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藥劑師嗎?”薩特緩慢的從門口走進來。
加恩仍舊沒有回頭,但是把手指收了回來——治療已經完成,再做樣子誰知道能不能瞞過薩特。
薩特在他心中的印象,停留在幾年前。那個時候,他全身包裹在黑色的魔法長袍裏,指尖冰涼,所有的一切似乎在那平淡無波的眼神下無所遁形。不知道是先入為主還是因為什麽,總之,他當初的确給了加恩一定的壓迫感,盡管這種壓迫感後來在小白球輕蔑的口氣下被抵消。
這位魔導師,給他的感覺是複雜的,不是害怕,是另外一種情緒。
在心底輕嘆一聲,加恩站起身,回過頭對薩特微笑:“薩特魔導師,你好。”藥劑師出了名的脾氣古怪,雖然沒有好口碑,但是,這是個以能力說話的世界,所以人們一邊說着這個群體的壞話,一邊卻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社會地位。如果說對魔法師是敬愛,那麽,對藥劑師更多的則是畏懼。
加恩的态度,不算失禮。
薩特依然包裹着一身黑色的魔法長袍,見到加恩的臉,眼睛似乎閃動了一下。接着,他回以一個微笑,“你好。”
“薩特魔導師……”中年大劍師顯然有點不知所措,剛才他對加恩的态度非常不好。如果知道這位少年的身份,他一定不敢這麽做。
不止是他,整個房間的人都顯得迷茫又驚恐——藥劑師很少量,在國家中是享有特權的,不比魔法師低。只是,他們一般都不喜歡和皇室打交道。
“我們見過面。”薩特淡淡的說。
“是的,薩特魔導師好記性。當時,你還說我身上有魔法波動的痕跡。”加恩依然微笑。原本以為,和薩特面對面,會有心跳加快、緊張憤恨的情緒,沒想到會這麽平靜。
“……想不到你是藥劑師。”薩特停頓一會,轉頭對宮女說,“你們都傻了?不知道應該怎麽招待客人嗎?”又把頭轉回來,“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加恩。”
薩特點點頭:“加恩是吧?感謝你對王子殿下的救治,我們坐下來說。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想當初,我還提出收你為學生,後來發現魔法波動是錯覺才放棄的。我們……還挺有緣的。”
加恩只是笑了笑。他想,如果坐在這裏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任何一個人,想必此時的反應是受寵若驚的吧。然而,這種情緒絕對不會出現在他頭上。先不說他的來歷,導致心底一直贊成人人平等的說法,何況,更加忘不了,就是這位魔導師帶去了識散,并把它投放到帝維特森林裏,使阿曼德嚴重受創。
想到阿曼德的靈魂,因為自己冒失的行為,而差點被識散破壞,至今還有一部分留在小白球體內,心裏就一陣陣隐痛。這樣的傷害,就算是面對一個陌生人,都會感到內疚,別說,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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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阿曼德現在在做什麽?會想他嗎?會嗎?應該不會吧,他根本就……可是,長輩也會想孩子的吧……
薩特輕輕喝了一口侍女送來的花茶。面前的這個少年是藥劑師,實在讓他意外,當初竟然沒看出一點端倪。
薩特在這個國家擁有無比尊崇的地位,皇室成員都對他禮遇有加,不止因為他是大陸最年輕的魔導師,還因為他的家族,他的母親。
他所出身的費爾家族是西蘭特國最大的魔法家族,全國少量的魔導師,有一半出自于這個家族,更別說那些大魔法師……費爾家族是一個讓人仰望的家族,和皇室關系密切,而且,薩特的母親,是尊貴的公主殿下,現任皇帝的親姐姐。
藥劑師,是國家不可或缺的人才,和魔法師一樣,是國家拉攏的對象,因此,薩特刻意的放下身段,有意拉近他和加恩的距離——這對他來說是罕見的。只是沒想到竟然有人在他這樣的态度面前走神。他沒有生氣,習慣了被敬畏、奉承以及歌頌包圍,突然被人冷落,感覺反而很新鮮。
沒錯,藥劑師果然都有些古怪。薩特又喝了一口茶,茶是雍容的牡丹花茶,他很滿意,“加恩,孩子,你怎麽了?是茶不合口味,還是今天遇到的事情讓你不愉快?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加恩回過神來,暗自懊惱自己竟然在這裏胡思亂想,實在太不知進退。
他剛想說話,一直守候在旁邊的中年大劍師突然向前對他行大禮,莊嚴無比的說:“很抱歉,今天冒犯了您,藥劑師先生。非常感謝您對王子殿下的救治,我願意承擔任何責罰。”他說完,解下了自己的大劍雙手呈上,表明任憑處置的态度。
“……”
薩特挑了挑眉,“知道就好。身為大劍師,你的眼力未免太差了點,居然把驕傲的藥劑師當做小小的廚師對待。藥劑師是不能輕易冒犯的,把大劍留下,自己下去領罰吧。”
“是。”大劍師魁梧的身軀輕微的搖晃了一下。他不舍的撫摸着陪伴了多年的大劍,那感覺……像是永別。加恩輕輕皺了皺眉。難道是要人命的處罰?不會吧?畢竟,大劍師也算難得的人才。
他不知道,當薩特親口說出,讓大劍師把大劍留下時,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命運。
終于,大劍師虔誠的把劍放下,緩緩的向門外走去,所有的人都靜靜的看着,沒有出聲。頓時室內只剩下沉重的腳步聲。
氣氛有點詭異,加恩疑惑的看了看薩特,只看到一臉平靜,“孩子,沒事。他侮辱了你,應該受罰。”
“……嗯。”加恩點點頭,沒錯,他的确覺得受到了侮辱。
就在大劍師快要走到門口時,突然從侍衛裏沖出一個人,“大哥!不要!薩特魔導師,我大哥沒有做錯什麽!王子殿下的确是吃了他做的菜之後才危在旦夕的,大哥逮捕他,是職責所在!薩特魔導師,您可以處罰我大哥,但不能因為這樣,就斷送他的劍師生涯。劍師的力量和大劍,是比命還重要的存在啊!求求您……求您……”
斷送劍師生涯?加恩驚訝不已。
“別說了!今天是我做錯了,我心甘情願接受懲罰!”大劍師捂住侍衛的嘴,神情緊張,“請兩位原諒他的胡言亂語,他,他也只是關心我……”
那名侍衛用力掙脫開來,不顧一切的喊:“我沒說錯!每個人都看見了,王子殿下是吃了他做的菜才出事的,每個人都看見了!”他用手胡亂的指着,“你……你……還有你們……你們都看見了吧?他是藥劑師,陰險狠毒的藥劑師啊!做到這一切輕而易舉!你們不是都看見了嗎?怎麽都不說話?啊?說啊!”
所有的人都驚慌失措的看着這一幕,因為太過意外,一時之間竟然都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之後,薩特沒有指示,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
而他的哥哥,已經面如死灰。他突然一巴掌甩過去,爆喝一聲,“我叫你別說了!保護王子殿下,是我的職責,今天讓殿下面臨這麽大的危險,就算沒有其他的原因,我也應該受到處罰。你再說,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弟弟!”
“……大哥……”弟弟捂着紅腫的臉,愣愣的說,“可是……可是也應該等王子殿下醒來,親自進行處置啊……你要是就這麽認了罰,以後怎麽辦?你該怎麽辦……我們家該怎麽辦……”
大劍師捏緊了拳頭,他閉了閉眼,猛的又摔了一巴掌到弟弟另一邊臉上,才轉身跪下,“薩特魔導師,藥劑師先生,抱歉,請看在我為皇室忠心服務這麽多年的分上,原諒我弟弟的冒犯,他只是一時沖動。我……馬上就下去領罰。”他嘴唇顫抖,顯然已經憂心驚恐到了極點。
他弟弟沒有做聲,像是被那兩巴掌打傻了。
薩特這才淡淡的開口:“你弟弟冒犯的不是我,叫我怎麽原諒他?”
大劍師馬上調轉方向,将懇求的目光投向加恩。加恩暗暗嘆了口氣,說:“行了,他的話我不在意,放心吧。嗯,薩特魔導師,今天這位大劍師對我的做法,站在他的角度也算無可厚非,我看,沒必要做這麽重的處罰,你覺得呢?”這場鬧劇,他也看夠了。
“這……”薩特顯得很為難,“可是如果不對他們兄弟進行處罰,剛才他們說出來的話……就會被別人輕易相信,傳出去不太好。”
那些話,當然指的是對加恩包藏禍心的指控。
“沒關系,等王子殿下醒來,謠言就會不攻自破。”加恩突然笑了笑,“畢竟,藥劑師雖然性格古怪,可也不會沒事找事做,害了人又救回來吧?”
薩特也笑了。
最後,薩特委婉的要求加恩留在行宮裏,等待王子殿下的蘇醒,好對所有人有個交代。而那兩兄弟,只得到一些不輕不重的處罰,并被勒令,在加恩身邊保護伺候,戴罪立功,以報答他的寬厚。
那名大劍師拿回自己的大劍時,高大的男子漢,激動的渾身發抖,單膝跪地發誓:“感謝加恩藥劑師的寬容大量,我在此發誓,一定好好保護您在行宮的安危。”
說完,他帶着弟弟出去領罰——不運用鬥氣抵擋,每人二十大鞭。
而加恩,被安排在行宮裏一處富麗堂皇的客房內。客房裏應有盡有,設施齊全,舒适無比,可是,他的心底卻很沉重。當所有的下人都退下時,一直無所謂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
之所以那麽輕易的開口求情,答應留在這裏等候王子的蘇醒,只因為他知道,這是個必然的結果。不然,那兩兄弟鬧得這麽大,薩特卻一直不動聲色的看着,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難道讓他相信,這位魔導師大人只是喜歡看手下上演兄弟情深的戲碼嗎?
他不是薩特的對手,最起碼,現在不是,絕對不能和他撕破臉。所以,只好順着他編好的劇本往下走。開口幫那兩兄弟求了情,接着留下來等待結果辟謠,也理所當然了。而且,還讓薩特順理成章的将兩兄弟安排到身邊。
只是,薩特留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單純的因為他是藥劑師?或者,在為幾年前自己身上的魔法波動而懷疑?
後一個猜測讓加恩的心不由緊繃。
阿曼德,現在在做什麽呢?知不知道他目前碰到的狀态?唉,阿曼德……
不遠處的一片小森林裏,小白球奇怪的發現,最近阿曼德多了一個習慣,總是喜歡将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看,又來了。
他有什麽習慣,小白球管不着,問題是,如果老是分心,影響進度,就不得不關他的事了。
“阿曼德,我要你集中精神,抓緊時間!”對于這位老同伴的任性,傳說中的聖獸既郁悶又憤怒。
阿曼德無辜的睜開眼:“阿朗索,小白球,我想加恩了。你說,加恩現在在做什麽?唉,他應該是碰到什麽麻煩了……”
“那你還不快點?早完成早回去見他,順便問問你那些該死的問題!給我快點!”聖獸終于徹底的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