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58
傅承致沒有直接回答, 只是開口,“那,在我告訴你答案之前,你能不能也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 究竟是覺得虧欠我, 還是沒有辦法面對你自己?”
他凝望她, 那雙漆黑深沉的眼眸,從來習慣了從高處俯視洞察, 仿佛只要她一撒謊, 便能一眼能堪破她回答中所有的漏洞。
“是我先問你的,你不想說就算了,幹嘛還要明知故問。”
眼神接觸沒有超過兩秒鐘, 令嘉便低頭扶着沙發匆匆起身。
然後不待傅承致再說話,她徑直走進卧室打開保險櫃,把珠寶盒子都抱出來, 一股腦塞到他懷裏。
“之前我情緒不好,忘了把東西還給你, 你一塊兒帶回去吧,我困了。”
似是怕他不肯馬上走, 她甚至還擡手佯裝打了個哈欠。
傅承致無奈低笑一聲, 把盒子放到一旁, “那我走以後,你确定不會再哭了?”
“我本來就沒有哭!”令嘉死鴨子嘴硬。
傅承致并不拆穿, 只繼續問道:“也不會去看社交媒體的評論?”
“外媒那麽多罵你的報紙, 你會看嗎?我才沒有這麽無聊呢!”
話這麽說, 其實等他出了門, 她不一定能忍得住。
傅承致搖頭回應。
“那倒不一定, 我挺喜歡拿它們當餐前讀物的,看完要是覺得編得不錯,我還會順手轉發給喬治一起品鑒,他會負責幫我起訴。”
令嘉嘆為觀止,“起訴得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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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致聳肩,“合宜每年為法務支出一大筆錢,總要給他們找點事情幹。”
大小姐由衷羨慕了,“還能當餐前讀物,你的情緒管理好像永遠沒有失控的時候。”
傅承致靜默了兩秒,“有,你不是見過嗎?”
男人別有所值,令嘉幾乎立刻回憶起他喝醉的那個夜晚。
不等令嘉眉頭完全皺起來,傅承致及時切換了話頭,“你可能記得,我父親是在四年前去世的。那時我幾乎才拿到牛津的學位證書,沒有絲毫準備地就接手了這個攤子。”
“合宜像個大型角鬥場,裏面都是血腥殘酷的野獸猛禽,沒有人願意被個毛頭小子壓制,他們總試圖合力架空、圍剿弱者,那時候可沒有媒體罵傅承致,他們都在可憐我,打賭這個可憐的年輕人能在首席執行官的位置上撐過幾周,會在周幾宣布辭職……從那時起,我所有的目标、道德、情感,全都都只圍繞一件事情,讓人看見、被人懼怕。”
“所以我不畏懼罵聲,他們只會讓我知道自己有多強大。”
話說到這裏,令嘉哪裏還不明白,他在這裏呆了一整晚,為的是什麽。
托他的福,令嘉現在确實沒什麽心思想網上的事情了,她思維跳躍,突然開口:“你覺得明天誰會贏?”
“這得看上帝的安排,晚安,祝你好夢,小八。”
傅承致道別,霍普也就在這時到了門口。
他幫傅承致拿好外套,抱起桌上那堆盒子,強忍腹诽沒笑出聲,以他對老板的了解,他會相信上帝?
傅承致的字典裏,如果一定要有上帝,那麽上帝的注釋內容一定是“我自己”。
是的,作為在西方環境裏長大,寫了十幾年神學作業的第三代華人,傅承致卻是個無神論者,他堅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之所以敢跟令嘉打這樣的賭,無非是令嘉眼中八二開的勝率,在他這兒颠倒了選手而已。
令嘉再關注球星,也不可能了解到,霍普十幾歲時,曾跟克萊蒙在法國同一位教練手下訓練。
那時的克萊蒙天賦異禀,全面的技術能使他在紅土場勢不可擋,神擋殺神,只可惜轉職後的第一場比賽,就遇到了當時制霸網壇的頂級扣殺球星,被虐得體無完膚,一個小時不到結束比賽,莫大的恥辱打擊到了克萊蒙的心靈,他從此也在賽場一蹶不振。
直到幾個月前,克萊蒙青訓時期的教練,不忍看他就此萎靡,年過七旬重出江湖為他恢複狀态。
突破心理障礙後,克萊蒙終于逐漸找回昔日氣勢,技術突飛猛進。
而且法網的場地是紅土場,正是霍普和克萊蒙最擅長的場地。
作為慢速球場,紅土與其他三大聯賽在技術要點上有着極大的區別,球彈得更高,旋轉能力也更強,許多在其他賽事裏拿到數次大滿貫的球星,終其一生卻得不到法網冠軍,這是他和文森特比起來,最大的優勢。
最最重要的是,傅承致從霍普那兒聽來了,克萊蒙發誓這次如果還是無法拿到超越以往的成績,就永遠退出單打賽場。
資本家的人生就是由一次次賭|博和冒險構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小看任何人的垂死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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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原本覺得這樣跌宕起伏的一天,應該會失眠,沒想可能是吃得太飽,才沾上枕頭就睡着了。
一覺睡到清早,直到連妙過來,替她拉開酒店窗簾。
她坐在床上,在帶着溫度的晨光下揉眼睛。
連妙故作若無其事,一邊收拾卧室一邊向她告知進度:“公司的申明已經發了,造謠的賬號和轉發的營銷號也都截圖存證,在準備起訴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工作,保證什麽事兒也沒有……”
“嗯。”
“這次營銷的手段、路徑,都跟常玥的工作室很像,我跟周伍懷疑,這事兒跟她脫不了關系,她可能就為了報複你上次和她撞衫,想搞砸你的形象大使合同。”
“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我就猜如果她确認我跟傅承致沒和好,還要惱羞成怒再來一輪。”
她的語氣平靜得過分,連妙回頭看她。
“令嘉,你怎麽了?你這樣不哭也不鬧的,我還有點害怕。”
“真沒事兒,睡了一覺醒來好多了。”
畢竟昨天吃了兩大盒甜甜圈和一盒炸雞呢,茶幾上的油印子不知道有沒有擦幹淨。
令嘉心虛,下床刷牙,路過客廳時,趁人不注意,又把桌面好好清理了一遍。
還順道帶上了手機,連妙回頭剛好瞅見,趕緊抓住她的手,“過兩天再看。”
“我保證,我真沒事兒!”
令嘉豎起兩根手指頭。
講實話,網上的風向比她想象中友好得多。
公司的申明裏,承認了令嘉的出身和處境,寶恒千金,父親住院,目前負債。
但完全否認了背景一說,畢竟令嘉當初是孔靜和簽進康納的,至多能說是她父親的舊友提攜,跟金主根本八竿子挨不着邊兒。
合作過的何潤止和陸起兩位導演,還有合作過的演員,都紛紛替她說了話。
昨天頒獎典禮才結束,何潤止導演打正門出來便遇見了媒體采訪,沒有腹稿,他當着各大媒體直接道:“選角沒有任何外力影響,她是我選出來的。沒有其他原因,令嘉打動了我,她的表現怎麽樣,你們在電影院也都看到了。給孩子多一些善意,少一些揣測,她是一個不應該被低估的年輕演員。”
陸起的方式就更粗暴,《水塔天鵝》前幾天剛送國外參加電影節,他直接放了一段片場花絮,附文:“我不會拿我的電影開玩笑。”
不到十分鐘的花絮裏,大半部分剪的全是令嘉在舞蹈室練舞,芭蕾舞鞋磨壞了好幾雙,腳上到處磨出水泡,挑開第二天還得接着跳,最後兩分鐘,才放了她在劇院那段《吉賽爾》。
燈光下,她穿着婚紗頭戴花冠,輕盈起舞,即便只是随手一拍的花絮,也完美得叫人生不出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