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chapter 49
周伍和連妙都來幫令嘉搬東西, 可惜還沒等行李收拾完,三個人就收到了一個噩耗。
她的公寓樓住址連樓層都被曝光了,樓底下現在蹲了一堆記者狗仔。
電影剛上映, 各大平臺熱度正高, 像她這樣來歷神秘橫空出世的新人,媒體簡直不要太喜歡,卯足了勁兒要挖她的資本背景, 人生軌跡,那間藝人公寓從前本來是分給祝夢之住的, 後來也是因為被狗仔發現蹲點才搬走。
現在輪到令嘉了,連小區門口便利店的店員都被采訪,向她們打聽令嘉的消息。
“我又沒做虧心事, 就算他們天天蹲我我也不怕, 為什麽要為他們搬走?”
大小姐坐在衣櫃裏生悶氣,絕不向惡勢力低頭。
周伍和連妙對視一眼。
最後還是連妙主動開口, 語重心長勸道:“令嘉, 這其實不是你做了什麽事的問題, 而是沒有必要惹這麻煩。這幫人就像狗皮膏藥,你的行動軌跡一旦暴露在他們鏡頭下, 就很難甩脫。比如去療養院看你爸, 他們就順藤摸瓜到療養院調查跟拍,就算晚上點個外賣,無良媒體也能編出夜會男友的新聞來,除此之外, 你還得從早到晚拉緊窗簾, 時刻提防狂熱粉絲的過激行為……”
“那公司還有其他藝人公寓嗎?”令嘉仰頭又問。
“都給新招進來那批新人用了, 暫時沒有合适的, 不過可以拿住房補貼重新找個各方面條件都合适的房子,需要一點時間。”
令嘉把頭埋在膝蓋裏嘆口氣。
怎麽人一旦下定決心做點事情,就總是困難重重,猶豫了兩秒,“那行李收好了,我這幾天就去住酒店吧。”
“你和傅先生怎麽了?”
連妙不解,遞了瓶水給令嘉,在她身邊跟着蹲下來,“當時搬進來你也這樣急匆匆的,現在搬走也是,他出軌了嗎?”
令嘉剛喝一口水,嗆得差點兒噴出來。
支支吾吾半天,又不知道該撒個什麽謊,總不能說是傅承致酒後亂性占她便宜,導致他倆決裂,畢竟在別人眼裏她們都已經是同居情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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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就……我發現我們性格相差太遠了,并不合适。”
令嘉含糊答着,摸着口袋裏折疊的協議,“所以我要努力把錢還給他,等這筆債還清,我們就不再有關系了。”
她說這話時,頭低了下去。
其實從傅承致的角度講,他費心幫了寶恒,又為她還債和贖回倫敦房子兩億多人民幣落空,費時又費力,真是做了一樁顆粒無收的交易。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尤其當外媒的報道連篇累牍寫他在北美市場投資慘敗,他又在國內呆了這麽長時間沒回倫敦,似乎真的是出了大變故,但他仍然把合同還給了她,沒有提任何附加條件,這叫令嘉覺得于心不安。
這份不安摻雜在讨厭裏,叫令嘉對他的感官更矛盾複雜。
“哎……妹妹,你當初說要和傅先生在一起時候我還挺擔心,現在分手了,又覺得怪可惜的。”
周伍是個直男,他有點同情大佬,傅先生其實為令嘉做了挺多事,但讷言敏行的男人總是不招人喜歡。
“我們剛上樓時候,他在樓下巴巴盯着看,還叫我別忘了把你的藥帶上。”
連妙也有同感。
傅先生怎麽對令嘉,她都看在眼睛裏,之前酒局上,為令嘉怒發沖冠,徹底改變了她的刻板印象。要知道,在這個圈子裏,想要找到一個有權有勢、英俊潇灑還能為藝人保駕護航的金主,都是香饽饽,更別提傅先生還不劈腿。
于是這倆人在出門前,特地留出空兒,給他們好好道個別。
令嘉費力拎着最後一只大箱子下來,客廳裏沒有了人,只剩傅承致,坐在客廳他平日最常坐的沙發上。
令嘉剛來時,傅承致就是坐在那兒,把所有收回的債務文件交給了她。
就在幾天前,他還在那地方看她的綜藝。
而現在,他也坐在那裏,背景是落地窗外大片的小蒼蘭,襯得他孑然一身,格外冰冷孤寂。
聽到她下樓,他的頭微微偏過來。
男人俊美無匹的面容,似乎比平日蒼白羸弱許多,視線凝望她,并不說話。
令嘉頓了頓,她攤平打開行李箱,從裏面取出幾只裝着珠寶的盒子。
穩穩抱到傅承致面前的茶幾上,蹲下身一一擺開,一邊開口,“這是你送我的禮物,它們很貴,所以就算是我媽媽的遺物,我也不能收。”
又從挎包裏拿出另一份文件和鑰匙。
“這是你幫我收回來的公寓,我……以後也許都用不上了,它很貴,也還給你。”
“還有我的卡,裏面有三百萬,密碼是我的生日。”
“我知道遠遠不夠,但目前只有這些,我會努力工作,連利息一塊兒,盡我最快的速度,打到卡上還給你。”
她站起身來,待轉身要走時,又停下腳步,立在原地,玫瑰一樣嬌豔的臉龐,回頭看着他。
“傅承致,其實認識你這麽久,我也不知道應該把你定義成壞人,還是好人。”
“你說得對,和其他很多人相比,你已經對我足夠仁慈,雖然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總強迫我做不想做的事、還砸了我的東西,甚至昨天晚上還、”
她說到這裏喉頭微硬。
攥緊掌心頓了一秒,才跳過接着往下,“但我願意相信,昨晚不是你的本意,是喝醉了才會那樣。”
“因為,你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拉了寶恒一把,最崩潰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引導過我,幫我要回角色,替我灌醉投資商出氣。我不知道以後是不是還有機會跟你說這些,所以,我在最後把感謝都一并告訴你。”
她垂下眼睫,又掀起來注視他。
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靜清澈得像一潭湖水,嫣紅的唇齒又一次啓合,“我原諒你了。”
“再見,傅承致。”
說完這最後一句,她收起行李箱轉身。
就在人快要踏出大門時,傅承致終于從沙發上站起來。
“等等。”
“該說感謝的人是我,”
他踩在地攤上,朝前邁了幾步,在令嘉詫異的目光中繼續開口,“不管作為朋友,還是作為甲方,我都要感謝你,令嘉。”
“和你認識以後,我時常感覺到快樂,和你相處的所有時刻都讓我覺得放松。你很可愛,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像一面鏡子,能照出人所有的正面。我不後悔認識你,但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會選擇更好的方式。”
令嘉微怔,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唇角甕動,終于提出疑問,“你為什麽願意把合同還給我?我很可能三五年都不能把這筆錢還清,這不是一個小數目。”
“我也想對你信守承諾一次。”
傅承致輕描淡寫道,“我希望你和我相處的所有瞬間,感受的不僅僅是壓迫,也有放松和自由,哪怕一點點。所以……”
“在你把錢還清,徹底和我斷絕幹系之前,我們還能做普通朋友嗎?”
平日裏高高在上,冷漠從容的傅承致,此刻眼神渴求而真摯,竟能看出幾分慎微。
反正她也要搬出去拍戲了,等傅承致回了倫敦,以後能有幾次見面機會都還不好說。
現在确實又還欠着人家債務,令嘉盡管隐隐覺得不妥,但在短暫的猶豫過後,還是點頭答應,“好吧。”
畢竟,她覺得事情發展到這裏,就已經結束了。
令嘉沒覺得以自己的魅力,能叫傅承致這樣的人,費盡心思捉弄,只是為了得到她。也許就純粹是因為商場上的人習慣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呢。
得到答案的那刻,傅承致終于舒展開眉眼,變得輕松。
他習慣性伸出手告別,但似乎想到什麽,又半路收了回去,輕聲道別。
“再見,令嘉。”
—
一年四季住酒店的明星很多,在酒店裏倒也還挺舒服。
不過令嘉覺得自己負擔不了這樣的開銷,就住幾天,等到初十《暗刺》劇組複工,到時候進了組,租什麽樣的房子也就無所謂了,能把她的東西塞下就行。
雖然消費是一路降級,但現在的令嘉可比從前适應多了。
呆在酒店幾天,她最大的樂趣就是在各大網站浏覽電影影評。
《1935》上映首周,票房已經突破兩億。
這在何導近十年導演的片子中,無論票房還是各大網站評分,都絕對算頂好的成績,《1935》本質上并不是商業片,宣發規模也不大,主要是靠着口碑逆轉,在年初就已經提前鎖定成為影評人們心目中的年度最佳電影。
而同期花了大價錢宣發的商業片《洛杉矶大逃亡3》也才1.2億,相較他的投資而言,這份成績單可不算好看。
幸好她最後被何導選擇,得到了一個好的起點。《暗刺》片方年前看在AM少東的面子上,慷慨地開出了六百萬片酬。
現在看來,令嘉也算對得起這個價格。她衷心祈求老天爺耶稣聖母瑪利亞能保佑她将這份好運一直延續下去,片酬水漲船高,早日把債還清。
唉,一想到還債,她就頭大。
令嘉穿睡衣翹腳趴在床上,筆在本子寫寫劃劃,算來算去,債還是那麽多,一點兒也沒見少。
耳邊又響起那天傅承致的話——
債沒還清之前,他們就還是朋友。
這種虧欠感夾強迫症上頭,快要把她吞沒,崩潰地把臉往本子裏一紮,想哭。
這麽下去,什麽時候才能還完呀!
人在絕望時,就容易異想天開。
她趴了半晌,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鬼使神差翻出列表,想看看拼拼湊湊自己能不能借到這筆錢。
但翻了一會兒令嘉又把手機丢到一邊,開始自暴自棄。
她的朋友圈人均是有點家底不錯,但那不是一千萬、兩千萬,是近兩個億,難不成她還能衆籌找到一百個同學朋友,每人借兩百萬麽?
酒店窗外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在屋裏呆了一整天,令嘉起床。
她胡亂紮了下頭發,換件灰白色毛衣,外邊兒又裹上外套圍巾,戴好口罩,全副武裝打算下樓找點吃的。
她出門時連鏡子也沒照,完全不修邊幅的宅女模樣。
進電梯時,本來低着頭默背臺詞來着,感覺旁邊老有人盯着自己,這才回望回去,卻沒料想,S市這麽小,這個人就是學長肖瑜!
“學長,你也住這家酒店呀?”她摘下口罩驚訝。
轎廂裏還有其他人,肖瑜趕緊示意她把口罩戴上,走出電梯,才笑起來解釋道,“我回國來錄節目,這兒離電視臺不遠,在被淘汰之前,我可能還得來多住幾次呢。”
令嘉:“您的實力可不會被輕易淘汰。”
肖瑜搖頭不提,“你怎麽也住酒店?”
令嘉不好直說,只得避重就輕道,“公司分配的藝人公寓被記者蹲到了,助理還在幫我物色其他合适的房子。”
“租房嗎?”
令嘉點頭,坦誠笑起來,“我想也買不起呀。”
“你想找哪片兒的房子?我在附近倒是有一套空房,高中出國前買的,空好幾年了。”
令嘉驚喜地睜大眼,“就在附近嗎?”
“嗯,房子裝修好還沒住過人,小區安保挺不錯的,一梯一戶,一百來平,就是比較空,需要自己帶家具,你要是還沒找到的話,我可以順路帶你過去轉一轉。”
令嘉才聽到這幾項便連連點頭,這不就是伍哥想找的房子,當即低頭給他編輯消息,通知經紀人過來看房。
因為距離不遠,他倆便直接步行過去。
走在路上,肖瑜才問起來,“那天叫你的那個人是誰?看起來挺兇的,你後來沒事兒吧?”
他問的是傅承致。
可令嘉既不知道該怎麽跟別人解釋他的身份,也不知道怎麽介紹他們的關系,只得裝傻,含糊答了幾句。
又走了一會兒,在路邊等人行道的紅綠燈時,肖瑜的手放在風衣裏,突然開口。
“你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令嘉。”
“哪兒不一樣了?”她有點疑惑。
肖瑜回答,“從前你總是無憂無慮,不像現在,心裏開始藏了秘密,從相對拓撲論上講,人有了秘密,就需要更多的能量進行壓抑,像負重一樣,是耗費精力的行為,容易失去快樂。”
“畢竟我從前什麽也不用操心,只需要念書就好,現在我得工作養家還債,改變是不可避免的,”令嘉努力讓自己的回答聽上去輕松一點。“不過真論起哪種生活方式更好,我覺得各有優劣,或許我現在沒有過去那樣快樂,但我成長了,能照顧我爸爸,我覺得很滿足。”
肖瑜的重點卻落在了“還債”這兩個字上,他側過臉來,認真問道,“需要還很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