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氣急眼

第22章 氣急眼。

卻說沈媚兒一路牽着磊哥兒跟在打鐵匠身後十數丈之遠的距離。

他牽着老馬走着。

她牽着磊哥兒跟着。

他走快幾分, 沈媚兒便一路小跑加快了幾分。

他放緩了幾分,沈媚兒便咬嘴跟慢了幾分。

打鐵匠一貫耳力驚人,往往他人分明前腳還在打鐵鋪子裏咚咚咚的打着鐵, 後腳便将窗子門窗全開了,光聽腳步他都能聽出是沈媚兒來鋪子了,那會子她分明還在門外了。

故而,此番, 他雖一直未曾回頭, 定然是知道有人在身後跟着他的。

媚兒幾次想要沖上去攔住對方, 可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又不允許她率先低下頭來。

這打鐵匠不過是粗魯匹夫, 她還是個閨閣中的嬌嬌兒, 怎能率先拉下臉面去迎合他?

不過,這個死疙瘩真是塊鐵疙瘩, 是個榆木疙瘩, 明明知道有人跟着他, 他不知道回過頭來瞧上兩眼麽?他是耳朵聾了,還是耳朵聾了?

沈媚兒跟在身後, 一會兒瞪眼,一會兒放肆擰緊了帕子,一會兒恨不得将腳下的地給跺爛了。

不過, 看着前方那道越瞧越熟悉的背影,沈媚兒的思緒有片刻漂浮。

所以,打鐵匠此番是回到了那家打鐵鋪子了麽,今兒個他壓根不是來陳家下聘的, 不過是受了陳家的雇傭,過來給陳家送聘禮的。

陳家家貧,家裏連些像樣的農具鐵器都沒有, 往年都是傍着他們沈家,借用沈家的騾子車、牛車犁田拉貨,如今嫁女,向季家索要些農具做聘禮,亦不是她們做不出來的事情。

所以,那些鐵器全都是他親自打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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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又一時想到方才在陳家的荒唐驚人之舉,沈媚兒一時有些尴尬不已。

她方才是腦子抽了麽,竟不分青紅皂白的,不管不顧的就直接沖了上去,跟個怨婦似的,拳打打鐵匠,又當着全村人的面嚎啕大哭,她沈媚兒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從來沒有在衆人面前這樣丢過臉。

便是亂了根頭發絲,裂了根繡花鞋的繡線,她都是要躲着人走的,要匆匆趕回家中梳理好的,那會兒也不知怎麽了,整個人就跟着了魔、犯了障似的,整個人暈頭轉向的,發了瘋似的就沖了上去。

她只知道,打鐵匠要是敢娶翠花,她當場怕是會發了瘋般咬死他。

想到這裏,沈媚兒不由擡手往自己腦袋上敲了幾下。

打鐵匠怕不會将她當成了瘋婆子罷。

前世,她撒潑發瘋的時候衆多,他嘴上不說,眉頭卻是蹙得緊緊的,嘴角亦是抿得緊緊的,沈媚兒知道,他是不喜歡瘋女人的,他越不喜歡什麽,她越要做什麽,總是要氣到他才滿心得意。

可是,無論前世她怎麽作精,他都是甩不開她的,只有她抛棄他的份,然而現在,她又不是他的什麽。

等等,她這是在亂想些什麽,她就瘋婆子了,怎麽了,她就是撒潑發瘋,怎麽了,關他這個莽夫什麽事。

能救助于她,是她賞臉,是他的榮幸才是。

至于他怎麽看,怎麽想,誰稀罕?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只是,沈媚兒心裏不斷這樣告訴着自己,然而整個人依舊有些不爽,結果走着走着,不小心踩到了塊小石子,沈媚兒幾乎想也沒想,便一腳将石子踢走了。

不想,下一刻,便聽到前方響起了一道低啞的馬鳴聲。

沈媚兒一愣,随即立馬定睛一看,只見原本一直不緊不慢馱着車走的那匹老馬不知怎麽的竟冷不丁停了下來,它只停在原地,胡亂甩着馬尾,高高擡起了兩條馬前蹄,一邊低吼一邊嘶嚎,仿佛有些莫名躁動。

它身旁那道粗狂生威的身影見狀也緩緩停了下來,下一瞬,只見對方擡手往那老畜牲的馬屁股上輕輕的揉了揉。

老畜牲馬嘴裏一聲一聲哼着,難受又舒服。

沈媚兒微微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方才将那石子一腳踢到了馬屁股上。

打鐵匠摸了摸馬屁股,下一瞬,似乎微微斜着眼,用餘光掃了身後一眼。

沈媚兒見狀立馬拉着磊哥兒停了下來,下一刻,她又飛快的擡起了下巴,斜眼掃着他,像是一只高高在上的大孔雀,斜視着他。

沈媚兒看到對方堅硬的側臉一晃而過。

她以為他要不悅的看向她,畢竟,對付眼前這人,她應對有招,橫豎,随時随地只要先發制人,擺出一副高姿态倒打一耙便是了,這是前世沈媚兒穩操勝券的法寶。

不想,想象中的對峙壓根沒有到來。

沈媚兒已經早早擺好姿勢了,卻見那人很快抓起馬繩,随即一個幹淨利索的翻身上馬,然後嘴裏低低喝斥一聲:駕。

竟直接駕着那匹老畜生飛快走遠了。

馬兒跑得飛快,駝着人,拖着一輛大大的板車,卷起了漫天塵土。

塵土飛揚,瞬間将沈媚兒及磊哥兒二人淹沒。

沈媚兒一邊嗆着嗓子,一邊緊緊捂着口鼻,拉着磊哥兒四處躲蹿。

等到塵土散去,沈媚兒定睛一看,只見那匹老畜牲馱着那個老東西早已經跑遠了,氣得沈媚兒胸前劇烈起伏,只沖着越來越遠的那一團影子氣急敗壞的怒罵道:“混蛋,姓```姓薛的,活該你一輩子打鐵!這輩子你打光棍去吧!”

沈媚兒來到村口那顆老槐樹下,一直到遠處那馬那人由一個黑團變成了個黑點,最終徹底消失不見了,沈媚兒這才轉過身來,只氣鼓了臉,将那顆老槐樹的老樹皮全部揪禿了皮。

每揪一下,嘴裏就氣鼓了臉咒罵一句。

一直到一大圈全光了,沈媚兒這才消了氣,收了手。

一轉身,只見磊哥兒正杵在原地,抿着嘴,一臉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沈媚兒愣了一愣,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氣瘋了,吓着磊哥兒了。

沈媚兒立馬蹲在磊哥兒面前,摸了摸他的臉,又拉着他的手,道:“阿姐是不是吓着你了,阿姐鬧着玩的呢,方才那人是打虎英雄,他方才又幫了阿姐和磊兒,阿姐想上前道聲謝的,可那人生的太吓人了,一臉大胡子,長得比老虎還恐怖,阿姐不敢過去,沒想到一轉眼人就走了,攆都攆不上,氣得阿姐心肝都在打顫,磊兒,你也很氣對不對,你說他跑那麽快作甚,後頭又沒有鬼在追他!”

沈媚兒盡量用溫和的語氣朝磊哥兒耐心解釋着。

只是,磊兒已經有七八歲了,已經知事了,不像小時候那麽好哄了。

沈媚兒越解釋,他小臉皺巴得越緊。

最終,沈媚兒幽幽盯着他,重複質問了一遍,道:“磊兒,你說,氣不氣人?”

話音一落,磊哥兒在沈媚兒的“淫威”下,立馬跟搗蒜似的,拼命點着小下巴。

沈媚兒一臉得意的揉了揉磊哥兒的腦袋,頓了頓,想起他方才遭了那老婆娘一腳,忙拉開磊哥兒的衣裳再次仔仔細細的查看了一邊,末了,忽而拉着磊哥兒一本正經的問道:“磊兒,方才,方才你不怕麽,為什麽要沖上來,你要是受傷了,阿姐跟爹娘會難受死的。”

沈媚兒微微咬着唇,說着。

磊哥兒聽了,看了沈媚兒一眼,猶豫了良久,只緩緩道:“她們欺負你,你受傷了,爹爹娘親也會難受死的。”

頓了頓,磊哥兒垂了垂眼,只又小聲補充了一句:“我```我也會難受。”

前世,磊哥兒恨透了沈媚兒。

沈媚兒永遠記得,她将娘親氣暈,将爹爹氣白了頭的那一日,磊哥兒一臉兇狠的沖過來跟只兇惡的獸似的,一頭将她撞倒的模樣,他眼裏的恨意,那般濃烈,令她不敢對視。

然而,也是他,還是這麽小的他,卻在今日,跟個小英雄似的,惡狠狠的沖了出來,這一回,卻是為了護她。

兩個一模一樣的舉動,原來,竟可以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效果。

他是感受到了她的```改變罷。

聽了磊哥兒的話後,沈媚兒忍不住又是一陣鼻酸。

真好,被人護的感覺真好。

她這輩子不要再遭人恨了,尤其是家人,太難受了。

“往後,阿姐也定要護着磊兒。”

沈媚兒不知該如何回應小孩子的這份赤誠與真實。

良久,她只定定的看着磊哥兒,一字一句承諾道。

終歸,今兒個是精彩又絕倫的一天。

雖與人幹了一仗,丢了大臉,不知為何,心裏卻是暢快的。

姐弟二人一臉狼狽,沈媚兒摸出帕子,蹲在池子邊正要絞幹了帕子将臉洗幹淨了,便把家回,不想,她剛往池子邊一蹲,邊聽到一聲焦急的聲音打身後傳來了:“媚兒妹妹,你莫要想不開啊!”

“媚兒妹妹,你千萬莫要幹傻事!”

沈媚兒整個人還沒反映過來,就見那季家白朗連跑帶跌的從坡上滾落了下來,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後,一把緊緊拽着不明就裏的沈媚兒就往上拖。

沈媚兒被人偷襲頓時吓了一大跳,還沒将人瞧清,方才對付那劉婆子的那股狠勁便立馬湧了出來,只聽到她“啊啊啊”尖叫幾聲,便伸着長長的指甲一把狠撓了過去,雙腳一頓亂踹,只聽到撲騰一聲,一道青布身影從她眼前一晃而過,撲騰一聲,滾落到了河裏。

“媚兒姐,磊子,哎呦喂,你們爹爹什麽時候回來,你們怎麽還有功夫在這兒玩鬧,陳家将那劉氏擡到你們家,帶人将你們娘親圍在家裏呢,正在鬧事了,你們還不趕緊回去看看——”

這時,栓子、彪子幾個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沖沈媚兒、磊哥兒報信來了。

聽了他們的話後,沈媚兒與磊哥兒齊齊一愣,下一刻,姐弟二人只撒腿往家裏跑去。

“媚```媚兒```妹妹```”

整個村口,一時間只剩下河裏不會游泳的季白一邊吐着泡泡一邊拼命掙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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