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杖刑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
雜花生樹,群莺亂飛。
葉蓁卻無一絲一毫欣賞沿途風景的心情。
顧庭芝脊背挺的筆直,大紅色的官袍讓他的背影更顯的從容雅致。
葉蓁跟在後面,嘴裏罵罵咧咧了一路。大喜之日上公堂,饒是誰都會憤怒的。走了小半個城,整個揚州的人立馬都知道葉家小公子犯事了,被知府大人親自押到衙門。一路上聽人小聲嘀咕,幸災樂禍有之,鼓掌連連有之,大聲叫好有之,冷眼旁觀的亦有之。
“葉公子當真是不得人愛啊!”顧庭芝如畫的眉目裏帶着十足的嘲諷。
葉蓁氣結,低頭不語。這些人分明是仇富心理作祟。他自穿越來後,沒做過一件損人利己的事情,這些人怎麽就與他有此般仇怨?說起深仇大恨,還是有一件的,就是搶了知府大人的心上人。葉蓁心想,人是不能做一點虧心事的吧?瞧,如今報應來了。
顧庭芝見他平日牙尖嘴利,眼下這般沉默,也不再多說什麽。
整整三年沒有回來,顧庭芝此番重回故地,心境大為不同。三年前,他與何舒月到了江寧,參加當年的秋試,輕而易舉地拔得頭籌,接着參加了第二年的春試,然後殿試,一路過關斬将、所向披靡。最終三元及第,成了當年的新科狀元,何舒月則是同年的榜眼。
後來,顧庭芝被封為翰林院修撰。彼時新皇帝剛剛登基,大權旁落,他急需培養自己的勢力,又被顧庭芝的才華吸引,暗生惜才之心,曾私下旁敲側擊地提點過顧庭芝。
顧庭芝想要往上爬,自然只能依附于皇上,他和何舒月沒有絲毫遲疑地做了選擇,此後與吏部尚書向嘉彥等人一起扳倒了先帝的幾個寵臣,尤其是李相和司馬将軍,為皇上奪回兵權。這其中免不了栽贓嫁禍、勾心鬥角、謀略算計,但顧庭芝知道他做這一切為的是什麽。所以,最後何舒月被封為大理寺卿,他卻在曹景仁入獄之後,只想取而代之,當個偏安一隅的揚州知府。
離開京城時,何舒月曾費勁唇舌地想要留下他,連皇上都幾次挽留,顧庭芝全部斷然拒絕。他心中埋藏的疙瘩需要解開,仇恨亦需要宣洩。所以,他必須要回揚州。但顧庭芝并不着急報仇,這幾年讓他學會了不動聲色。
他等了半個月,為的就是今日。
又走了幾條街,到了衙門口。
葉蓁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接觸到府衙。遠遠就望見府衙大門上挂着一塊黑色匾額,上書金黃色的四個大字——“揚州府署”。
再近一些,可以看到柱子上的一副對聯,葉蓁唇角一揚,低聲念了出來:“從來清白無遺漏,自古貪争有後殃。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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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庭芝聞言,乜了他一眼,葉蓁嘆道:“若是顧大人能以此為訓,多為百姓做好事,将來定會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顧庭芝冷哼一聲,“葉公子自身都難保了,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見顧庭芝走了進去,葉蓁跟着一群衙役也跨了進去。剛穿過儀門,到了大堂,還來不及打量四周,就見顧庭芝已經端坐在公案之後,臉上神色肅穆。葉蓁有些詫異,仿佛這個人一坐在大堂之上,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氣場強大到讓他有些微顫。
顧庭芝遣散了衙役,整個大堂空無一人。
他把驚堂木一拍,喝道:“葉蓁,見到本官還不下跪?”
擺譜!葉蓁險些氣出一口血,他狠瞪顧庭芝幾眼:“升堂沒有衙役,顧大人不覺得寒酸嗎?”
“如果你是怕一會兒沒有人來執行杖刑的話,放心,本官很樂意親自上陣。”
“什麽!你……你,你要杖刑?顧庭芝,我就知道你這是公報私仇……”葉蓁還沒喊完,就聽“啪”的一聲,顧庭芝的巴掌已經呼了過來,臉頰火辣辣的疼,葉蓁捂着左臉,怒道:“你居然幾次三番打我!”
顧庭芝拍拍手,悠然走到公案後:“污蔑朝廷命官,理應掌嘴。葉蓁,我勸你不要自讨苦吃,接下來,我們會玩兒很久。”
葉蓁聞言,心中一驚,顫聲道:“你不是說我牽涉命案嗎?為何公堂之上只有我一個人受審?”
顧庭芝靠在椅背上,嘲笑道:“那只是個幌子。本官現在要審的是你三年前欺辱陳漪一案。”
好啊,秋後算賬!葉蓁怒目道:“我何時欺辱過陳漪?再說了,她是我妻子,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我們現在已經禮成了。”
顧庭芝啪地一掌拍在公案上,起身吼道:“你的妻子?葉蓁,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只怕現在我們連孩子都有了!你有什麽臉面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葉蓁理虧地閉了嘴。
“三年前葉世安與曹景仁勾結,讓你逃過牢獄之災。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就算我現在是公報私仇,那又怎樣?你能奈我何?”顧庭芝狂傲道,“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所以你現在要怎樣?”
顧庭芝拍過驚堂木,正色道:“葉蓁于三年前欺奸民女,今日捉拿歸案,即刻入獄!依據本朝律例,判其五年牢獄之刑,杖責五十!”
顧庭芝扔了驚堂木,一臉高深莫測的笑,他起身拿過牆邊豎着的木棍,陰測測道:“趴下!”
“我不!”葉蓁在此刻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恐懼——顧庭芝是認真的!他真要關他五年!還要打他五十板子!不行,他要去找葉世安,他不想坐牢,不想被打死!
葉蓁還沒跑出大門,就被院中守候的衙役抓住,拖回了大堂。繼而被他們摁倒在地上,控制住手腳。葉蓁不停的扭動,“顧庭芝,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确實做了那種事?”
顧庭芝見他一身紅衣,頗為礙眼,就叫衙役扒了他的衣服。
“什麽證據?我今天就讓你挨打挨的明白!小周,把後堂候着的好再來客棧的掌櫃和夥計帶上來!”顧庭芝不屑地瞟了葉蓁一眼,那眼神就想看一頭待宰的羔羊。“葉蓁,你到現在你還死不承認!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葉蓁什麽都不記得,又怎麽會承認?這些所謂的證據對他來說更是毫無意義。
不多時,小周就領着一個四十多歲,肥頭大耳的男人來到大堂,他身後還跟着一個十來歲的夥計。
顧庭芝看了葉蓁一眼,正色道:“堂下何人?”
那肥頭大耳的男人和夥計戰戰兢兢地跪了下去,答道:“草民蔣元,是好再來客棧的掌櫃。”
“草民小黑,是好再來客棧的夥計。”
顧庭芝道:“起來回話。”
二人皆站了起來,看了眼身側的葉蓁,眼裏有些別樣的神色。
“把你們那天所見所聞再當着葉公子的面講一遍,不許有半個字的不實,如若不實,本官定會嚴加懲處。”顧庭芝喝道。
“是!”蔣元道,“那是去年的三月三日這天,恰逢本地有集會,所以當日客棧的客人并不多,又加之葉公子是葉家小少爺,所以,草民當時記得非常清楚。當日約正午時分,葉少爺與陳姑娘來到客棧用飯。當時葉公子點了不少菜,酒也要了不少,最少有兩壇。酒席中,葉公子頻頻向陳姑娘敬酒。中間因為陳姑娘拒絕,葉公子還摔了一個酒壇。兩人吃過飯之後,葉公子說陳姑娘不勝酒力,有些微醺,就定了個房間,說是扶陳姑娘去歇息。”
小黑接着道:“葉公子和陳姑娘上了樓之後,掌櫃的囑咐我給樓上的一位客人送些開水,我當時路過兩人的房間,聽到了争執聲,陳姑娘似乎還哭了起來,我就敲了敲門,想問葉公子需不需要幫忙。葉公子打開門後,我見他衣衫不整,陳姑娘正躺在床上,同樣衣衫半褪。葉公子發了通脾氣,叫我滾遠點,不要多管閑事,否則有我好看的。小的也膽小,未敢多說什麽,就退了下去。”
葉蓁聽的目瞪口呆,聽這情景,葉家公子确實是對陳漪有着非分之想。且不管最後得逞了沒有,單是扒了人家的衣服這件事放在古代,他就必須要負責。
顧庭芝黑着臉威脅兩人不準把今日的事情說出去,不然會如何如何,然後遣了兩人下去。
葉蓁心裏焦急不已,對着大門左右張望,心道葉世安和葉扶蘇為何還不出現?眼看着顧庭芝是擺明了不讓他好過,眼下唯一能救他的就是葉世安了,葉蓁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
“你不必看了。葉世安這次救不了你。誰都救不了你。”顧庭芝毫不客氣的粉碎了他的希望,“趴下!”
可能是覺察到了危險,葉蓁收斂了些脾氣,放下身段,服軟道:“顧大人,即便我之前有不對的地方,如今我已經盡可能的在彌補陳漪了。若是我入了獄,她該怎麽辦?你與她好歹有些情意,就忍心看她剛剛成親就要獨守空閨五年?”
顧庭芝一眨不眨地盯着葉蓁,直到他頭皮發麻,有些窘迫,才淡淡道:“小漪并沒有嫁給你。放心,等你入獄之後,我會照顧她。葉蓁,有時我真是看不透你……或許忘記了,也是一件好事。”
顧庭芝的話,葉蓁聽不明白,他也沒有想去明白,此刻他想的是怎樣才能免了牢獄之災。但聽聞顧庭芝會趁人之危,葉蓁心裏還是窩火不已,“顧庭芝,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已經在改了,你為什麽非要這樣對我?”
“葉蓁,是你從中橫插一腳,強要了我的女人。我幾次找你,你非但不理會,甚至讓家丁打斷我兩條腿。你先把刀子插在了我心上,如今就不要怪我蓄意報複。若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走上入仕這條路。”顧庭芝從公案後走下來,他在葉蓁的耳邊切齒道,“奪妻之恨、斷腿之仇……葉蓁,你當真以為我顧庭芝如此窩囊麽?你應該明白,此番我決計不會讓你好過!沒有人能救得了你。更何況……”葉世安很快就會自身難保。
顧庭芝溫熱的氣息撲在葉蓁的耳邊,癢的他想伸手摸摸耳朵,指尖卻不小心劃過顧庭芝的臉頰。有些微涼的滑膩的觸感,令葉蓁心中一蕩,他不明白這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當他困惑地擡頭盯着顧庭芝時,卻看到顧庭芝有些憤怒又有些窘迫的臉,他惱羞成怒地拿過一邊的刑杖,甩手就是一棍子。葉蓁哪裏有防備,雙膝一彎,就跪在了地上。
葉蓁吃痛,呼道:“顧庭芝,你打我!”
顧庭芝似乎沒了耐心,舉手又是一棍子,“趴下!不然,我就叫人捆着你!葉蓁,你明明知道這五十棍子是免不了的。既如此,就像個男人一樣,好好給我受着!”
疼痛從屁股傳遍全身,葉蓁覺得屁股一定是出血了!大出血了!
“啊——”顧庭芝每打一棍子,葉蓁就哀嚎一聲,“顧庭芝,你個王八蛋,你等着,小爺我要是出去了,一定找人弄死你。啊——不,我一定找人輪|奸你一百遍。啊——顧庭芝,我去你馬勒戈壁,啊——fuck you!,我艹你全家……”痛極了的葉蓁只得胡言亂語地罵着,想分散注意力。
等到五十棍子打完,他已經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像條奄奄一息的狗一樣,趴在地上嗚咽着。葉蓁覺得他快要死了,一定是快要死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人打死。
顧庭芝下手夠重,葉蓁的下身已經麻木的沒有感覺了,卻偏偏全身就像火燒的一樣。屁股上的褲子沒有一塊完整的布,全都稀稀拉拉地貼在臀上,血紅一片。不看也知道,差不多皮開肉綻了。
聽到葉蓁嘴裏依舊念念有詞,顧庭芝陰鸷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滿,正想發作,忽而大門外傳來喧嘩聲,他抓過公案上拟寫好的供詞鋪在地上,又拿了毛筆放在葉蓁的手裏,捏着他的手畫了押。痛到快要昏迷的葉蓁只能随他擺布。
接着顧庭芝把葉蓁拖到與自己睡房相隔的內書房,然後放下他,迅速轉動花架上的一盆花,書房的一面牆“吱呀”一聲,竟朝裏打開了。裏面是一間不見天日的暗室,靠牆的位置放有一張簡易的床鋪和一張桌子,再無其他。顧庭芝把他扔在暗室的床上,關上門,從容不迫地回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