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心難測(二)

這是她剛入掖庭局的第一日,萃萱領了她先和幾位內監察招了個面兒,一一打了招呼才将映春帶去居住的院所,掖庭局的宮女們都是集中居住在一個區域內,萃萱說因為殿下和下面有過關照,映春就被分到一間上好的單間裏頭。

映春怕人說閑話,想要萃萱瞞着明奕暫時先對她一視同仁,至少單間是不能的,這是姑姑的待遇,她一個剛入掖庭的小宮娥,有這等待遇怕是要引人妒忌,到時候少不得惹些麻煩。

萃萱笑道:“這你倒是不用擔心的,這宮裏頭自是如此的,你既然是殿下親允的要到淑妃娘娘身邊做事的,呆在這兒自然不能讓你出什麽意外。掖庭局雜亂得很,奴婢奉了殿下的命令要好好安置你,就不能虧待了你。”

映春也笑,“姑姑這樣兒同春兒說,反倒是春兒作了似的。”

“若是別人奴婢倒是真覺得是作的,但我好歹也在太守府裏服侍過您一個月,說長不長,但也總歸了解到您一些習性,您這也是為殿下着想。”

“姑姑莫要再自稱奴婢了,這是折煞了春兒啊……”映春沖萃萱福身,萃萱忙将她攙起,無奈一笑,“殿下難得看重一個人,還叫萃萱親自來服侍觀察您,這足以證明往後您的地位。到時候萃萱反倒要靠春姑娘您提攜呢!”

萃萱這麽講,映春算是懂了,心想既然明奕已經安排下來,自己再三拒絕倒顯矯情,這才不再推脫,反笑道:“從今往後就要姑姑多多擔待了。”

“春姑娘是聰明人,還需要同我說這樣兒的話嗎?”萃萱眼底閃過促狹之意,映春半天沒懂得,萃萱這時又說,“我先帶你去熟悉下周邊環境,掖庭局的事兒來時我也同你說過不少,你當時不是想瞧瞧,現下我便帶你去。”

映春随着萃萱走出屋門,屋外自不能同屋裏似的随意嬉笑,她低着頭,佯裝出惶恐又不安的模樣,眼珠子随着掖庭局內的各個部門望,并随着萃萱的解釋仔細記在心裏頭。熟悉了以後萃萱便帶她來到使役宮女的勞作地點,宮女都有專門負責的事務,萃萱最後給她安排了輕松的掃地工作。其實說輕松,也談不上,但到底比洗衣宮女沉重繁複的勞動強多了。

因為已到了十二月下旬,天已極冷,統一的宮裝單薄刺骨,萃萱提前給映春的小腿裝了套筒,上衣裹了棉襯衣,做足了保暖措施。除了露在外頭的脖子不能做防護外,确實不大冷了。

這裏是內侍省掖庭局管事掖庭令住的地方,叫合央殿,她就在合歡殿的外圍打掃,和兩名宮女一起。

映春一向覺得沒必要的親近是浪費精力,所以對于那邊二個貌似已經暗通款曲的宮女不打算發表任何意見,老實地掃她的落葉。

這兩個許也是剛進掖庭局的宮女,好奇地打量着四處,幹活不專心,還偷偷竊語,監督的陳公公眼尖地瞧見,拿着細軟鞭子就走過來沖她們倆一揮,喝道:“嚼什麽耳根子!趕緊幹活,今兒個不把這兒弄幹淨了都不準用食!”

映春朝這邊默默地看了兩眼,手下跟風似的掃着,她幹什麽都是極認真專注,無論事務大小。因這是一個不慎就會掉腦袋的後宮,就算明奕為自己開了後路,她亦是要步步小心為上。

陳公公訓斥完了這邊,就走到映春身邊,背着身谄媚一笑,“春姑娘可覺着累了,接下來就讓那倆個小賤蹄子做就是,春姑娘要不回房歇息去?”

映春笑了笑,發現那邊受了訓的倆小宮女在往這邊看,便溫聲道:“這倒不必了,這點活兒算不得什麽。”她之前在太守府裏沒少幹粗活,說實在,在這掖庭局內反倒是輕松多了。

這位內監察是方才萃萱領她打過照面的陳公公,雖賊眉鼠眼,卻是一副典型的奸小人皮相,對于映春來說,這種真小人比僞君子要強,亦好應付。

陳公公便一笑,心知她是在避諱,便也沒再說什麽,自走到一側去繼續監察,那邊倆小宮女看沒什麽好戲,心裏不平地哼哼兩聲,自散了幹活。

合歡殿外圍的地都掃幹淨了,陳公公就領着她們進入殿內,沿着殿牆繼續,那邊其中一位小宮女走過來,故意同映春搭讪,“你叫什麽呀,看那陳公公對你這麽客氣,你在這兒是不是有人?”

映春瞥了她一眼,這肆無忌憚的嘴,早晚要遭罪。心裏想罷,嘴上随意應付,“哪裏有什麽人,還是趕緊幹活吧,做不完待會兒沒得飯吃。”

小宮女撇撇嘴,“我才不想在這做一輩子的苦力,你難道想在掖庭局做一輩子麽?”

映春默默看她一眼,看那邊陳公公看了過來,就趁着小宮女不注意擺了擺手,那陳公公就扭身就關注另一個小宮女,映春這邊嘴上帶笑,問道:“既然都進來了,還能怎麽樣呢?”

小宮女沒發現她嘴邊笑容的詭異,自顧說道:“我看你就是剛進這的,肯定很多都不曉得。這兒有三大傳聞,一是掌管掖庭局的掖庭令……其實是個假太監。”

映春忍着笑,挑眉噢了一聲,“那第二呢?”

小宮女見她細心聆聽的模樣,臉上頗為得意,擺出大姑娘教導小姑娘的架勢,“第二嘛,其實掖庭局就同那後宮一樣兒的,很多王公貴族都會來這挑人,選去做姨娘侍妾,運氣好的還能做女主子呢!”

這算什麽傳聞?映春心中不以為然,萃萱早同她說過了。

說到這,小宮女臉上浮現興奮之色,繼續道:“這第三……當今太子殿下經常光臨掖庭局,聽說要在這裏頭選太子妃呢!”

映春差點就沒忍住要笑,垂了眼低聲道:“……原來如此呀。”

小宮女得意道:“太子殿下今年剛及笄,皇後娘娘已在為太子殿下物色太子妃的人選了,若是能被選作太子妃,那就未來的準皇後……一國之母呢!”她說的時候眼睛極亮,仿佛她就是太子妃似的。

年少無知的時候做夢可以理解,映春淡然一笑,當初她夢裏也有過缱绻景色,但到底是夢,莊周夢蝶,夢蝶莊周,虛幻亦或真實,在這宮牆內……恐怕許多人都已經分不清了吧。

看映春還是沒什麽興奮之色,小宮女讨了個無趣,便撇撇嘴諷刺了一句,“看你這樣兒,可是覺得皇後都是不怎麽樣的呢?”

“你我不是要好的姐妹,你同我說這大不敬的話,不怕我與陳公公說了叫他罰你?”映春不喜同這種人打交道,管不住嘴巴子的人在這後宮難以存活,特別又是個愛做癡夢的。

小宮女臉色一青,瞪了她一眼:“狼心狗肺,白同你講那麽多了,到頭來還沒好報!”

映春就笑,心說你自己湊上來的,她只不過當戲聽罷了。不過到底這戲聽到最後,還有點收獲,這些小道消息一傳百百傳千,雖說最後傳得不像話,但到底總有幾分是真的。若說這當今太子真是經常來掖庭局找樂子,那她倒不妨觀察觀察。

“春姑娘,那小蹄子講了什麽?”陳公公也湊到她這邊來問。

映春笑道:“沒什麽,就是些葷話罷了,公公也不必當真的。”

“春姑娘倒是好心腸,這種沒規矩的小蹄子,莫得要連累春姑娘,下回本公公就将她撤下。”

“那倒是不用,恐是悶得壞了,才與我說些家常話,公公哪需要當真了去。”映春将袖籠的一錠十兩的銀子塞到陳公公手裏頭,笑道,“春兒往後要在公公底下做事,往後還要勞煩了公公了。”

陳公公眼睛一亮,卻又忙推回去,他已經收了萃萱的,怕是再收的話被萃萱知曉,指不定要怎麽在殿下跟前議論他的貪而不足,回頭必定責罰。可有銀子白送上門來,若是不收,他這心裏頭也跟幾百只手撓似的,極是不舒坦。

映春瞧出他的心思,便笑,“這是春兒自己孝敬公公的,自不會同姑姑說,公公大可放心。”說罷,推了推手,“公公趕緊收下吧,教人看見可要落下話柄。”

陳公公這才慌地收下,臉上喜滋滋的,這蘭映春年紀不大,倒是個勤快又聰慧的,加上是殿下的人,未來肯定是個大人物,心想這往後得多幫襯着些了。

看他的臉色,映春臉上也笑,萃萱給的是賞銀,她給的是人情,要讓這種人更忠心些為她辦事,銀子最重要。幸好萃萱給了她一筆不小的錢財供她作用,想必也是想讓她自己去打通人脈的。畢竟若是單靠着明奕的名號,只有畏,而她想要的則是忠。

回去路上陳公公似有急事,便先去了,叫她們幾個自行回屋,陳公公前腳剛離,那倆小宮女就前後夾擊将她圍住,映春不動聲色地打量此二人,“在合歡殿外鬧事,若被人瞧見,你們可知會受到什麽處罰?”

“你少來蒙我,你方才同我說沒人,和那陳公公是怎麽回事?看他明顯就偏向你,啧啧,這剛一進宮就會勾搭人了,不要臉的騷貨!”

嗬--誤認她和陳公公是菜戶了?映春心裏已不耐煩,眼神泛冷,“你方才大膽編排皇後娘娘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還能夠在掖庭局做事嗎?”她本想再嚴厲地警告她,但這種虛僞的人最是難纏,指不定暗地裏要怎麽嚼舌根。而她也并不想一來就惹事,就拿方才的話來唬她。

小宮女臉色白了白,一臉不甘,“還以為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早早就做了賤骨頭,別以為你尋了陳公公做菜戶就得意了,一個閹人罷了,真惡心!”音罷,便同另一個宮女走開。

映春看她離開,眼神冰涼,不知忽地想到什麽,唇角嗤笑一聲。

這就是明奕想要給她的試煉麽?她突然覺得,這個開幕唱的戲,着實有點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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