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5

傅承致最擅長蟄伏等待, 一擊即中的戰役。

他上一次漫長的蟄伏,戰果是最終将譽享華爾街的金融怪傑斬落馬下,贏得數十億美元入賬,年輕的掌舵者一戰成名。

在更久遠之前的養精蓄銳, 他以14門全A在白人統治的伊頓公學贏得一席之地。

這世界只有強者配得到尊重, 而強者的目标永遠明确, 他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包括令嘉,無論使用哪一種方式。

至于忏悔…不存在的。

在伊頓,學生每天都需要到教堂做禮拜,除了周四休息,他整個中學時代的早晨都在教堂大管風琴彈奏的贊美詩中開始。

那是一整天中傅承致覺得最冗長、最煩躁的時間,因為像他這樣的人, 絕不會忏悔自己。

令嘉在煎熬焦慮中渡過了一整夜。

她躺在衣帽間裏翻來覆去反複思索,天馬行空想了無數或許可行的辦法,最後又都被自己一一否決, 只迷迷糊糊閉了一會兒眼,再睜開來已經是天亮。

醒來是被雨聲吵醒的, 窗外樓下的大樹葉子飄零落了一地。

她起床裹着毯子洗漱完,還是有些冷。

S市的夏天就要過去,天氣開始降溫了。

令嘉換上衛衣長褲, 又加了件風衣外套,戴上帽子出發去療養院,關門前, 給伍哥和連妙留了消息。

因為《公路》片方毀約, 她今天沒有其他日程安排, 可以休息。

特意多坐一個多小時車, 在城東買了令父從前愛吃的那家葡萄魚和八寶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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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保溫箱裏帶到療養院時,還冒着熱氣。

值班的小護士見到她就笑起來,“妹妹又來了呀?”

療養院的人都挺喜歡令嘉的,畢竟誰不喜歡看大美女呢。

尤其令嘉每次來還都會順手給大家帶些小禮物,不僅記得她們每個人的名字,教養也很好。這回給護士站買的是剛上市的水果果籃,裏頭還放了張精致的祝福小卡片。

小護士歡歡喜喜道了謝,站起來幫她拿東西,一邊給她引路介紹令父的情況,“昨晚睡得早,今天很早就醒啦,因為理療師調班,下午才來,所以吃了早飯就先給他看會兒電視,瞧得還挺入神的。”

果然,令父專注盯着電視看,連女兒進門來都沒察覺。

看的還是令嘉小時候最喜歡的家庭喜劇片。

令嘉這次沒再跟爸爸傾吐她的生活瑣事,只是安靜地陪他看了兩集連續劇。

因為又開始下雨,吃完午飯,也沒能推他到樓下花園逛一逛,只能将新買的秋衣放進他櫃子裏,最後又只身折返。

才出療養院,雨勢越下越大。

她匆匆躲到路邊一家24小時便利店屋檐下避雨,餘光瞥見便利店陳列商品的冷櫃,令嘉猶豫了兩秒,推門進去,用身上僅存的現金,買了幾罐酒。

這個地方人流量小,街道也極冷清,幾分鐘都不一定能見一輛車經過。

離給巨鯨資本答複的時間只剩下十五個小時。

她打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大口,等到腹腔火辣辣燒起來,才拿出櫃員補零給她的一塊錢硬幣。

就這樣決定了好了。

正面就打電話給傅承致,反面就做個什麽也不管不顧的壞人,帶爸爸回英國躲債。反正她已經盡力了,那麽龐大的債務原本就不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年輕人能肩負起的責任。

銀光閃爍的硬幣抛向空中,劃過一道圓弧。

正面落地。

令嘉定睛一看,愣了兩秒,彎腰重新撿起硬幣,選擇再扔一次。

可惜清脆的響聲過後,這一回還是正面。

令嘉心态崩塌了,她固執地把硬幣撿回來,這次抛得更高了一些——

還是正面。

一陣帶雨的冷風吹過,吹得令嘉手腳發寒,她不信邪。

再扔、再扔、再扔。

硬幣一次次落下,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刻意要跟她過不去,令嘉只覺得這一瞬間,絕望無助、急躁焦慮全部連着火氣從胃裏燒到胸口,湧動流向四肢百骸徹底在體內噴發。

“想要做個壞人怎麽就這麽難!”

令嘉壓抑地罵完才發現自己哭了,她怒氣沖沖又氣急敗壞擦掉眼淚,死死盯着最後一次滾到自己腳邊的硬幣。

硬幣在原地飛速旋轉了許多圈後停下來,這次朝上的終于是菊花。

反面。

如她所願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可彎腰撿起硬幣的手反而更沉重了。

令嘉忽然明白,就像她當初選擇回國一樣,這一次,她仍是沒有辦法丢掉責任,做出讓自己無法安眠的決定。

傅承致也許也正是篤定這一點吧?

手機響起來,是連妙的電話。

令嘉攥緊硬幣揣進口袋,擦幹淨眼淚,右手滑動接通。

“令嘉,你還在療養院嗎?”

“嗯。”

“完了,剛傅先生助理給我打電話問我你在哪兒,他問的太理所當然了,我下意識就說了,挂了電話才覺得不對,幹嘛不直接問你,要來問我,令嘉,你要是不想見他們,就趕緊——”

連妙話音沒落,令嘉擡頭,視線鎖定。

輕聲開口,“不用,他已經來了。”

街角那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輛黑色邁巴赫。

霍普撐傘将後車門打開,隔着蒙蒙雨霧,幹淨光潔的男士皮鞋落地,踩進柏油路邊凹凸不平的水窪。

視線上移,是傅承致精致俊朗的臉,颀長的身形穿過馬路朝她走來。

便利店外的餐桌老舊,還有傘外飛濺進來的雨水,直到霍普用攜帶的手帕先擦幹淨凳子,他才屈尊降貴在令嘉對面落座。

“令嘉。”他目光挑剔掃過一眼桌面,才不緊不慢開口,“你能為自己想出的辦法就是借酒消愁?”

令嘉挂了電話,把喝空的瓶子隔空扔進垃圾桶,沒說話。

但垃圾落進桶底重重一聲悶響,昭示着小女孩的不甘的怒火與憤懑。

傅承致沒有介意,從她身邊拿了一罐酒打開,淺抿嘗了嘗,口感和劣質香槟接近,酒精含量還挺高,燒得舌尖微麻。

“你不打算聽完我的條件嗎?”

令嘉沒有回答,傅承致放下易拉罐,接着開口,“我替你解決寶恒的危機,以及你父親欠下的一切債務,買你兩年時間。我給你兩年時間重新認識我,倘若兩年結束,你仍然對我毫無感情,可以自行離開。”

令嘉轉頭看向他,不敢置信,“你瘋了嗎?否則怎麽會有這麽瘋狂的想法,我怎麽會愛上你?我是你弟弟的女朋友!”

“他已經死了。”

傅承致毫無感情冰冷地提醒,“當然,就算他還活着,這也不是什麽違背天倫的事情,你們沒有結婚,沒有必要為他守貞。”

似是看令嘉唇角發顫,無可辯駁卻又憤怒無助的樣子實在委屈。

傅承致緩下聲,循循善誘,“令嘉,等你再大一些就會明白,這世界比你想象中險惡千倍、萬倍,相比之下,我對你已經足夠仁慈。”

“混蛋。”令嘉吐出兩個字,用盡了全部力氣。

她渾身緊繃,極力才忍住眼淚,從頭到腳都寫滿抗拒和厭惡卻沒有辦法把酒潑他臉上,甩身離開,因為說“不”的代價,她付不起。

還是個孩子啊,連髒話都只會這一句。

她并不知道自己那漆黑倔強的大眼睛裏,搖搖欲墜的淚珠多麽惹人憐愛。

傅承致按下感慨,心頭微軟,施恩般開口:“當然,只要你聽話,在你不同意的前提下,我不會碰你。”

“真的嗎?你确定?”

令嘉覺得自己就像掉進蛛網的蚊蟲,掙紮着卻被越縛越緊,都已經完全絕望了,沒想到還能聽他說出這一句。

不管是假話也好,希望也罷,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擡頭直視他的眼睛,最後确認,“我憑什麽相信你?”

傅承致擡手一個響指,霍普從随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拿出文件夾。

打開只有薄薄一頁紙,沒有附件,清楚地羅列着兩年內,令嘉除工作時間外應履行的職責。

其中第一條就是搬入他的居所。

令嘉當即如臨大敵,再往下看,逐字仔細理解完合同上每一個字,卻發現除了陪吃陪喝陪玩,傅承致并沒有提出其他更過分的要求。

“你可以把剛剛約定的事情補充上去。”

傅承致一開口,霍普便将筆遞到她手中。

令嘉遲疑着接過,凝視傅承致的眼睛,試圖想要從其中找出玩笑、戲谑或是其他情緒,但都失敗了。

他看起來很認真。

白紙黑字,甲方那一欄傅承致已經簽了名,蓋上他的私人印鑒。

令嘉雖不是法學院出身,但基本的合同她還能看明白,這張紙上沒有任何模糊不清的表述和多義的單詞,簡單精準到幾乎不可能存在陷阱。

她僵硬的手動了動,在補充條款部分,補上剛剛傅承致随口說出那一句承諾,寫下逗號又暫停問他:“如果你違反了承諾該怎麽辦?”

“那就提前結束兩年合約期。”傅承致靠在椅背上,姿态顯得十分輕松。

令嘉思忖兩秒,覺得這項違約條件可以接受,再次動筆,一詞不差将他的話原封不動補充到條款裏,劃上句號。

筆尖移到簽字那一欄,她的手懸在半空良久,再三猶豫,終于潦草落筆。

合同即日生效。

簽完字的瞬間,她怕自己後悔一般,飛快将筆扔回桌面。

難以想象,她就這麽把自己賣了。

但至少是個好價錢,不是嗎?既然傅承致承諾了不碰她,就當找了個危險的混蛋當室友同居兩年。

何況她可以接很多戲,用大量的時間在外拍戲把兩年填滿,他這麽忙,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空盯着自己。

令嘉隐約明白自己是在危險邊緣游走,是和惡龍在做交易,她不知道這份合同會将她的未來變成什麽模樣,但有一點很清楚,如果她沒簽字,日子連今天也過不去。

“霍普。”

傅承致開口喚人。

助理應聲收起筆,将簽好的文件遞給令嘉一份留存,另一份放回公文包。

“時間差不多了。”

傅承致起身,像個驕傲的勝利者巡視自己的領地,“地址你知道在哪兒,需要我派人幫你搬家嗎?”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好吧,我給你一下午的時間收拾心情,晚上見。”傅承致微笑起來,風度翩翩遞過手。

“合作愉快,令嘉。”

令嘉盯着那修長白皙的指節,沒有立刻把手遞上去。

時間停滞了兩秒,她猝不及防擡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打得清脆而響亮。

一旁的霍普和司機直接就吓呆了,怔了好幾秒鐘沒能反應過來。

連傅承致自己都沒料到,他被打側過去的臉遲遲沒有偏回來,眼睛裏有不可思議、不敢置信,但唯獨沒有震怒,他擡手輕輕觸了一下自己臉頰,平靜開口,“令嘉,這是自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賞我耳光。”

“第一次,我可以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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