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嫡庶相争（二）
夜霜寒重，映春躺在沾了潮氣的被褥上，半夜裏就醒來了，小手觸了觸發燙的額頭，只覺手都給烘熱了。迷迷糊糊地從床上起了身，幾步來到莊弄憐的房外敲門。
莊弄憐被映春幾下敲醒，頗感不耐地打開門，卻只露出條細縫。
“怎地了，大半夜敲什麽門！”
映春喘着氣道：“姨娘……我頭疼發燙……”
莊弄憐臉上露出一種奇怪表情，立刻把門給掩住了，“這可怎麽辦？”
映春看她那動作，心涼了半截，但此時若連她都不能救助，映春就只能自生自滅了。手伸到門縫裏面，把門撐開了些。
莊弄憐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忙用絹子裹着把她扒門的手給推開了，一邊道：“你這做什麽，半夜還讓不讓人睡了？平常感冒發燒罷了，也來叫我？自己忍一忍就罷了，趕緊地回去，別叫人瞧見又要編排我了！”
映春被她推開的舉動給徹底寒了心，這時莊弄憐又把那絹子扔到了門外，許是嫌映春會過了病氣給她，看了一眼嘴唇發白的映春，蹙眉道：“往後這種小病就不要來找娘了，娘每日可忙得很，又要繡鞋給五姨娘，又要繡些小件兒給幾個哥兒，還得伺候大奶奶，你讨不了大小姐的喜也別給娘盡添麻煩！”
待莊弄憐數落完了映春這才關上門，映春呆站了半晌，總算回了魂，唇角忽而笑出聲，笑了片刻就蹲下身把地上的手絹撿走了，然後回了房間。
今夜這遭倒是讓映春明白莊弄憐根本不在意她的女兒，自己蠢鈍如豬，還想着利用女兒去讨好大房嫡女，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抱着腿坐在床頭的映春眼神冷了冷，不帶絲毫感情。
翌日醒來，映春一抹腦門竟已退了燒，人也沒那麽難受，只覺老天是想給她一條活路的，這樣折騰都沒事。
一早先去莊弄憐的房裏，看她在那兒梳妝打扮，因用得都是劣質的胭脂水粉，瞧着也不細致，粗糙至極。
映春等在門外，等她梳妝完了才領着自己去大奶奶蔡氏房請安。
進了屋，人早就在了的蘭芳眼睛瞥過來，惡狠狠地沒好氣的樣子。
映春心裏顫了下，總覺蘭芳的眼神有點陰狠。轉而心裏嗤笑一聲，想必是那天沒把她溺死，又在外頭受了氣才更看她不順眼吧。
她不傻，立即低眉順眼地站在一側。
這時蘭芳叫她奉茶，這個規矩仿佛內定似的，四姨娘也不管，還用眼神催促她。
映春皺了下眉頭，這種瑣事本該是府裏丫鬟做的才是，她身份再低微也是小姐身份，讓她做丫鬟做的事這傳出去是要被笑話的，這大房做事也不見得多細心。
誰知給大奶奶獻茶的時候，蘭芳忽地伸出腳絆了她一腳，映春本是要躲的，遲疑一下便沒躲，直接摔在地上。
蔡氏當下就摔了杯子，“怎麽回事，大清早就找人晦氣！”
“母親莫要發怒，許是春兒不小心呢。”出聲的是蔡氏的小兒子蘭峰，他輕蔑地看了地上的映春一眼，陰陽怪氣地勸說了一句。
映春身子一抖，立馬伸手撿地上的碎片。
“讓丫鬟來掃就是了。”這是蔡氏的另一個嫡子，比蘭峰早出了一年，叫蘭烨，雖也不喜映春，卻也是看到蘭芳伸腳絆了映春的，覺得這種欺負人的戲碼沒什麽勁頭，這才出言讓她們作罷。
蘭烨都出口了，蔡氏也就挑眉笑了下：“四姨娘，要看管好你的女兒，別讓她整日都出來讨人嫌的。”
四姨娘抖了抖身子，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映春，上前就把她拽了過來。
映春被拽得胳膊疼，卻也将淚憋住。
這會兒五姨娘姍姍來遲，映春注意到蔡氏在瞧見五姨娘時眼神陰了陰，特別是看向五姨娘的肚子時更沒什麽好眼色。而蘭芳似也不怎麽瞧得上五姨娘，一臉不耐煩。
這是給五姨娘氣到了所以找自己撒氣呢。映春冷笑了下，這後宅裏的人每個都不是善茬，而她親娘莊弄憐又是個愚蠢的主兒，一點靠不住。她恐還是要自己想主意從這鬼地方逃出去才是。
“若梅，這都二個多月大了吧。”
五姨娘大名如瑩，小字若梅，蔡氏平素裏都喚她若梅，以示親近，可私底下卻早也把這狐貍精恨透的，然誰叫大老爺寵她，蔡氏也找不着機會下手，這才一直放這狐貍總來搖尾巴示威。
蔡氏心底是不屑的，老爺膝下子嗣不少，且她已出了二子，她每日這般大搖大擺像是只她未出世的還不知男女的小賤種才最金貴似的，直把蔡氏恨得牙咬咬。
五姨娘嬌笑了一聲，“是呢，都二個月了，再過八個月就得臨盆了，這日子也過真快呢。”
看着五姨娘的笑容蔡氏心底越發不得勁，只覺她沒教養，什麽都擺在臉上，明知她心裏不順暢還故意這樣子，這鬼火一簇簇冒着，語氣也冷了點，“八個月可還長着呢，若梅要保重身子，指不定天公不作美，有個意外閃失什麽的……”
五姨娘臉色一青，笑容僵了片刻遂又眉兒一挑，帶點挑釁，“老爺先前日子給若梅請了大夫，大夫說了這天涼要若梅保重身子，老爺也說若梅便是不來請安也成的。不過若梅知道這樣兒大奶奶心裏頭肯定覺得若梅恃寵而驕。哎呀，若梅這是說什麽呢，這不是存心惹大奶奶您心裏不順暢麽……”嘴上笑說着不惹，話裏卻把蔡氏給得罪光了。
蔡氏一臉不通暢的青紫色，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五姨娘要是不想來就別來了，恁得惹人生氣！一個姨娘還擺什麽架子，不就是懷了個孩子，這還不知是男是女呢，就算是男胎也不過是個庶子罷了，有什麽可顯擺的！”蘭芳可向來不是受氣的主兒，見五姨娘欺負自己娘親，當下就出言維護。
五姨娘臉色一白，頓時掩面輕泣起來，“芳兒小姐這般說可着實傷了若梅的心了……若梅懷的可也是老爺的孩子，說不定就是個小少爺，到時候也是大小姐的親弟弟……”
“什麽弟弟？”蘭芳輕蔑挑眉，“蘭峰和蘭烨才是我的親弟弟，小小一個姨娘生的賤種也配和我成為姐弟？”
她說得實在難聽，擺明她是堂堂太守嫡女，她一個妾生的庶子怎配同自己做姐弟？五姨娘俏臉煞白，好臉色自是擺不下去，當下從椅子上起身，人卻忽地一晃。
帶來的陪嫁丫環碧香連忙上前來，一疊聲地叫道：“姨娘，姨娘？大奶奶這是要逼死咱們五姨娘麽！”
“胡說什麽！”五姨娘轉頭朝碧香喝斥一聲，擡頭看蔡氏，“若梅知芳兒小姐人小不知事，童言無忌，若梅不會怪芳兒小姐的。想來定是芳兒小姐的教養嬷嬷平素裏管不住嘴，叫小姐學了這些個髒污話兒。可萬一哪個不長眼的以為是大奶奶你平素裏這般教導小姐的，可不是讓人平白看了笑話，叫人覺得大奶奶您不寬厚？”
蔡氏被五姨娘搶了話，一通大道理說下來蔡氏面若菜色，卻沒法和五姨娘置氣，因這的确是蘭芳先犯了錯，這要說到老爺那頭去，也是她理虧。然蔡氏心裏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瞧着五姨娘的眼色越發地陰毒。
蘭芳聽她這麽說自己母親，本來就一肚火，一下就被挑起來了。嚯地從椅子上站起，沖到了五姨娘跟前就推了她一把。
“芳兒！”蘭烨見事情不對，立刻大喝一聲沖了上來拽住蘭芳。
“哥哥，你放開我！你讓我弄死這小賤人，竟敢在母親面前這樣放肆，還敢說我的不是？我就是說她肚子裏的賤種怎麽了！妾生養的賤種，永遠上不了臺面！”此話一出，別說五姨娘，其他在場的二姨娘三姨娘也都心裏咯噔一響，這說得不也是她們的兒女，這樣想來面上也就不如意了。
五姨娘瞧見蘭芳如此，心裏面陡生一念，拖着碧香的手在她掌心裏一劃，随後抹着淚哭喊道：“若梅這是哪兒犯了芳兒小姐，小姐要這樣侮辱若梅，還說若梅肚子裏的孩子是賤種，這可也是老爺的孩子！芳兒小姐你的心怎麽能那麽狠，手足同胞你也下得去手！”
蘭芳看這五姨娘撒潑，小姐脾氣上來了還真上手作勢去打她，碧香這時候大喊大叫地跑了出去，“芳兒小姐要殺人了，要殺五姨娘的孩子啊！快來人呀，芳兒小姐瘋了，要殺五姨娘肚子裏的孩子啊！”
蔡氏一看碧香跑出去，這才不再隔岸觀火，連忙喊道：“還不趕緊把碧香那賤丫頭給我攔下！”
蘭芳身邊的水婆婆拔腿就沖了出去，這五姨娘剛指桑罵槐的指她教壞了芳兒小姐，這要讓碧香找來老爺，受罰的第一個就是她！
水婆婆出去的時候撞了一下在門口當木樁子的映春，本來就急呢，這下看映春越是不順眼，當下就一巴掌打過來，映春躲了下，還沖她道：“再不追可就來不及了！”
水婆婆這才沒繼續打映春，“回來收拾你！”說罷瞪她一眼就去追趕碧香了。
映春看着水婆婆的背影嘴角勾起，等你回來可就沒機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