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上去厭世且不易近人的亂雲，為人祛毒療傷時卻意外的溫柔。他很是熟練的将毒素祛除，包起了有些發紫的傷口。确認已無事後，他看都懶得再看一眼，拉着舒小谷到了院中。
擔心會出事的月非塵貼在門邊，朝外面張望着。
亂雲從袖中拿出一藥瓶，強行塞給了舒小谷，“一日一粒，有事不要再來找我。”
“謝謝仙......君。”
舒小谷感受着餘風，眼前的黑袍在話未說完前便離開了。
她低頭看着手裏的藥瓶，仔細的收了起來。
感覺，亂雲并不是壞人。
“他本性并不壞，只是有些自滿。”月非塵走出，輕輕帶過屋門，“其實在谷錦飛升前，亂雲致人間禍亂時，常心中有愧。會暗自違反規定，下凡去幫那些無辜受災的人。”
這是......要跟她講一講亂雲的故事？
“你可知，谷錦飛升後，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院中忽起一陣風，吹起了一層浮土。舒小谷稍稍眯眼，下一刻便又驚愕的睜大了眼。
月非塵垂下眸，道：“他飛升後，硬闖了亂雲的府邸，想要殺了亂雲。”
咚咚。
不知為何，她的心飛快跳動了兩下。
“仙存在的意義便是實現衆生的願望，谷錦也是如此。他承載了許多的願望，一朝飛升成了仙。亂雲象征着災禍，而誰又不希望自己可以遠離災禍呢？我趕到的時候，谷錦就像是聽不見聲響感受不到疼痛的木偶，差點就将亂雲掐死了。”
“那時的他如同陰間歸來的惡鬼，染着一身的戾氣。他原本的模樣，你可想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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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嗎？”
月非塵攤掌，掌中的月牙印記正亮起。他貼住舒小谷的肩，掌中散出的光芒讓湛藍的天漸染上夜的黑。
院中的樹木漸生出綠葉，随後綠葉漸枯黃，又悉數落下。槐樹就這樣一點點縮回石板下，空曠院落化作了一處毫無生氣的宅邸。舒小谷看着眼前很是眼熟的構造，瞧見了屋檐上垂下的衣擺。
谷錦穿着一身素淨的黑袍，正坐在屋檐上望着仙界灰蒙蒙的天。他眸中無神，就像沒有收到指令的機器一樣動也不動。
而後，遠處不知什麽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起身，用力一躍，消失在了舒小谷的眼前。
“走吧。”月非塵踱着步子，帶着舒小谷從正門走了出去。
剛出府沒幾步，亂雲的府邸便傳來了聲響。等他們趕到那裏時，谷錦已死死地壓住了亂雲，用力地掐着他的脖子。
“谷——”
“沒用的。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不會因任何外界因素所改變。”
這是......谷錦嗎？
谷錦脖間的青筋跳着，眼裏沒有分毫的感情。他看着痛苦掙紮的亂雲，手因過于用力而隐約可見白骨。
亂雲咬牙，不停掙紮着。論力氣，他竟比不過谷錦。如鐵鉗般的手令他難以呼吸，一張臉憋的通紅。
谷錦身上散着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的戾氣，他沒有殺意，卻鐵了心要置亂雲于死地。
月非塵嘆氣，搖了搖頭。随後牆頭跳下一道影子，一掌打飛了谷錦。谷錦撞在牆上，重重地落在地上。他看着将自己打飛的月非塵，只默默站起拍了拍衣擺。而後，再度朝亂雲襲去。
“你這小仙，以為升仙後便可為所欲為了嗎！”月非塵揮袖，狠抽了谷錦一下。他看着亂雲脖上紫紅的手印，不解道：“亂雲同你何怨何仇，你要這般對他！”
谷錦停下動作，毫無感情的回道：“衆生請願，希望災禍永遠消失。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攔我。”
還略稚嫩的月非塵如同瞧見了成精的豬，他又氣又好笑的道：“你可別告訴我，你是想殺了亂雲來解決人間的災禍。”
谷錦非常誠實道：“是。”
舒小谷看着眼前陌生的谷錦，只感覺有些難過。
他經歷過的那些事情，并沒有當初說的那般輕巧吧。只怕也......沒有那麽容易忘掉吧。
！
一只手忽然穿過舒小谷的身體，她一驚，下一刻卻紅了臉。她不停地眨着眼，谷錦的臉近在咫尺。
谷錦收回手，奇怪道：“沒有人，為何會有聲音？”
他并看不見此刻漲紅了臉的舒小谷，也并不知道自己的雙唇已貼上了她的額。
“欸，這倒是奇怪，他先前可未曾有過這般行徑。”月非塵邁出步子，正要伸出手卻被一把拉回。萬朵穗花爆出，将這變化出的場景遮掩。
泛着光的穗花将場景扯下，短暫的黑暗過後，現實中的涼風輕輕吹過，帶走了碎掉的花瓣。
谷錦牽着舒小谷，将她摟在了懷裏。他看着月非塵，眼神意味不明。
月非塵咧嘴笑着，雙手都負在了身後。他一指天空，忙道：“我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回去晚了就不好了。先走了，先走了啊！改日我再來看你！”
說完，他便逃也似的走了。
不知為何，谷錦的心跳的非常快。
“谷錦，你在緊張嗎？”舒小谷擡起頭，額上卻落下了一個吻。她看着谷錦，随後又是幾個吻落下。
他捧住舒小谷的臉，輕點了點頭。而後，他原本柔情的眼睛一下子冷了下去，說出了讓她嗆到口水的話：“憑什麽他能這般輕而易舉的親你，我卻要等了又等，忍了又忍。”
？？？？
不會吧，這是在吃自己的醋？！
“是。”谷錦看着舒小谷，置氣一般将她的腦袋摁在了懷裏。他哼了一聲，一彎身，将她扛了起來。
？！
“谷，谷錦？！你幹什麽啊！”
“睡覺。”
他額上冒了不少虛汗，重心也有些不穩，許是還未恢複的緣故，剛剛察覺不妙時，竟險些沒掙脫出夢境。
只是，以前月非塵重現往事時他沒有分毫的感覺，為何偏這次原原本本的夢見了？
舒小谷看着還很是虛弱的谷錦，識相的放棄了掙紮。她看着越來越近的床榻，就這樣又被圈在了內側。
谷錦剛一沾床便失了意識，沉沉的睡了去。他握着舒小谷柔軟的手，輕蹙的眉頭舒了開。
見狀，系統從角落冒了出來，無聲的轉了兩圈，往屋外去了。
是有什麽事嗎？
舒小谷眨眨眼，一點點地抽出了手。她起身等了片刻，确認谷錦不會醒來後，輕輕地推開門找系統去了。
見她出來，角落裏的系統湊上前來，“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怎麽了？”
“我馬上就要消失了。”
舒小谷一怔，半天沒說出話來。
“白木林三日後便會飛升，任務已完成。所以，我便不會再出現了。”
任務已完成......？那豈不是，她也要回去了？
巨大的失落感将舒小谷包圍，她回頭看了看緊閉的屋門，雖不情願卻又不得不開口：“那......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系統沒有吱聲，反倒圍着舒小谷轉了幾圈。
随後，它落在地上，機械的聲音十分內疚：“很抱歉，其實我一直在騙你。”
“騙我？你騙我什麽了？”舒小谷的腦中飛快過了一遍穿越至今的記憶。
她看着地上暗下了光芒，如同在贖罪一樣的系統，竟大致猜到了它要說什麽。
“你是不是要說......其實我已經死了？”
“是。”
舒小谷的看着系統逐漸亮起的光芒，鼻尖忽然一酸，眼淚随即奪眶而出。
系統慌張的從地上飄起，湊在舒小谷的臉前，“你，你別哭啊。”
“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因為其他的世界中，曾出現過因難以接受肉身已死亡而自盡的宿主。”
因為害怕她會和其他宿主一樣自盡，所以就一直騙她，好讓她完成任務？
現在任務快完成了，就算她自盡也不會影響世界的運作了，所以才大發慈悲的告訴她？
舒小谷一把抓住系統，用力的握拳，“所以，你打算說完這個就開溜是嗎？我是死是活，也都跟你沒有關系了對吧。”
系統從她的掌中逃離，默不作聲。
為了讓她順利完成任務，不告訴她她已經身死的事情。害怕影響到白木林的路線，還試圖将她的感情清除。哪有這樣的系統？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啊，說到底，她只是一個被系統利用的工具人。
努力壓制着情緒的舒小谷不斷地深呼吸，靠着牆坐了下來。她想痛罵這不負責任的系統一頓，最後卻只擺了擺手，道：“你走吧。”
“小谷，我——”
“滾啊！永遠......永遠也不要讓我見到你。”
枯葉落在舒小谷的肩頭，被風輕輕拂去。身旁的木門傳來聲響，帶出了糧食的香氣。
原本慌亂跳動着的心漸穩定了下來，舒小谷仰頭，一只溫暖的手溫柔的擦拭掉了她的淚水。
被驚醒的谷錦愛憐的看着舒小谷，他單膝跪在她的面前，将淚水擦盡後輕輕擁她入了懷。他嘆氣，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谷錦......”
“嗯？”
舒小谷窩在谷錦懷裏，嗚咽着抱住了他。強行忍回的淚水再度湧出，浸濕了谷錦的衣衫，“我，我已經死了，我回不去了，谷錦。”
谷錦一時沒聽懂她的意思，不解的眨着眼，“小谷？”
她與那個充滿回憶的世界，永遠的失去聯系了。
“我回不了家了谷錦，就算任務完成我也回不去了。我，我要永遠的留在這裏了。”舒小谷嚎啕大哭，越想越難以接受。
她有些不想回去是真的，但卻對現在的情況始料未及。
谷錦輕拍着舒小谷的背，心裏竟有幾分高興。可他聽着如此傷心的聲音，心像被一只手緊握住般的疼。
他擡起舒小谷的臉，擦盡了淚痕，直視着那雙哭紅了的眼，“小谷，今後的每一日我都會陪着你。我會盡我所能的護着你，縱然我死，你也不會因此散魂。你可願意？”
舒小谷吸了吸鼻子，可憐巴巴的瞧着谷錦，“這個問題不是幾天前就回答過了嗎。”
“可你一直在哭，我還以為......以為你不喜歡我。”
“我難過和喜歡你有什麽沖突啊，回不去家就是很難過啊！”
眼看着她又要哭，谷錦忙緊緊地抱住她，連連安慰道：“是，是。是我理解的有問題，你莫要再哭了。你哭的我心亂，都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那你走遠點不就聽不見了嗎。”
“我怎會撇下你一人離去？今日不會，以後也不會。”
直覺告訴舒小谷，接下來她會聽到幾句非常肉麻的話。她忙伸手抵住了谷錦的嘴，一邊從他的懷中掙脫一邊道：“多謝仙君安慰我，肉麻的話就不必說了不然容易吃不下飯去。我看今天天氣不錯，我去深山老林溜達溜達仙君再見！”
谷錦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緩緩地眨了下眼，“天氣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