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宮山篇·一
開學之初,諸多雜事不必多敘。
宇槿坐在位置上,歪着頭搭在手邊,也不知道看着哪裏出神。
教室是落地窗,窗簾還被紮着,陽光照射進來,晨間滿屋子便是亮堂堂的。又好似帶着水汽,充滿了整間教室,無限缱绻溫柔,好似晨昏交接的密語,卻又什麽都抓不住,只餘明晃晃的陽光穿過玻璃,投到課桌上。
宇槿的位置靠窗,想看窗外一扭頭就能看見,視野很是開闊。
方念果真來了清源,正在宇槿她們隔壁班就讀。
如今開學已經半月有餘,他們也已經高升了一個年紀。盡管學制一如外邊安排,但他們的升學選擇較之外面多元許多。在清源學院畢業後,很多人會選擇繼續在清源入學。靈域有幾所拟制外面的大學,都集中在清源鎮。此外其他學院則是與這些不相幹了,雖然如此,靈域境內的學生會在高中畢業後選擇去其他鎮看看。同時也有很少的一部分學生會選擇去外面入學,畢竟高牆外的世界總有着吸引他們的地方。
宇槿已經聽到了好幾個學生在議論畢業後的選擇問題,其中不乏幾個要到外面去。由此她也注意到他們比往日刻苦了許多。
只是從這邊到那邊去,就要經過選拔考試。而這個考試也并不容易。
弋漣原有幾次提起那邊,并且還撺掇着宇槿也過去看看。
宇槿問她:“你這是要過去麽?”
弋漣原聽了,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既然都能夠過去看看了,為什麽不過去?再說了我都到這邊了,多走走也沒什麽壞處。”
宇槿看着她,默了一陣,才開口說:“那你好好準備,聽說考試不太輕松。”
他們的教學本身就與那邊有差異,如果真要到那邊去,還要經過那邊的考試,顯然要花費很大的功夫。
“诶?你不過去嗎?”弋漣原笑嘻嘻的,“難道你就永遠留在清源麽?這樣也太無趣啦,你好好想一想,人生這麽長,沒道理一直在那裏耗着呀!要不你也好好準備準備,我們兩個做個伴兒,一起去那邊瞧瞧嘛!”
宇槿一直覺得弋漣原身上有一個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她也能覺出弋漣原一直想逃離。正如她覺得弋漣原對家裏寡淡一樣,對此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在她看來,弋漣原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宇槿從沒有想過要去那邊,在聽過的故事裏,她只覺出那是一個如鏡花水月一樣虛幻的地方,那裏幾番悲歡離合對月引歌後悉數散場,而他們只能活生生看着一出又一出。她怕自己受不住那麽多的寂寥清冷,畢竟,沒有人會拒絕溫暖。如果有,都不過是嘴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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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漣原還不忘着撺掇她,又在她耳邊叨念了許多。
弋漣原還說:“槿,方念可都同意和我一起去了。”
聽到這裏,宇槿可算是有些認真了:“你是認真的?”顯然剛才她一直把弋漣原說的都當作玩笑話。
弋漣原見她這樣倒是覺得有些新鮮:“什麽認真不認真的?”
宇槿說:“方念真的也要去?”
“對呀對呀,你要不要一起?”
宇槿覺得,方念能到清源這邊來,就已經夠新鮮的了。他在他的家族裏,當真是到了“無物”的境地?
教室裏還沒有來幾個人,宇槿的思緒也亂飛着。教室裏的陽光讓她生出了幾分懶意,竟只想趴在桌上不願擡起頭來。
那廂弋漣原又去找了夏洇,也不知道說了什麽,一時又是顧盼神飛的。
課間依舊是鬧哄哄的,離桌的離桌,走動的走動。
宇槿桌前的路苒又和同學議論起新近的影視劇來。
“等到《穿秋月》開票了我們就去看電影吧!我期待好久了的,可終于把它給盼來了!”路苒說。
“今晚有《情戰穿秋月》的首映禮呢!晚上八點檔,我今晚一定要好好守在電視機前……”
“呃……怎麽改了這麽個劇名?感覺這個劇名好狗血啊……就好像穿秋月之戰是一場幾個人談了一場戀愛引來的戰争……當然啦,角色好看,場景也好看的話也沒必要在意這麽多的啦,話說當時你男神的元夏劇照出來的時候我還驚豔了一把呢!”
“是吧?我男神帥吧?”
宇槿聽着,想起了上個學期這個劇組還來學校取景補拍呢,原來這麽快就上映了。
周末,關若水不在,徐素空出去了,弋漣原也和夏洇幾人出去了,說是開學了曾經在辯論場上一起并肩作戰的幾個人要好好地聚上一聚。
宇槿在樓下無聊地看着電視,換臺的時候好幾個頻道都是《情戰穿秋月》霸屏。最後宇槿便想,無聊也是無聊,索性一個無聊的人看一個無聊的劇。由此便終止了換臺,看起了劇。
不得不說,她是邊看邊吐槽的。
劇集是玄幻色彩的,人物上也分了三溪五陵的派系,這是宇槿難得沒有吐槽的地方,而劇情上她就不敢恭維了。
她現在看的地方正是計家的一個新婚夜上,新娘子被劫殺到山上,作為女配之一的元空追了上去,遇見了離家出走多年的弟弟元夏,兩人動起了手。
她一時慶幸元空這個人物沒有那麽扭扭捏捏。
這時關夏走了過來,也坐在沙發上,拿起桌上的一個水果,問道:“這是什麽劇?”
“上面标着呢,‘情戰穿秋月’。”
“唔,”他咽下一口水果,“是麽?講到哪了?這是誰的婚禮?”
宇槿見他難得關注一部劇,便答:“新娘子好像叫計澆遙,對,是叫計澆遙,她在和元空的大師兄成婚夜上被元夏劫上山了,喏,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她見關夏看得入味,也不好換了頻道,便只好繼續看下去。末了一集終了,伴着片尾曲,宇槿開口:“這劇在背景上還算講究,但劇情上是有些扯哈,元空還算塑造的不錯,但剛才表現的好像就是癡戀元夏一樣,還有元夏……是不是現在普遍流行酷拽霸道冰山就把這個人設給定成這樣了啊……還有,這是倆親姐弟啊,明明是親姐弟诶,在這裏竟然設定不是親姐弟……”她想着這是自己光吐槽了,就轉問關夏,“哎,你感覺怎麽樣?”
“感覺……挺大膽的,嗯……就是裏面的感情表現得挺大膽的,但元空這個人物塑造的還是太弱氣了。”
“你看起來還蠻喜歡哦?”
“本來就是戲說,太認真了反而不好。”關夏頓了頓,“其實也可以換個角度想,說不準某些颠覆性的劇情會是歷史上的真實呢?”
“呃,你這是要追這個劇嗎?”
“可以看看。”
宇槿又道:“我倒是挺想看看,這個劇怎麽解釋元空這個人物的,空月引那麽一個大陣,怎麽可能會被她一個人摧毀?而且就算她可以,從她的出身出發,她是計家的人,也沒有動機去這樣做。”
元空作為一個千年前的人物,在書上也不過留下寥寥數語:善戰,堅毅,不與人行,妖鬼懼之。
傳說在千年前的穿秋月之戰上,空月引已經啓陣,卻被元空摧毀,白白損失了計家那麽多的人手。當然現今的穿秋月之墓并非她的功勞——彼時世家混戰,少不得屍骨堆山。
若是當時建墓的人能一一辯得逝者身份,想必現在也能穿秋月尋到元空的名字。
“計家啊……”關夏又咬了一口水果,眸光流轉,也不知是笑還是恨,“好多年都沒聽到了。”
宇槿一時無語。但她也無事可做,便也繼續看了下去。抛去她自己熟知的人物故事,把這個劇當作傻白甜的戀愛劇集來看便沒了違和感。由此便也看了下去,畢竟狗血歸狗血,卻不至于那麽傻白甜。
夜間,洗漱後,弋漣原便去屋裏找了宇槿。她先興高采烈地談了這一天的行程,宇槿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弋漣原又說:“槿,今天我們又碰見方前輩了!林郁平時那麽一個有主見的人在她面前立馬變得服服帖帖的,真是好玩!”
宇槿向她吐槽今天看的電視劇,最後她說:“其實我挺意外的就是關夏會喜歡看,就是明明是那麽少女心的東西,我想不到他會喜歡……”
弋漣原便笑:“是嗎?那我也要好好地去看一看。對了,”她又說,“過段時間就到臨淵花會了,現在霍師兄那邊怎麽說?”
“沒什麽大變化吧,他之前說可以帶四五個人過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
不一會兒弋漣原就下樓了,獨留宇槿一人。
宇槿自己一人待的無聊,便也下了樓,就見關夏正守在電視機前,弋漣原和徐素空也在旁邊坐着。她也不多想,便也過去和三人坐在一起。
弋漣原正在那兒吐槽:“不是吧,這個劇情是怎麽想的?也不怕他們從棺材裏爬起來麽?還有,這麽個破約定值得這麽興師動衆麽?這麽降智是不是太過了?”
徐素空在一旁說:“我聽說這是一篇挺火的文改編的……”
宇槿暗想,就算是真的經歷了這些事件的人看到了後世的戲說改編,到底也會因為時日久遠已經記不住了吧。哪裏有什麽壓不住的棺材板呢?再見時,那個過去的已作他人,到底是算不上自己了。而他們這些看客,無非只見一些熱鬧而已。過去,前世,那些可真是遙遠的事情。
宇槿這個時候有些無聊,就問:“阿空,這篇文叫什麽名字?”
“你收一下這個劇名,網上就有了。”
弋元在關千葉房裏同她一起看着電視,正是熱播的《情戰穿秋月》。弋元向來對言情劇無感,近年來經歷的影視荼毒更是讓她對此類電視劇減了耐性。再加上她是從清源外面過來的,對這些人物也說不上熟悉,更是沒有觀影的欲望。
她心下無聊,轉眼便見了立在沙發邊上的一本大冊子。這時關千葉正好也朝她這邊看過來,見她正看着那邊,便出聲說:“那是我的一本影集,你有興趣的話可以拿過來看看。”說完就又把目光放在了電視上。
聞言,弋元便起身朝那邊走了幾步,接着在那邊盤起腿,就在那兒兀自翻看了。
弋元本以為相冊裏多少該有幾張關千葉幼時的照片,卻不想這些都是她新近的,不過令她意外的卻是她最先翻看的幾面都是黑白照,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弋元擡眼看向關千葉,此時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照片上的她與現在無幾,是一樣的青春,一樣的容光煥發,只不過還多帶着歲月裏的幾分青澀。
耳邊傳來劇情裏的念白,背景聲也染了幾分喑暗。看着手中的相冊,弋元也無意擾她,只又繼續往下翻去。
相冊後面關千葉與鐘爻的合照就多了起來,不再像前面那樣零星地插着一張兩張。看着這些合照,弋元不禁想:好一對璧人。再擡眼看向關千葉,便覺是越看越順眼了。在她看來,鐘爻和關千葉的關系如果是真的,兩人也算得上天作地和。
弋元還看到了關千葉和鐘爻舞劍舞鞭等照片,有獨照,也有合照。她不禁豔羨起來——她也是有那麽一個仗劍天涯的武俠夢的。
之後她還看到一些像P了特效一樣的畫面,鐘爻或是關千葉在其中,都是如妖如仙,亦夢亦幻,美豔至極。
弋元便不禁想,她是何其有幸,這麽些美麗的人物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她身邊。
再後來照片裏就又有好大一部分是校園裏面的了。弋元看到了好幾張關千葉、鐘爻、白攸的合照。這時片尾響起,接着關千葉就坐了過來,笑着說:“你都翻到這啦。”
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關千葉對弋元說:“你先看着,我去看看。”說完她就起身去開了門,之後鐘爻便随着她進來了。
鐘爻有幾分意外道:“弋老師你也在啊。”他見弋元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埋着頭看着手中的東西,只覺得她又乖巧上了幾分。
弋元也擡頭應他:“晚上好啊鐘爻老師。”由于剛才照片的視覺刺激,弋元意外覺得鐘爻帥氣了許多。她初到清源時便對鐘爻帶着抗拒心理,相處了這麽久的時間,若不去論私底下言行如何,便只覺得鐘爻為人不錯,再加上一直以來多受他們的照顧,對他們便多是感激了。
鐘爻在她不遠處坐下來,笑:“晚上好啊!”他的目光掃過弋元,才又看向關千葉那邊,和她有的沒的随意聊了一陣,電視劇便又開播了。鐘爻見了,便說:“你真在追這個劇啊!”說完他暗瞟了一下弋元,玩味的同時竟帶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感慨。
“還好,鐘爻啊,還是要年輕一點。”
聽到“年輕”兩個字,弋元不禁心頭一顫。暗裏默默打量了兩人,都是不輸給歲月的顏色。
弋元又将視線投在屏幕上,暗想,她自己也該去穿秋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