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蜀

周獻開始像着了魔一樣的纏着葉之鳴不放,早上起床,晚上睡覺前總要與人切磋一番這一天才算完,葉之鳴也難得好耐性地教導他,慢慢地心裏就把小木頭當做了自己的小徒弟,只是這門心思純粹是他的一廂情願,因為某一天他突然提起收徒的事時,被周獻皺起眉頭拒絕了。

葉之鳴感覺自己腦袋頂上盤旋起了厚厚的烏雲。

在山莊裏除了師兄弟們他沒有其他朋友,唯一有交情一些的是隔壁秀坊的娘娘腔何舟,何舟當年要死要活地拜入七秀坊門下當了個秀爺,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氣——這何舟行事大膽,我行我素,曾當着衆人的面宣布他喜歡男人,而且将來必定要“嫁”給一位頂天立地的真英雄。葉之鳴與何舟算是一段孽緣,這裏頭的恩怨情仇講起來那是三天三夜也說不清,總之,除開山莊外的人,他也就這麽一個狗友了。

而如今難得與周獻親近起來,一開始覺得周獻木頭腦子,一根筋,為人太過死板甚是沒趣,熟悉之後倒還挺喜歡周獻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耿直性子。

他像是裝着兩副心腸,互不相關,與你争執吵架是一個樣子,可翻臉又好像全然不記得,該與你切磋,該叫你起床絲毫也不落下,這人公私分明得讓葉之鳴大開了眼界。

說白了,小孩兒是個不記仇的性子,就算他為人十分裏會被葉之鳴以種種私人喜好扣掉九分,就沖着“不記仇”這一分優點,葉小少爺也可以既往不咎。

周獻對自己在葉之鳴那裏的加分減分全然不知,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葉之鳴縮在窗臺底下發呆,說:“我想拜大統領做師父。”

葉之鳴心想:是啊,我怎麽就把這茬兒給忘了?

葉之鳴撇撇嘴,哼唧,“那李旻将軍呢?他好像挺欣賞你的,我估計你找他做師父,比找李承恩容易。”

周獻已經對葉之鳴總是對大統領直呼其名習以為常,聞言只是淡淡道:“李旻将軍有恩于我,我自然是會報答他的,不過一碼歸一碼。”

“你小子。”葉之鳴站起身,跑到他面前手指戳小孩兒額頭,“若不是李旻将軍提拔你,你現在還是個看門的小守衛!”

“将軍的恩情我會報答的。”周獻重複了一遍。

葉之鳴眯起眼,看了他半響,最後洩氣地呼出一口氣,坐在椅子上捏着手指道:“小爺還不稀罕你當徒弟呢,美得你。”

周獻想了想,伸手抱了葉之鳴一下,“你很厲害,這些天你教會我很多,我也會報答你的。”

“哦?怎麽報答?”

周獻盯着葉之鳴彎起來的眉眼,沒來由地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他放開葉之鳴,尴尬地咳嗽一聲,“呃……還沒想好,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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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之鳴啧了一聲,站起身往外走,“但凡是小爺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還稀罕你送?”

說完,也不等周獻回答,摔門走了。

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後,周獻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兒愣,他絲毫沒将葉之鳴的話往心裏去,一路行來,他已經習慣了那家夥嘴硬脾氣臭心腸卻很軟也很善良的古怪脾氣了。

他低下頭無意識地摩挲手指,手心裏還殘留着那人的體溫,這感覺有點奇怪,可他卻說不上是怎麽個奇怪法。

身體裏有股陌生的沖動,每當靠近葉之鳴,或者和葉之鳴獨處時都會有所反應,周獻尚不懂男女之情,想了片刻沒想出個所以然便也不想了。

他又坐了一會兒,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目光在樓下大堂裏随意掃過,一眼就鎖定了那坐在窗邊獨自喝茶的葉少爺。

他走下樓,并未發現自己眼中除了葉之鳴根本沒去注意周圍其他人,只是還沒走到桌前,一人從旁邊斜-插過來——紫衣長袍,黑發發尾随意束了,腰上挂着一只碧玉葫蘆。

“小鳴鳴,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

葉之鳴回頭,沒好氣地瞪了夏禹一眼,“你不是說你萬花谷機關術天下第一嗎?這一路走來你那些傳信的紙條像下雪一樣一路跟進成都,怎麽的?現在居然有你夏先生辦不成的事了?”

夏禹被葉之鳴從頭吐槽到尾,半點不耐也沒有,撩袍坐下就道:“這件事我不好出面,由你代表藏劍山莊去倒是不會惹人起疑。”

葉之鳴嘟嘴,夏禹輕笑一聲端起茶杯,優雅無比地道:“天下門派何其多,又有哪家真正比得上藏劍山莊呢?”

葉之鳴臉上頓時開了花,得意道:“好說好說,哎呀,既然夏兄如此為難,我便幫你走這一趟吧,說吧,什麽事?”

夏禹勾了勾嘴角,把沒說完的半截話吞進了肚子——藏劍山莊貴為江湖最有錢的門派,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夏禹放下茶杯,正了正臉色,“進了成都,我的信件随時有可能被人攔截,畢竟我們對成都不熟,這邊的江湖勢力也主要屬于五仙教和蜀中唐門,若是貿然行動可能會增加額外的麻煩,我可不想在對付敵人的時候還要防備被五仙教和唐門在背後插一刀,所以需要葉少爺親自去走一趟,與他們談談。”

“我去?”葉之鳴這回是真的詫異了,“既然我們是來辦正經事的,我們一起去說清楚不是更好嗎?”

“我與良衣還有另外的事要辦。”夏禹道:“我需要你打着藏劍山莊的旗號,大張旗鼓地去找唐門和五仙教的掌門人,這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在你身上,我和良衣、周獻就能趁機混入火圖,打探消息。”

葉之鳴:“……我怎麽覺得我在當移動箭靶?”

夏禹笑得一臉溫厚,“藏劍山莊的标志很強,你這一路招搖過市估計火圖的人早就盯上你了,而我、良衣和周獻則很容易僞裝,所以此事葉少爺自然當仁不讓。”

葉之鳴:“……”

難怪進了成都你就讓我放開了玩,想買什麽買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連住店也是大手大腳包上房了,搞了半天你是早就設了個套就等着我往裏鑽呢??

說好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被狗吃了嗎?!

“我跟之鳴一起去。”周獻早将二人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此時走上前來道:“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夏禹挑挑眉,“也行,帶着你倒是容易混淆視線。”

葉之鳴:“……”

葉之鳴擡手就給了周獻一個爆栗子,呲牙咧嘴像是要咬人一樣地道:“你們一個個啊,幾個意思?小爺我看着就這麽好欺負?啊?!”

周獻頂着一張面無表情臉,眉眼往下垂了垂,緩和了語氣道:“夏先生說得對,我們對唐門和五仙教的行事方法不熟悉,小心點總是好的。”

“唐門怎麽了?唐門不就是愛吃竹子愛養熊貓嗎?我聽大師兄說過!至于五仙教,那不就是喜歡養□□,喜歡養蛇而已嘛?”

葉之鳴話音未落,就聽旁邊“啪嚓”碎了一個酒壺和兩只杯子。

三人一起轉頭去看,隔壁的隔壁桌一個挺着肚子的大漢嘴裏叽哩哇啦罵着什麽,旁邊地上跪着兩個年輕小夥子和一個小丫頭,一個個縮着肩膀頭也不敢擡,小夥子還好些,那丫頭卻是已經哭了起來。

葉之鳴一皺眉就要起身,卻被夏禹按住了。

“看看再說。”夏禹眯起眼,目光飛快地從客棧大堂裏的衆人面上掃過,只這麽兩眼他就發現屋子裏少了兩個人,也不知是何時離開的。

他輕輕對葉之鳴道:“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從現在開始你與我互不相識,我們各走各的,必要時我會傳信于你。”

說完,他起身便走,給掌櫃地結了銀兩,上樓去了。

他們從進成都開始便是各吃各,住也是各住各的,良衣喜靜,有時候甚至夏禹還不與自己住一家客棧,周獻倒是一直跟着自己的。

如今二人就這麽話別,感情上也并不突兀,就好像剛才夏禹只是随便過來拼了個桌,搭了個讪,這會兒又輕飄飄地離開了。

周獻在夏禹的位置上坐下來,盯着那大肚漢瞧,邊說:“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先去唐門。”葉之鳴啧了一聲,又看了周獻一眼,“你小子,看不起我是怎麽的?我一個人還能出事不成?”

“自然不是。”周獻眨巴一下眼,難得開了竅,“兩個人萬事也好商量。”

這邊正說着,那頭大漢一腳踹飛了椅子,眼看椅子要砸在那丫頭腦袋上,葉之鳴手腕一番,手中的酒杯直直打了出去。

只是還有比他更快的。

半路上一只綴着白毛的袖箭搶了先機,先是打偏了葉之鳴的杯子,又借着反彈的力道恰巧定上了椅子,椅子一歪,好巧不巧砸在了大漢的腳背上。

“嗷——!”大漢一聲怒號,他卻沒顧上看那袖箭,怒氣直接朝着地上跪着的三人撒去。

緊跟着一只帶着藍色孔雀翎的短箭就射入了大漢脖子一側,那大漢雙目圓睜,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倒了下去。

血漸漸暈染開,血腥氣在空中飄散。

掌櫃慘叫一聲,這一下仿佛才喚醒了周圍人的神智,頓時大堂裏亂成一鍋粥,有叫報官的,有叫殺人啦,不過片刻人群就沖出了大堂。

葉之鳴環視周圍,擠歪的桌子,翻倒的椅子、酒杯,門邊還落了幾只鞋,客棧房檐下的燈籠搖搖晃晃,方才還熱鬧不已的大堂就這麽人去樓空了——除了地上跪着的,已經吓傻的三人,和那倒在血泊裏的大漢。

周獻站起身,幾步走了過去,他看起來瘦瘦小小的,竟是半點也不慌張更沒有懼怕之色,只是淡定地蹲在大漢身邊,探了探鼻息,然後回頭對着葉之鳴搖了搖頭。

葉之鳴挑眉,目光看向大堂外的某個方向,“不知是哪位高人行俠仗義……只是這做法是否有失妥當?”

片刻後,一道人影從門外的香樟樹上跳了下來。

他戴着半截銀質面具,更顯鼻梁高挺,唇薄而不近人情,黑發束冠,一身靛色的緊身武服勾勒出修長的身材,□□出來的皮膚也因衣服顏色而襯得格外白皙。

他身後背着一把看起來不太起眼的弩,詭異得是他明明一身肅殺之氣,卻單手提着一只竹筐,筐裏有一只顏色是黑白相間的,毛茸茸的活物。

年輕男人沒說話,目光從面具後透出來,帶着一點探究的意味。

葉之鳴的注意力全被那竹筐裏的東西給吸引了,就見那活物慢騰騰地翻了個身,好半天才搭着兩只毛茸茸的前爪趴在了竹筐邊緣,擡起了腦袋來。

周獻聽到葉之鳴抽了好大一口氣,男人卻陡然掀起一塊布,将竹筐上方整個給蓋住了。

“你們。”男人操-着一口方言說:“從哪裏來的?之前哪門沒見過?”

周獻的目光落到男人腰間挂的小牌子上,愣了愣,反應過來,“唐門的人?”

葉之鳴啊了一聲,思路總算跟那個黑白相間的小家夥連上了,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道:“那就是熊貓?”

作者有話要說: 注:本文裏唐門和五毒從頭到尾都會是四川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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