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8攝氏度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所有困在學校裏的人都迎來了停課,初夏,提心吊膽,揮之不去的84消毒液味道,以及四年大學生活中最為清閑的一周。
雖然還沒有複課的消息,一衆學習刻苦的人卻已經開始重新占領教室和圖書館,但是自圖書館出現因不明原因發熱的女生後,大家立刻從室內狂奔而出,各個都能賽過正處于巅峰時期的劉翔。
那個發熱的女孩,正是安安。安安犯了牙疼,有些發炎症狀,在圖書館看了一上午的書後,體溫已經高達38度。
安安搖搖晃晃地回到寝室後,又躺在寝室床上硬挨了一個下午。結果,快到吃晚飯時,曉夏看到平日裏活潑好動的安安漲紅着臉從上鋪有氣無力地爬下來,深感不太對勁,一摸她的額頭才知道這丫頭是真病了,還燒得厲害。
曉夏立刻讓大家都戴上口罩,随後就扶着安安走出了寝室樓,六個人一起直接奔向校醫院。
五個戴着口罩、表情嚴肅的女生,加上一個高燒燒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安安,登時把正在三八廣場上做着各種體育活動、積極鍛煉身體的女生們吓壞了,所有人都神情緊張。
她們六個所路過之處,大家都立刻退避三舍,躲之不及,如臨大敵,唯恐染上致命傳染病。
方北和曉夏扶着安安快走到校醫院門口時,原本站在校醫院門口輕松聊天的景新和方南,一看到她們六個浩浩蕩蕩地走過來,随即走上前來詢問。但他們一看到安安的模樣,臉上的神色也都開始凝重起來。
這一周來,方南作為班裏的生活委員,一直忙得手腳不連地,他不僅要随時向院裏彙報各種情況,還要負責高層饑民們的情緒安撫工作,以及每日最為重要的體溫監測任務,全系同學的體溫都由他上報院裏,着實任重而道遠。
結果,班裏幾個同學偏趕這個節骨眼病倒了,體溫都不正常,好在都不是非典,而是突然封校那天晚上被關在校園內着了涼,屬于普通感冒,方南就一直兢兢業業地為那幾個生病的同學做好後勤工作,忙得不亦樂乎。
景新作為校團委指定的老師,這幾天一直在最危險的校醫院值班,負責非典疫情的預防和監控工作,所以終日帶領着方南這一幫學生會幹部忙前忙後,幾乎從封校開始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方北,你們幾個是怎麽了?都發熱了?”景新一看到這六個女孩走過來,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而站在景新身旁的方南看到方北她們戴着口罩的模樣,也是神情緊張、不勝擔憂。
曉夏見此,連忙摘下口罩,可憐巴巴、眼淚汪汪地對景新說道,“景老師,安安發高燒了,好像是牙周炎犯了,但我們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牙疼引起的,若萬一真是非典的話,我們就申請自動隔離吧,千萬不要連累其他同學。”
景新聞言,立刻快步走回校醫院門口,從值班臺上取來了電子測溫儀,徑直走到安安身前,湊近安安的耳朵測了一下,竟然已經到了39攝氏度。
景新微蹙眉頭,随即挨個給曉夏、方北她們測了體溫,還好,她們五個一切正常。
方南此時也走到了安安面前,只見安安嘴唇幹裂,漲紅着臉,半邊臉頰都有腫,渾身軟弱無力,站都站不住,只能将頭倚在方北肩頭,真是一點精神都沒有了,讓人不勝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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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使安安如此可憐,方南這個時候也不忘打趣安安、逞口舌之快,“看你高中時整天活蹦亂跳,像假小子一樣的,病起來倒是溫柔多了。”
“方南,你呢個衰仔,想死嗎?”安安有氣無力地罵道,方北看她都病成這副模樣,還有心和方南吵架,真是無奈至極,不由輕嘆一口氣。
方南見方北扶着安安有些吃力的樣子,就低聲對方北說,“你們的體溫都正常,就回寝室吧,醫院現在是危險區域,還是不要進去了。把安安交給我,我會照顧好她的。”
方北望着一臉誠懇、認真負責、極有擔當的方南,一時之間竟有些呆住,不知該說些什麽。
方南此時已經扶住了安安,景新也一直催促女孩們回去,方北見此還欲争辯,景新卻已經皺起了眉頭,“方北,不要任性,聽話!”
獨立特行的曉夏卻不聽從景新的安排,而是走上前直接攙住了安安的另一只胳膊,回頭對方北等人說道,“方北,你們回去吧,留下我一個照顧安安就行了。”
曉夏說罷,又轉向方南說道,“你一個大男生,照顧她總有不方便,就讓我留下陪她吧!”
方南笑着點頭,景新早知曉夏是個再有主見不過的女孩,也應允道,“那好,就曉夏留下。你們幾個,乖乖回寝室!”
方北還想說什麽,寝室老大沈欣一把拉住了方北的胳膊,“方北,其實人越多越麻煩,安安會沒事的,我們在這裏也做不了更多的,先回寝室吧。”
方南此刻已經和曉夏一起将安安攙進了校醫院的門口,臨進去之前,虛弱不已的安安還回頭向方北等人揮了揮手,努力微笑,讓大家安心。
直到安安的身影消失在戒備森嚴的校醫院門口,忐忑不安的方北仍舊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她真希望安安立刻就好起來。
其他三個同學早都略顯無奈地離開了,方北轉過身也要走時,已走回值班臺的景新突然叫住了她。
方北回過頭來,只見景新從值班臺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牛皮紙袋,快步向自己走來,“方北,這是學校發給我的兩袋板藍根,我用不上,你拿回寝室去與同學們備着吧!”
“景老師,這怎麽行?你每天都這麽辛苦,應該留着自己預防,我早就預備了好幾袋了,真的不需要。”
方北還欲擺手拒絕時,景新不容分說,直接扔給了方北,方北下意識地接住,擡頭再看景新,他已經不在原地,而是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進了校醫院。
方北回到寝室後,始終坐立不安,安安的手機沒電了,而曉夏的又打不通,四個女孩躺在少了兩個人後就略有冷清的寝室裏,都默默無言。
如果安安真的是非典,那麽等待自己的又是什麽呢?
像那些被隔離的大三師哥們一樣,被“囚禁”在單間裏,只能透過窗口和大家交談嗎?不過到時卻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也算待遇不錯的隔離呢。
方北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不知不覺竟到了夜裏十二點,寝室的電話突然響了。
方北急忙從蚊帳裏沖了出去,拿起話筒就喊了安安的名字,話筒裏卻不期然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我就感覺一定會是你接電話。”
“你……是……方……南?”方北哆哆嗦嗦地問完,臉上騰地一下着了火,比安安的臉色還要“紅潤”,但是她也顧不得往日的尴尬和疏遠,急忙問道,“方南,安安還好嗎?”
“放心好了,我就說她是銅牆鐵壁,但你們幾個今天下午那陣勢差點兒把全校人都驚吓到了,都在瘋傳學校又出了一個疑似病例。事實上,她就是牙床發炎,正在打吊瓶,體溫已經降下來了。”
“那太好了,我們怎麽打曉夏的電話也打不通,正都着急呢。”方北不經意間就忘了兩個人這半學期以來的各種別扭,此刻倒是對方南無所顧忌、大吐苦水。
“曉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啊,是為了景老師才留在校醫院的。”
“啊?”
方北一聲驚呼,其他三個同學都從蚊帳中擡起頭來,不住問道,“怎麽了?難道安安真是非典?”
方北不由有些窘迫,連忙對三個姐妹擺手,意為沒事。
“方南,真是謝謝你,那你晚上不回寝室休息嗎?”
方南此刻正站在校醫院二樓的走廊上,望着天空中的一輪玉盤,聽到方北關心自己,笑意堆在眼角眉梢,就快盛不下這天大喜悅。
為了不影響其他人休息,方南還是極力壓低聲音,“我都在校醫院住好幾天了,我們系有好幾個同學都病了,我既然是生活委員,就得負起責任,照顧好大家。
不過,我還算好,景老師真是好樣的,令人佩服!他已經連續好幾夜陪着這些危險人物了,只有值白班的老師來替他時,他才能倚在輸液室的椅子上小睡一會兒。”
方北聽到方南由衷欽佩景新,心中又是五味俱全,想到自己大一上學期的幼稚之舉,真是不勝汗顏。景新的确如安安所說,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好老師,自己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不可原諒。
“方北?”方南見方北許久未說話,輕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