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鞭打

晚上,獄卒給葉蓁送來的飯菜,依舊是一小碗白菜,一個饅頭。

葉蓁拿着饅頭,愣神了半天,才掰開一塊送到口中。

葉蓁開始懷戀起吃方便面的日子了!煮面時他會加點火腿腸、渦個雞蛋,甚至加點火鍋底料,吃起來也是人間美味。這樣白菜饅頭吃了兩三個月,嘴裏簡直淡出個鳥了。

想起雞蛋泡面,葉蓁連忙咽了咽口水。

正吃着白菜,突然聞到一股子濃郁的肉香。他趕緊朝外面張望,聽到獄卒的說話聲。葉蓁心想,這牢頭的夥食真是不錯,味道這麽濃重,絕對不是一星半點的肉。肚子裏的饞蟲一下子都被勾起來了,他只能拼命咽口水,拿饅頭充饑。

不一會兒,聽到有人朝他走來,再擡頭,就看到王大夫背着藥箱,手裏還提着食盒。

“我來給你換藥。”王大夫放下手中的食盒,“順便給你帶些吃的,剛才分了些給獄卒。雖說衙門的人生個大病小災的,顧大人都叫我來瞧,他們也賣我一分面子。不過,你知道的,分他們些,我這帶些東西出入才方便。”

王大夫從食盒裏端出一罐雞湯,還有兩碟小菜。

“我估摸着你這幾個月也沒什麽吃的,就給你送些雞湯補補,傷也能好的快一點。”

葉蓁看着一罐子雞湯,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王大夫,你不必如此的……”都說有奶就是娘,葉蓁此刻真想叫這王大夫一聲“爹”。他能在這牢裏活下來,全靠王大夫的宅心仁厚。

“家中孩兒與你一般大。每次來給你看診,看你樣子,我着實于心不忍。”王大夫盛了碗湯,遞給葉蓁,“來,趕緊把這些菜吃了,我再給你檢查一下。”

葉蓁雙手顫抖地接過碗,和着眼淚,把一碗湯喝完。吃完飯,王大夫替他換了藥,又檢查了一下雙腿,确定無礙,才收拾起藥箱。

“這幾天顧大人應該不會來牢裏了。”

葉蓁問道:“為何?”

王大夫瞅瞅四周,壓低聲音道:“我聽衙門的捕頭說,知縣大人呈上了一個案子,捕頭們今天還在外查案。顧大人這兩天要盯着這個案子,估計無暇□□。”

“什麽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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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支吾不談,葉蓁道:“大夫,我在牢裏很無趣,你說些我聽聽吧。”

“聽說十裏村死了一個人,被人殺的,估計還是個女人。案子鬧得滿城風雨。”王大夫拿出袖中的畫像,遞給葉蓁,“這是獄卒剛才給我的,說是若見過這人,都可去衙門報備線索之類的,若以後抓到了兇手,還有賞錢。”

葉蓁接過畫,細細看了看,“瞧着挺眼熟的。”

王大夫驚道:“你莫不是見過?”

葉蓁搖搖頭。

“好了,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平時小心腿,別亂動。可不能讓骨頭長歪了。”王大夫交代道。

葉蓁連連應好。

王大夫剛走出葉蓁的視線,密室的門就開了。顧庭芝從裏面走出來,斜睨着葉蓁,“這個王大夫真是越來越過分了。竟敢給你送飯菜!怎麽,牢飯不好吃?”

葉蓁冷道:“好不好吃,顧大人嘗嘗不就知道了?”

顧庭芝冷哼一聲,“挨了這麽多次打,還敢這麽放肆!”

葉蓁譏諷道:“聽說你案子遇到難題了?真是活該。”

“那怕是要讓你失望了。這麽小的案子也能難得住我?”

葉蓁瞧他成竹在胸的樣子,氣憤難當,“我詛咒你一輩子都破不了案!”

顧庭芝懶得與他計較,黑着臉甩袖離開。

翌日,刑房的捕快們在十裏村不遠的一條小河邊發現了一件血衣。衣服是女式的。但死者是誰,哪裏人,叫什麽名字,一直毫無頭緒。

顧庭芝掂量着血衣,開口道:“是件舊衣服,還是裏衣。兇手心思缜密,她迷暈死者之後,脫去了外衣。殺了人之後,脫掉沾了血的裏衣,然後再穿上外衣。并把血衣丢進河裏。”

姚文生接着道:“看來兇手與死者積怨已深,早就想殺了他。既然她能想到換衣服,為何卻會忘了匕首?”

顧庭芝道:“換衣服是她早就再三思量的,不可能會忘。恐怕她當時殺了人,極其害怕,退到門口,被門檻一絆,反倒清醒了。只想着快些離開,才會忘了兇器。死亡時間,應該是在晚飯時分,天将黑未黑。”

姚文生道:“這連仵作都驗不出具體的時辰,大人為何這麽肯定?”

顧庭芝道:“既然兇手能看到血跡流出來,并小心翼翼地避開,說明天尚未黑。她從死者家到河邊,雖說這一路上比較偏僻,極少有人,但她卻似乎不太擔心被人發現。這個時間點,十裏村的人應該大部分都正在家裏吃飯,而且此時的天色應該暗了,離得遠些,就看不清人臉。”

“我命人去跟守城的門衛打聽一番。”

“或許什麽都查不出來。”

姚文生果然無功而返。因為幾天前剛好是月末,出城去天寧寺燒香拜佛的人太多,當天城門關的比平日要晚很多。守城的門衛早就記的不大清了。勉強說出幾個人,也沒辦法提供什麽有用的消息。

死者的畫像被分派到各州縣,沒出幾日,泰州來了消息,說他是泰州人,名叫孔興。是個賭徒,好賭成性。三年前,不知怎地發了一大筆財,從外地回來後,置辦良田、房屋、美眷。日子過得倒是滋潤,後來禁不住賭瘾再犯,輸的傾家蕩産,接着就消失了。

再接下來,江都有百姓稱,曾在北街見過這個人。其它的,再無任何消息。

顧庭芝覺得事有蹊跷,很有可能跟三年前的一大筆錢有關。不然,為何這個孔興輸了錢就來到江都縣?但沒有看到孔興和兇手一同出現過,所以,這個兇手就顯得異常神秘。

就在顧庭芝毫無頭緒時,獄卒卻來禀告,說葉蓁要見他。

顧庭芝叫住正要離去的獄卒,問道:“葉蓁近來可有異樣?”

獄卒頭一次見顧庭芝詢問葉蓁,一時不知該不該如實禀告。顧庭芝見他吞吞吐吐,皺眉道:“有什麽事,直說。”

“他……夜裏會發瘋。”

“……”顧庭芝一臉驚詫道,“如何發瘋?”

“這……就是偶爾會大喊大叫。”

“随他去吧。你先下去,我随後就到。”顧庭芝以為葉蓁只是想發洩一番,并未在意。

顧庭芝到了牢裏。還沒開口詢問,坐在地上的葉蓁一臉凝重道:“顧庭芝,或許兇手是陳漪。”

顧庭芝變了臉色,“你說……兇手是陳漪?”

“不錯。我想起來了,我曾在巷子裏見到陳漪和畫像上的男的起争執,我才想起來,他的臉上有一塊黑記……”

葉蓁還未說完,顧庭芝就扇了他一巴掌。“葉蓁,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我說的是真的!你如果這樣護短,這個案子怕是永遠也破不了。我可以肯定,殺人的一定是陳漪……”

顧庭芝沖他吼道:“住口!”

葉蓁嘆了口氣,“顧庭芝,陳漪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麽單純。她極度虛榮,有心計、虛僞……甚至是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你被她蒙蔽了。”

“叫你住口,你聽到沒有?葉蓁,你不是喜歡她嗎?不是想娶她嗎?為什麽現在這樣污蔑她?”顧庭芝不明白為什麽葉蓁與陳漪會反目成仇,明明兩個月前還要成親的人,才多長時間,他就能在背後這麽捅刀子了。

“喜歡她?這種女人白送我都不要!”葉蓁冷哼,“顧庭芝,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她跟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你當了官,如果你依然是個平民百姓,我想她還是會選擇我。那個女人,她看上了我的錢,為了嫁給我,竟趁我失憶,撒謊說我強|暴她。我葉蓁就算是瞎了,也不會看上她!”

顧庭芝怒吼道:“你不許這樣說她!不許污蔑她!”

葉蓁簡直想哈哈大笑,臉頰火辣辣地疼,卻讓他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葉蓁,你簡直是找死!來人,把他吊起來!”

顧庭芝叫了兩個獄卒把葉蓁吊了起來。接着喝退獄卒,他在一堆刑具裏反複挑揀,選了一條長鞭,鞭子上鑲滿了尖銳的約有半寸長的細針,寒光閃閃。

葉蓁瞧見他手裏的物什,原本平靜如水的臉上有了驚慌之色,那樣鋒利的針尖打在身上一定整根沒入皮肉裏。葉蓁完全能想象到那将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顧庭芝,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見過那個男人。”

看到那張冷漠如冰雪的臉,葉蓁的心漸漸涼了,這不過又是一場借題發揮,顧庭芝就是要折磨死自己才會罷休。他根本就是個魔鬼!一條披着人皮的狼!

葉蓁絕望地閉上了眼,用沙啞的聲音冷冷淡淡道,“罷了,不過一場鞭撻之刑,有何所懼?”

顧庭芝聞言,眼神一禀,銳氣寒光又冒了出來,“看不出來,幾天之前還像條狗一樣在地上翻滾、求饒的人,如今倒有了铮铮鐵骨。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無所畏懼。”

手起鞭落。

裂帛聲不斷響起。細微的血珠随着鞭子的帶動,四處飛濺。葉蓁緊咬牙關,不肯哼一聲,只是額上的冷汗和劇烈顫動的睫毛出賣了他。

顧庭芝用滴血的鞭梢擡起葉蓁的下巴,漫不經心道:“疼嗎?這次只要你求饒,我就不打了。”

葉蓁微閉着眼,汗水濡濕額前的細發,黏嗒嗒地粘在他的臉上,原本一張清秀的臉此刻瘦骨嶙峋,白的駭人。他對顧庭芝的話充耳不聞。

顧庭芝見他一臉鄙夷,怒從心起,擡手給了他一巴掌。

葉蓁睜開眼,啐了一口嘴裏的血沫,表情平靜地看了眼顧庭芝,“除了打我,你還會什麽?不過是些皮肉之苦,你能讓我的心裏痛上一絲一毫嗎?完全不會!‘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顧庭芝,我讓你痛不欲生,你卻傷不了我分毫。如果你的複仇只有這些的話,我真替你感到失望。”

顧庭芝聞言一震,心裏升起一股挫敗感和憤怒。葉蓁不過用一個陳漪就讓他痛苦了一千多個日夜,讓他的心在仇恨中一點點被侵蝕,讓他變得陰險、攻于算計、狠毒、甚至冷漠。他再也不是那個溫潤如玉、不谙世事的顧庭芝了。

可他卻傷不了仇人點滴。

這種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不甘讓顧庭芝像瘋了般揮鞭狂抽。而葉蓁始終倔強地緊抿着雙唇,不肯求饒,不肯呻|吟,任由雨點般的鞭子落在他的身上。顧庭芝像在抽打一個沒有血肉、沒有感情、沒有生命的沙袋,葉蓁再也不會給他一點、他想要的反應了。

許久,顧庭芝頹廢地扔掉鞭子,極為煩躁地踹了兩腳監獄的牢門。他在原地負手轉圈,像一頭找不到出口的困獸,怒氣橫生,又無處發洩。

許是确定顧庭芝真的不會再打了,葉蓁才睜開雙眼,“顧庭芝,我雖不知道以前的葉小公子是一個怎樣的人,但現在的我……不是斷袖,不好男風,更瞧不上你。別自我感覺良好。在我眼你,你垃圾透了……”

舊傷未退,又添新傷。葉蓁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如果睡去能讓疼痛減輕一些,那就沉睡好了。他緩緩阖上雙眼。于他而言,黑暗才是最安全的、最溫暖的。

作者有話要說:只想問一句:顧庭芝還能洗白麽?會不會大家已經讨厭他了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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