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會客廳裏。
浮圖生和葉溫茂坐在一邊，陳勝坐在另一邊。
盡管一開始被浮圖生喊破身份後，陳勝震驚的失了魂，但很快他就接受了現實，不僅神色恢複如常，還把浮圖生和葉溫茂請進了家裏。
然後他如常的帶陳小寶去上藥，包紮，然後讓陳小寶去自己房間玩。最後，才一切如常的坐在了他們的對面。
浮圖生有一種感覺，陳勝仿佛一直在等自己。或許也非陳勝所願，但他依然認可他們這次的會面。
果然，坐下沒多久，陳勝就坦白：“你比我想象中來的要快。”
浮圖生沉默。他雖然早就猜到了陳勝沒死，還對自己有諸多隐瞞。但這次見到陳勝，真的只能算是意外。
陳勝又道：“還比我想象中更聰明，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浮圖生道：“當我得知‘人間使者’的禁忌之後。”
陳勝點點頭，嘆氣道：“知道‘人間使者’是怎麽挑選來的嗎？”
浮圖生知道此時不需要他說話，他只需聽着就行。倒是葉溫茂對這事兒向來好奇，馬上便問：“怎麽挑選來的？”
陳勝看了葉溫茂一眼，岔開話題問浮圖生：“你跟他關系倒是很好，什麽都告訴他？”
浮圖生靜靜道：“知己，自然不會隐瞞。”示意陳勝有什麽話完全可以當着葉溫茂的面說。
陳勝點點頭，頓了下道：“‘鬼眼’可以窺見世間一切真相。挑選‘人間使者’說來也簡單。一是要孤身一人，沒有親人的羁絆。二是要有崇高的信念，不為世間的名利所惑。”
葉溫茂不滿道：“這還簡單？”
陳勝苦笑道：“沒說簡單。但對于有的人來說，确實不難。”他看向浮圖生：“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瞞不住你。我看過你的生平經歷，生長在淤泥，卻一心向往正義。我知道‘鬼眼’會選你，也知道那些小把戲騙不過你，只是，我也不甘心自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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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告訴浮圖生人間使者不可以娶妻生子，又告訴浮圖生人間使者可以擁有無盡的錢財，其實是希望他迷失在驟然獲得的巨大財富之中，或者迷失在人間虛妄的感情世界裏。誰知這兩樣，他哪樣都沒沾，清正的宛如一個最誠摯的教徒。
又覺得這才是應該的不是嗎？否則，他也不會是被‘鬼眼系統’選中的人間使者了。
浮圖生平靜的看着他道：“既不甘心，當初為何違反規則？”
陳勝笑了笑，他轉頭看向房間裏正在拆卸小汽車的陳小寶，輕聲道：“有些事，一步錯，步步錯，沒有回頭路了。”
仿佛是打開了話匣子，陳勝有些話藏在心中很久了。一直找不到人說，浮圖生倒是一個很好的傾聽對象。
“我25歲時當選為‘人間使者’，當時和你一般大。”陳勝緩緩敘說着，神色懷念：“那時一心想着為世間懲奸除惡，過了十年快意恩仇的日子。在這十年裏，我發現了陸氏的陰謀，一心要将他們繩之以法。陸氏好些個人都終結在我手中，陸沖和為了躲我，逃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島嶼上，不與外界聯系，也叫我找不到。”
“我從小長在孤兒院，沒有親人，也從沒有想過要成家。但我們‘人間使者’雖說不可以有孩子，卻是可以有妻子的。十年後，我愛上了一個女人。她叫阿雲，我和她結婚了。但我卻不敢告訴她，我不可以有孩子。阿雲喜歡小孩子，一直期待着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後來她突然失蹤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後了。她告訴我她生下了我們的孩子。她瞞着我私自生下了孩子。”
浮圖生聽到這裏，皺眉問：“這個阿雲，有問題吧。”
陳勝無奈：“你倒是一聽就猜出來了。可見我那時，确實是被感情蒙蔽了。不錯，阿雲姓陸，是陸沖和的後輩。我卻是直到小寶出事的時候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可是她雖然姓陸，身上卻沒有沾染任何壞因果……”
到了這時，陳勝依然在為陸雲說話，可見他對她的感情和信任都是真的。浮圖生沒有說話。
陳勝繼續道：“我本不可以有孩子，可是在看到小寶時，我猶豫了。孩子已經生出來了，難不成還能不要？況且他那麽小，那麽可愛。可是‘人間使者’的身體經過改造，一旦有孩子必造成早夭。我原本僥幸期望小寶可以長大，沒想到他五歲的時候。一場意外就那麽……”
浮圖生瞥他一眼，聲音有點冷：“所以你給他續了命？”
“是。”陳勝平靜道：“阿雲哭的傷心欲絕，不敢相信孩子就這麽沒了。那時候，陸沖和找了過來，說他有辦法救小寶。阿雲也哭着求我，說不管用什麽辦法，造成什麽罪孽都由她來背，她只要自己的孩子能活着。我也是猶豫了很久，到最後，實在是……只能和陸沖和交換了條件。陸沖和讓我在‘鬼眼’系統裏更改他們陸家的記錄。”
葉溫茂聽到這裏有點懵，好奇了：“什麽方法能救活孩子？”
陳勝卻沒有回答。浮圖生心知肚明。這所謂的方法，不過是以命換命。雖說救了小寶的命卻謀害了另一個無辜孩子的命。況且這種換來的命極為不穩定，小寶早夭是注定的，他下次再碰到意外，難不成還要再去謀害另一個無辜孩子的命？
想到這裏，浮圖生的眼神陡然冷了下來。
感覺到周圍的冷空氣，葉溫茂頓時就不說話了，安靜的閉上了嘴。
陳勝笑了笑：“我罪孽深重，早該受到懲罰。只是自己終究下不去手，如今你來了，倒是終于讓我放心了。”
他曾也是‘人間使者’，是‘鬼眼’系統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人間正義之士。他曾十年為了正義而東奔西跑，走到這一步，其實他心裏比誰都痛苦，只是自己無法掙脫出來。
浮圖生明白，又微微嘆氣。他從口袋裏掏出來了一截‘輪回樹枝’，将它放到面前的茶幾上，然後對葉溫茂道：“我們走吧。”
葉溫茂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沉重，點點頭。
從陳勝家離開後，葉溫茂難得沉默了好一陣子，浮圖生比他更沉默。葉溫茂看着浮圖生面無表情的臉，心想他內心大概一點也不平靜。而且他今天應該也不會去陸家了吧，既如此，葉溫茂幹脆拉着他，直接回到了他自己家。
這一去一回，一上午就過去了。
葉溫茂毫不客氣的喊趙寧靜送兩個人的中餐過來。
回到家裏後，看到浮圖生還是不說話，葉溫茂于是問他：“陳勝會死吧？”
浮圖生點點頭，心情複雜道：“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哎。”葉溫茂實在不知道該說點啥。要說他可憐……還是算了。可以說是悲劇吧。搞得他今天心情也不是很好，多想了起來，于是他問浮圖生：“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人拿着我的命威脅你，讓你做違法犯規的事情，你會怎麽辦？”
陳勝之所以悲劇，可以說就是有人拿着他兒子的命威脅他。葉溫茂直到此時終于明白，為什麽‘人間使者’非得選個孤家寡人了。原來竟是為了保護他們。
想到這裏，他暗自搖頭。像他這樣的人，注定不适合這個職位。
浮圖生看着他，剛想回答，卻被葉溫茂捂住了嘴。葉溫茂湊過去，挨得極近，低聲說道：“你別說話。你是‘人間使者’，不管碰到什麽事情，都不可以做違背正義的事情。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你不可以為了我違規，知道嗎？”
浮圖生看着他怔住，果然沒再說話。
葉溫茂緩緩放下了手，開心的笑了。心想如果是我，我肯定會為了你違規的。
當天晚上，浮圖生再次接到了警察的電話，是孫義舉警官打過來的。
孫警官這次很客氣，電話裏說再次發生命案，對象是陳勝和陳小寶。警察已經查過錄像，看到最後見過他們的人就是浮圖生和葉溫茂，故而邀請他們去警察局喝茶聊天。
浮圖生這邊剛接到電話，那邊門鈴就響了。
來的還是上次帶他走的兩名小警官。葉溫茂看到這次居然連自己都牽扯進去了，頓時就想發無名火，浮圖生及時安撫了他。
兩人跟着警察上了車。
到了警察局後，孫義舉直接點名要見浮圖生，葉溫茂同樣不依了，剛才警察要帶走他，他不滿。如今警察居然不審他，他同樣不滿。浮圖生苦笑想這人還真是難侍候，然而自己選的，有什麽辦法呢？
于是他對孫義舉道：“你找我另有目的吧？讓葉溫茂跟着，我的事不會瞞他。”通過剛才電話裏孫義舉的語氣，浮圖生就猜出來了，孫義舉找他必不是為了陳勝的事情。至于什麽目的他暫時猜不到，心想或許跟‘人間使者’的職責有關。
孫義舉打量了一眼葉溫茂，沉着臉點點頭。
三個人直接來到了孫義舉的辦公室，将門窗關好後，孫義舉扭頭看了一眼浮圖生不疾不徐的模樣，心裏暗自點頭，嘴上卻說：“喝茶嗎？”
浮圖生“嗯”了一聲，打量了一圈辦公室後，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
孫義舉将茶具端過來，一邊泡茶一邊好奇：“你知道我要找你？”
“不知道。”
孫義舉：“那你就不擔心？你現在已經牽扯進了兩樁案子。”
“喂，”葉溫茂的語氣很不客氣，立刻嗆他：“你有證據嗎？”
孫義舉忽地笑了笑：“還真是沒有。”
他泡茶的動作很慢，顯然不大娴熟，好不容易将杯子灌滿後，才說：“陳勝臨死前找了我，他給了我一些東西，并提示我可以找你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