替他把持着京城的禁衛軍;如今又收了個步阿妩,早晚兵權與財政怕不是都要落到他手上。
司馬楠也不反駁,只将瓷瓶接過,打開來蓋子輕嗅。那瓶蓋內裝着胭脂色的粉末,點一根柴火在瓶口輕輕一燃,有袅袅淡煙升騰,才聞它便好似整個人都快要飄起來……呵,想不到這‘紅顏’果然是當日的肇事之物,難怪他私下派了許多的暗衛都未能查出來蛛絲馬跡。
“你這又做何解釋?”阿珂瞥了司馬楠一眼。
司馬楠便合起瓶蓋将煙火熄滅,揚眉笑道:“呵呵,那二十一堂主死得蹊跷,朕派人去查時已然屍骨全無,你叫我如何解釋?然而,你既知道朕步步為營,在這樣緊要的關口,朕除非是傻了,才會無端的去給自己樹下江湖衆敵……朕之所以留你在宮中,便是要叫你看清事實。外頭都道朕與四皇叔親密無間,然而實際上朕卻是步步難行,連身邊的老太監都不可相信。貴幫若是此刻殺了朕,怕不是正中了奸人的詭計,你們的死期亦是不遠了。”
司馬楠說得不無道理,阿珂早先便在疑惑,到底哪裏走露了天和會的風聲,讓這狗皇帝看出來自己的身份。此刻聽到這些,只覺得無形中似還有另一雙手在暗中作祟,不由皺了眉頭:“哼,你們朝廷中人,慣是擅長弄虛作假,憑你幾句話便以為能說服得了我麽?”
“自然是不能的。然而朕若是想要殺你們,大可不必如此煞費周折……天青門從來捕風捉影,慣與朝廷作對,此番二十一堂主失事,卻又反常的毫無動靜,難道你們不覺得可疑麽?趙幫主的身份原已被有意洩露,朕既然能輕易探查到天和會的行蹤,那想要殺你們的真兇怕也早已在暗中虎視眈眈。便是朕此刻将人頭割下來送了與你,你以為你阿爹與幹娘便能夠平安出京?”
阿珂不語,殺不殺皇帝她原就是不在乎的,她在乎的乃是趙洪德夫婦的性命。趙洪德為人意氣用事、率性耿直,不然早先也不會輕易讓二十一堂主送了性命;此番柳眉懷了身孕,他心中去念更深,巴不得早一日報仇雪恨,倘若自己此刻去同他說這些,怕不是更要将她排出在外,以為她對周少銘動了情,軟了心腸。
然而若是不說,這廂身份都已暴露,那刺殺的事兒卻也是無門了。
阿珂咬着唇,眼裏頭鍍上冷光:“這事,周少銘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周将軍對你用情至深,斷不會輕易做傷害你的事……呵,也不知那樣的鐵血男兒,如何偏偏卻對一個土匪丫頭動了柔腸!”
司馬楠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因憂慮白日裏受了傷的李燕何,便取過軟椅上的一條狐毛披風,往殿門外走了出去:“你此刻可以不必信我,只須将朕的心思向趙幫主轉達。倘若是他同意,那麽元宵節那夜朕與周将軍二人只身前往,屆時若依然還要殺朕,朕亦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