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問來又怎樣？
楚歡沒忽略俞樾帶回來的這一襲寒冷氣息，大衣肩頭還有些許氤開的淺淺痕跡，那是雪花遇到暖氣迅速花開後的印記。俞樾應該回來的匆忙，若是往常，楚歡會感到俞樾對自己的重視。
但現在她不知俞樾為什麽要這樣，自己又能算得上她什麽人呢？心裏藏着事，連帶着語氣也硬邦邦的，“回家。”
她從旁邊拉着箱子往外走，走的很快，摁了電梯在那等着，俞樾果然追上來，不明所以，“怎麽了？”
怎麽了？她怎麽還問自己怎麽了？
做戲到這等程度大可不必，楚歡看着店裏樓層往上跳動，拉杆上停留的手微微收緊，扯出一個不真不假的理由，“想家。”
俞樾下午很忙碌，一連跑了三個地方，這原本是三天的安排，沈顧甚至提醒她：“我們的時間安排還很充足，俞總不需要這麽匆忙。”
但俞樾卻有自己的打算——楚歡的事情都忙完了，她便想着暫時辛苦一些，能騰出來兩天的時間帶着楚歡一起好好看看遼城。疲憊是真的沒有，只要想着接下來能空出時間與楚歡在一塊。
間隙她還接到一條朋友圈提示，說是再氣也要吃軟飯贊了她的朋友圈封面，這不是說明楚歡來看了自己的朋友圈？不知道楚歡……認出來那張圖沒有。
但是一回來，卻看到楚歡要走。
外套也不穿，出去凍着了怎麽辦？
“怎麽想要回家了？”俞樾猜測楚歡可能是突然想家，這倒是能理解，只是現在走得太匆忙，“衣服怎麽不穿好？晚上氣溫低，機票買了沒有，或者……明天再走？”
她考慮周全，話語得體，很尊重楚歡的想法，只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俞樾考慮的越好楚歡便越覺得心裏酸的很，為了自己這樣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人俞樾都能如此，何況對那個她喜歡的人呢？
“不用了，謝謝俞總。”楚歡拉緊了自己的沖鋒衣，這是從箱子最底下找的，醜是醜了點但是防風，問題應該不大，“我約了車，再見。”
饒是在後知後覺，俞樾也感覺到楚歡的情緒來。她了解楚歡的性格，現在是攔不住的。剛從外面回來，俞樾知道外面寒冷刺骨，雪夜中的風能吹入骨髓，可她還沒開口，楚歡便說：“俞總不用送了。”
來不及思考太多，俞樾将自己的大衣脫下，裹在楚歡的身上，楚歡還想推開，但這時候俞樾卻只能暫時抛棄自己的禮貌得體，強勢的把楚歡包裹在大衣裏，順便扣上一顆扣子。
叮地一聲，電梯到了。
“到了和我說一聲。”
楚歡目不斜視的走進去，固執的沒有将手放進袖子，鼓囊囊的裹着大衣，行李箱也被罩在裏面，因為別扭的想要遮掩自己的不高興，抿直的雙唇反倒帶出一絲稚氣來。
電梯門關上之前，她看見俞樾的表情，眉心緊皺，立體的眼窩在光下有深深的陰影，黑眸斂着光影，看不出喜怒。
楚歡別過了頭。
下樓後，刺骨嚴寒将楚歡想要将大衣放到前臺的心思徹底打消。
這下倒好……行李箱裏一件，身上一件，她欠俞樾越來越多東西了。
楚歡買的是就近時間的直飛商務艙，兩個多小時，十點半不到便能回到寶海市。她到機場時是半小時後，捧着手機看了足有兩分鐘俞樾的頭像，最後沒吱聲，把手機收起來了。
而這邊的半小時後，沈顧已經敲開了俞樾的房門，看着平板上發來的消息，小心翼翼看了眼俞樾的神色才說：“俞總，楚小姐馬上就要起飛了……需要安排那邊的接機服務嗎？”
俞樾的眉頭還沒松開，“安排人先等，但不要打擾她。”
“那明天的安排……”
“不去了。”
是沈顧預料到的答案，畢竟所有的行程都是圍繞着楚小姐來的，現在人都走了。
他剛準備擡腳，便聽見俞樾說：“我要訂機票。”
老板發話哪敢不從，沈顧應了聲，怕俞樾還有別的交代就沒走。他第一次看見俞總有這麽困惑的模樣，等了三秒鐘，沒聽俞樾有動靜，沈顧腳步很輕的走出去，發現俞總看着窗外早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機傳來消息，俞樾眼中一亮，迅速打開聊天界面，卻是俞小悅。
俞小悅假模假樣哭訴了一遍自己在外面沒玩夠錢花光了想要零花錢，末了發來一句：嫂子呢？你和我嫂子是不是一切都進展的很好呀？
哪壺不開提哪壺。
俞樾面無表情的回複：玩夠了該回來了。
俞小悅：……？你吃炸.藥了？
俞樾不再回複。
十點半寶海市正熱鬧着，楚歡早就将大衣整齊的疊好，換上了夏裝。出了機場的大門，熱浪撲面而來。她将手機拿出來，将早就編輯在消息框的那兩個字給俞樾發了出去。
到了。
在飛機上楚歡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那樣沒禮貌，一聲不吭。
她到街邊的水果攤買了個開口的椰子，清涼椰汁下肚，那股煩悶感才稍稍減輕。楚歡沒打算回家，叫了車準備去找爺爺奶奶。老太太知道她出差回來，早早便讓她回來住個兩三天。
上了車，手機仍舊沒有收到俞樾發來的任何回複，哪怕一個好字都沒有。
車窗搖下，楚歡伸手去撈了一把虛無的夜風，輕輕嘆口氣。俞樾應該是生氣了，畢竟自己這麽不清不楚的在她面前走掉，還帶點埋怨。還好俞樾并沒有問她為什麽，不然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可是俞樾真的沒問，楚歡又覺得不适應，這王八蛋竟然一個字都不問？！她覺得自己現在好離譜，都不知道俞樾是給自己灌了什麽迷魂湯，還好現在回神還來得及。
自己可是那個要掌握主導權的女人，這幾天調整好心情，她要好好給俞樾點顏色看看。
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趙鬧鬧不知道從哪裏找到了信號，終于找她了，這次是打了個電話。
“出差回來了？”趙鬧鬧那邊好吵，都不知道在幹什麽，“現在在哪呢？”
楚歡輕哼一聲，“你怎麽知道我出差去了。”
“啊這不是……問了下廖姐就告訴我了呗，我過兩天就回寶海了，你最近和那位水果大亨怎麽樣？”
“你還說？！成天就招惹這些風流債！”窗外景色在飛逝，楚歡劈頭蓋臉将趙鬧鬧一頓批評，郁悶的說，“你招惹的這位水果大亨，心中竟然一直有個白月光你不知道嗎？”
那邊默了半晌，趙鬧鬧細品着楚歡的語氣，越想越不對勁，“不是歡寶，你怎麽委屈上了？”
楚歡張牙舞爪：“我委屈什麽我委屈！”
趙鬧鬧這下明白了，她在那邊噗一聲笑開，“楚歡啊楚歡，我就說你丫的要栽在顏狗控上面，你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楚歡心中像是被趙鬧鬧毫不留情地戳了一下，那些發酸的氣泡一個接着一個地破了，她差點沒在出租車後座彈起來，心虛的升高了兩個音調，“怎麽可能？！”
“萬事皆有可能。”趙鬧鬧一語道破天機，“你要是沒喜歡上人家，你管她有沒有白月光，你在意這些幹什麽？”
楚歡一愣。
轉瞬反應過來了就開始哼哼，“這是一種欺騙，你懂不懂，我只是被欺騙了感覺到不舒服而已。而且這種有白月光還游戲人間的人，就是恃靓行兇，我要替□□道。”
趙鬧鬧啧啧兩聲，“說的和真的一樣。”
“真的！”楚歡唯恐趙鬧鬧不信，搬出自己的殺手锏，“你等着看好了，這種小事能難得住我？等她回來了，我就去找她，用我此生最厲害的甜言蜜語發動追求攻勢，讓她拜倒在我的……我的小綿羊下。”
趙鬧鬧在那邊笑得花枝亂顫，最後高深莫測的說了句：“靜候佳音。”
出租車駛入了城東別墅區，經過一個紅綠燈後，柳暗花明的在一棟氣派的獨棟小樓前停穩當。
庭院照明燈能夠堪比星光，大門敞開，石子路徑直通向沒有關嚴實的推拉門。顯然有家人正在等她。
院內種滿花草，藤蔓沿着欄杆往外探頭探腦，楚歡深深嗅了口空氣中甜甜的月季香味，臉上終于有了真心的笑意，雙眸微彎，剛進了門，老太太便出來了。
棉麻襯衫與格紋長裙，小絲巾與卷好頭發，老太太還是那麽優雅精致，楚歡小跑過去抱住小老太太，笑眼盈盈，“奶奶！”
“乖茵茵，你爺爺都睡了，這時候才回來吃飯了沒有？”有傭人去将楚歡的行李箱拿走，老太太精神好得很，走路比楚歡還麻溜，老爺子沒她精力好，日常九點半便要睡了。楚歡的父母現在與二老同住，方便照顧，只不過這周在外出差沒回家。
老太太往楚歡的身後望一眼，疑惑道：“小俞沒和你一起回來呀？”
楚歡心中警鈴大作，竟然在奶奶這聽到俞樾名字，“她怎麽會和我一起回來？”
老太太不明就以，笑成眯眯眼，“之前不是說好的讓她回來後來咱們家做客嗎？”
“人家忙得很，出差沒回來。”楚歡只好将老太太還想張望的舉動勸了回去。
“哎呀，那我還告訴了小俞我們家的地址，讓她有空常來呢！”
楚歡只是拍拍肚子說自己餓了，成功将注意力轉移。
她又陪着老太太說了好久的貼心話，将奶奶哄得心情舒暢的睡覺去了。
雖然時間已經臨近十二點，但楚歡才剛吃過宵夜，自然沒那麽快就去睡。先前在飯桌上，奶奶催着她邀請俞樾來家裏坐坐，言語中透露出對俞樾的欣賞。
這女人怎能這麽厲害，不僅讓自己心煩意亂，還讓老太太這麽滿意？就連知道了俞樾明明心有所屬的老楚，都鼓勵自己要去多接觸接觸。
俞樾總是做的這麽禮數周全，從認識到現在，她唯一顯得不那麽周全的大概就是這次……距離她發消息過去都已經要過去兩個半小時了，俞樾一個字都沒回複過她。
不回就不回，誰還眼巴巴的等她回複了不成？
楚歡将電量充足的手機熄了屏，仰頭看向夜空，繁星點綴着天空，明天一定又是個大晴天。可惜她的心情卻在剛才看了手機之後再次跌落谷底，她才發覺俞樾還挺界限分明，大約是察覺到什麽不對，現在已經決定将麻煩撇清了。
想到自己與趙鬧鬧誇下的海口……罷了，今日不适宜尋找鬥志，小楚爺需要暫時休養生息。
庭院裏安安靜靜，這裏并不臨街，深夜靜谧。楚歡解了發繩，黑瀑般的頭發散下來，她坐在院中的秋千搖晃，手機的消息突兀響起，驚動了短暫的寧靜。
幾乎是下一秒，楚歡便将手機拿起。
Y：那就好。
楚歡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時間卻是在兩個半小時後，知道是俞樾的消息，楚歡承認她內心雀躍了一下，但這遲來的三個字卻看的她心中一堵，又感覺比先前更不好受了。
她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是又什麽都講不出口，也不知道拿着手機坐了多久，自然也沒有再回複過去，最後又幽幽嘆口氣，想着要将手機收起來的時候，俞樾卻又給她發來了一條消息。
Y：睡了嗎？
楚歡的心跳在看見這三個字的時候竟然緊張的漏了一拍，秋千停擺，她站起身，倚在秋千架上，三個字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就連簡單的一個問號都快看作了兩個，忽然一陣涼風刮過來，将一片樹葉晃晃悠悠吹到了楚歡的臉頰，她這才如夢初醒般回神。
睡了！早睡了！
誰還會大半夜不睡覺等着你的消息啊！
楚歡賭氣的又将手機放進口袋，這一晚上都不知道重複這項動作多少回了，熟練無比。她單手在臉頰旁扇風，呢喃道：“今晚怎麽這麽熱？”
熱到她分不清楚現在的情緒是生氣還是其他，熱到她好像對着天空大喊俞樾你這麽王八蛋，但爺爺奶奶都睡了，她不敢打擾。
只好盡量收斂自己，輕手輕腳走出大門，想着出來再散散步冷靜一下，可是一轉身便看見了不遠處站在月光下的那道颀長身影。
月光鋪了一地，肆意地将花草樹木的脈絡都照的清楚，更別提那人的模樣。
本該人還在遼城的俞樾的手中還拿着亮光的手機，另一邊随意搭着已經有皺褶的長大衣，這好像是第一次她呈現出一種風塵仆仆的模樣。她甚至來不及換回當季的衣服，硬挺的外套随意的敞開，裏面的襯衫潦草的露出大片冷白的皮膚，襯出随意的慵懶感，深邃立體的眉眼間卻仍舊透露這矜貴，不見一絲狼狽。
楚歡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懷疑自己看錯了……俞樾？！
不等她反應，俞樾便已經朝她走了過來。
俞樾當然沒想到楚歡會出來，她眼中的無措在擡眸的瞬間便收斂的幹幹淨淨。
楚歡只覺沖擊太大，連挪動腳步都艱難萬分，心中就好像有團火在燃燒，将她的理智燒沒了，還将她心底的那些小九九勾了出來，四面八方而來的夜風緩和不了半分，月色下俞樾的影子越拉越長，她的人也離自己越來越近。
那雙黑眸始終是望向自己的，楚歡與她對視，心弦顫動，明明是比黑夜還深沉的一雙眼睛，為什麽她會覺得如同一道光，照進心底最深處？
只等俞樾在面前站定，心跳就像是在敲鑼一樣咚咚的響，她好像能感覺到俞樾更像一團火，沒說一個字都要把自己燒着了。深夜催生膽怯，同樣激化勇氣，楚歡口幹舌燥，看着近在遲尺的俞樾，舔舔唇，本想兇巴巴的問，開口的聲音卻輕如雲端。
“你喜歡的那個人……”楚歡定定的望着她，再進一步，睫毛便要碰上俞樾的臉頰，有暧昧滋生，楚歡心頭酸不溜秋，別扭地繼續問，“那個人，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