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衣無縫（二）

在映春的設想中拉攏杏兒是第一招，不過若是杏兒能成功，這第二招自是她自己親自來做才能安心。明日按照明奕所言，他還會再來府中，且還會留在府中過夜。別說蘭芳，就是蔡氏也決計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到底是要試一試的。

映春裝作無事人似的呆在房中，方才她看過蘭芳，想到她臉上因塗過了名貴膏藥而壓下去些的臉蛋，心裏涼薄一笑，就算你這張臉弄得再漂亮，那明奕也是瞧不上你一眼的。

手裏撥弄着兩顆珠子，映春眯起了雙眸，走到莊氏房中，這幾日不知是否因天漸涼了，莊氏竟也患了傷寒，整日卧病在榻，沒精力織繡。

一踏入屋內，撲面而來的濃重藥渣味讓映春皺了皺鼻，她就瞧見床榻上莊氏閉眼躺着，身邊也沒個人伺候。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娘，映春終是瞧着不忍，就喊了雲霜過來。

這丫頭每天都溜得連鬼影都捉不着，分明未曾将自己當日所說話聽在耳中，映春把雲霜叫了出去，她還一臉不樂意。

“幾日不曾訓斥你了，你倒是越發無所顧忌，把春歸閣當做你的後花園可以閑逛了嗎？”

雲霜滿面委屈，她總覺得自己當日提醒那位貴公子的事情四小姐應當是記在心頭的，可如今看來卻還是這擺譜的架勢，雲霜不由萬分怨憤起來。

“四小姐，奴婢何曾這樣兒了？”

映春冷笑了一聲，“你是我的奴婢，主子有福做奴才也有福氣，若主子落敗做奴才的連條狗都不如。畜生尚且還知曉知恩圖報，或還能聽得懂人話，雲霜，你一個人怎麽連條畜生都不如，人話現在也聽不明白了嗎？”

雲霜哪裏被這麽奚落過，頓時臉色極度難看。

映春只覺得雲霜就是條養不熟的狼狗，早晚會出事，瞥她一眼，冷聲道：“你既然不願意伺候主子，那幹脆以後什麽事都別做，連每月的工錢都不用領了，直接滾出太守府，你覺得這樣可好？我看你也不是做丫鬟的命，倒像是個大小姐的命！”

這話可說得重了，也終于讓雲霜自己自己錯在哪裏，她的确是看映春這幾日沒再捉着她就開始言行肆意起來，只覺自己立了功仿佛就有了立足的道理在，可如今讓映春這番話冷斥下來，雲霜才驚覺自己始終在她的眼皮底下，一直都沒翻過身來。

她不出聲，并不代表就能容着自己翻騰。說不定，就是在暗暗觀察自己……這麽想着雲霜腿一軟就跪在了映春面前，“是奴、奴婢放肆了，不知道分寸，四小姐，雲霜往後再不敢了，四小姐千萬不要把雲霜趕出去！”

映春看着她跪在地上的模樣，眼裏含笑，伸手捏住她的下颚，遂輕輕一擡，“我有說過，現在就趕你出去嗎？”

雲霜看着她的笑容，卻越發覺得膽寒，顫聲道：“四小姐大人有大量，絕不會和奴婢這樣低賤的奴才計較的……”

“你也知道你是賤命一條，連蝼蟻都不如嗎？我蘭映春再是扶不上牆的爛泥，懲治你這奴才，也是輕而易舉。你永遠都要記住這一點，生為奴，最要緊的就是衷心。第二便是辦事能力。我不求你像狗一般忠誠，但求你稍微有點辦事能力。四姨娘是生我養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丫頭，伺候四姨娘理所應當。你卻整日連個人影都沒有，閑散懶惰至此，這說出去要讓別人怎麽看待太守府的奴才？到時損的可是太守府的聲譽！你說我今日說得可是對與不對？”

雲霜哆嗦着答：“四、四小姐說得都對，是奴婢錯了，奴婢有罪……”

“今日我不要你領手板，也不會罰你，但我只要你記住，話不過三遍，到了第三遍……就無可救藥了！到時就算是我想饒你，也饒不過你！”

今日映春說這番話，是為了将來自己離開此地時能有人照顧莊氏，她再不濟也是生她養她的人，莊氏能夠不重視自己的女兒，但她卻不能不孝。這小蹄子雖然滑頭，但想必往後也不敢太随性放肆了。

就當做……是最後她留下的一點心意吧。

這一夜過得極為安穩，映春睡了個好覺，還做了個夢，夢裏是她一身精致華服，言笑晏晏的模樣。

當她醒來時伸手觸碰身上的衣裳，還是一身粗糙衣料，雖比起府裏丫鬟奴婢的要好，可對于一個太守府四小姐來說，卻實在簡陋寒酸。

映春随意化了個簡妝，如今不用像以前那般劈柴燒水，但請安時卻還是不時會被蔡氏刁難辱罵，今日蔡氏不知又發的哪門子邪火，竟沖她亂喊邪魔，沒一會兒就不能自持，讓幾個婆子忙攙了下去後堂歇息。

她注意到五姨娘唇邊那若隐若現的笑，心裏恍然大悟，終于開始徹底決裂了嗎？

映春離開大房時五姨娘還問候了她一句，“近來春兒過得可還好？上次看你還面黃肌瘦的樣子，如今沒幾日瞧着倒是有幾分清秀小美人的模樣。姨娘就知道春兒生的本來就是漂亮的……”

五姨娘說了這麽多好話，映春若是不回一二句也實在不客氣，她低頭輕聲應道：“姨娘謬贊了，春兒一向都是這樣兒的，哪裏漂亮了？這府裏要論姿容，定然是大姐姐無疑的。”

“哦？”五姨娘用袖子掩住唇笑了笑，誰不知道蘭芳昨日忽然皮膚過敏，滿臉紅疹好不可怕，還哪來什麽姿容？

映春聽她那落井下石的笑聲，心裏沒什麽波動，道：“姨娘笑什麽呢？春兒哪兒說錯話了嗎？”

“沒，沒，春兒說的極對，極對的。”五姨娘一疊聲地笑着離開。

映春望着她的背影，臉上露出迷惑神情，她這一臉不知情的模樣倒是讓後頭跟上來的二姨娘和三姨娘覺得奇怪，三姨娘多嘴了一句，“春兒不知道大小姐昨日花粉過敏嗎？”

“知道的，可這不是一時的，等姐姐好了，不還是最美的嗎？”春兒如是說，模樣怯柔嬌弱。

二姨娘和三姨娘還以為她是懼怕慣了蘭芳才會這般口不對心，便雙視一笑離開。

“是老天爺開了眼，如今可是毀了容了，看她以後怎麽嫁！”三姨娘的聲音尖細地傳來。

二姨娘随之溫和道：“三姨娘怎麽能這麽說呢，沒聽春兒說大小姐早晚都會好了的麽，到時候可又是個美人胚子了。”

“也是……呵呵……”

聲音漸漸遠了，春兒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剛要離開，一道沉穩內斂男聲從身後傳來。

“春兒，你等等。”

映春自從和王婆子對話後可越發不待見這蘭烨，只嫌他多管閑事的很，只想當做沒聽見就走人，卻被蘭峰給跳出來攔住了。

“大哥叫你，你反倒走得更快了？怎麽，你還不願意見大哥了？”

映春輕皺眉頭，這蘭峰的個性比起蘭芳有過之而不及，不過一個喜歡虐待人，一個風流放浪，都是她極不待見的那種。見蘭峰伸手要來碰自己，映春覺着惡心，下意識地就想要躲開，卻怕惹怒了蘭峰招致無端橫禍，反而不利于她辦事。這才強忍着，只心想着當是被狗咬了一口罷。

“峰兒，不要放肆！你先下去吧，不是還有事要做麽？”

蘭峰不甘心地看了一眼蘭烨，随後才恹恹地走了。

映春倒是觀察到這蘭峰看蘭烨的眼神，可有點不對勁呢。心裏稍作思考便已經知曉過來，心裏暗笑一聲，這小小一個太守府裏，倒真是複雜得很呢。

蘭烨将映春帶房外，到一顆大樹後頭，這才将手中的東西攤開來給春兒瞧，竟是塊上好的祖母綠制成的翡翠玉镯，但映春卻是眼也不眨一下，反倒笑問：“大哥這突然是要做什麽？春兒很是不明白啊……”

“我明白芳兒對你做過許多錯事，我是她的大哥，就當替她和你賠罪……”說着就要将那镯子塞在她手裏頭。

映春忽地抽出手，背到身後去，眼神有些淩厲，“大哥說的是什麽話，春兒真是一句都聽不懂。姐姐哪裏對不起我了，要大哥拿這般貴重的東西來向春兒賠罪？春兒自問姐姐從小待春兒都是極好的，春兒別無他求……大哥這般，是折煞了春兒，要春兒的命！”

這蘭烨，此刻想要賄賂她，可這終究是贓物，若往後被翻出來，她有什麽身份配得起這種東西？反倒是惹得一身腥臊罷了！她就不知蘭烨不明白這其中道理，卻還要送她東西，映春當真覺得可笑又可恨！

“大哥，春兒忽然覺得身子不适，就先回房了。今日一事，春兒不會到處聲張的。”映春不看蘭烨尴尬難堪的臉色，猛地轉過身來，眼神瞬間冷如寒冰。

當真是姐弟情深呢，不過蘭烨，你又可知明日你護着的姐姐，就要喪命在她蘭映春手上？你卻要送她這翡翠镯子賠罪？真當成一個笑話了！

不過無礙，這镯子，就當是她的謝禮吧。

明天，她再附贈你一個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