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妙計 你跑不了了
第70章 妙計 你跑不了了
雨雪霏霏, 幾日後蒼穹放晴,陽光恣意地灑了滿城。積雪随之融化, 瞧着明媚,反比前兩日更冰寒。街路結冰,馬腿上裹了布帛,游人跟着少了許多,非必要便不往街上鑽。
謝辰去江府不為旁的,只為告訴蒙焰柔,“燕王妃知道我與長星的事情了。”
蒙焰柔一口紅棗燕窩粥險些嗆住自個兒, 狼狽地咳了兩聲,問:“怎麽被發現的?”
“說來話長,萬幸她态度還算溫和,只說等燕王回府一起商量。”說到這裏,謝辰想起她還不知王妃見到燕王後, 可曾商量過這事。
若燕王傷勢嚴重, 又一時半會出不了宮, 她會不會改主意,不肯再認答應過的事情。
想了想, 便知不會。
若她還想再見燕王, 如今不會撕破臉。藺長星也不是那等逆來順受的孝子, 若她說話不作數,不等謝辰做什麽, 便已經傷了她與藺長星的母子情分。°
“你家星弟什麽态度?”比之于父母親長, 與謝辰在一起的是藺長星, 蒙焰柔最關心的是他的所作所為。
他當初糾纏謝辰時說得比唱還好聽,若僅是母上知情,他便推謝辰出去擋着, 旁人不管,蒙焰柔第一個要他不痛快。
謝辰明白她的意思,欣慰道:“他與我站在一起。”他雖然幫不上大忙,可他随時做好了為謝辰不管不顧的準備。
在他們這段躲躲藏藏的感情中,藺長星顯然是那個最怕走不長遠的人。
謝辰越了解他,便越心疼他,他哪有明面上那般開朗活潑。一個自小不在父母跟前長大的孩子,任憑如何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心裏終有揮之不去的陰霾與恐懼。
他掩蓋得極好,但夜裏偶有噩夢,很讓她心疼。在她面前又常常控制不住情緒,似乎對她的依賴已是一種執念。
他眸裏的盛情濃得令人心驚,謝辰毫不懷疑,若有一日他們走不下去,她不肯要他了,他是真的會把命給她。
“辰辰,”蒙焰柔喊回她偏移的神思,笑道:“只要他不退,你們能走下去。”
江鄞與藺長星因公務往來頗多,十分喜歡他的性子,常回來對蒙焰柔說世子年紀雖小,但心性德行穩重。與僞君子真小人的周書汶不同,是個可托以終身的男人。
蒙焰柔最是了解謝辰,只要藺長星堅定,她斷舍不得放手。故而才有此一說,只求藺長星不負衆望,抵住來自世俗的重壓。
“也未必,”謝辰不敢太樂觀,冷靜道:“我家裏人還不曉得,若是知道,只怕不會同意,有得麻煩。”
“連燕王府尚且沒說什麽,你們家裏人怎舍得斷你的甜頭,你這個歲數了,他們還能指望你削發做尼姑不成?”蒙焰柔讓她少擔心謝家人,先把婆母哄高興。
謝辰雖覺這話有道理,心中還是惴惴不安,“可我與長星如此,他們若覺得丢人,難保不會惱怒。”
蒙焰柔按住她兩肩,與她對視道:“那就讓他們惱怒去!你們倆在一起天經地義,是迫于命格不好才不能成親,旁人體諒不了就不配得你憂心。謝辰,你能有幾個二十年,為你自己活這一遭成嗎?”
謝辰兀然發覺,好像所有人都比她活得通透,她這樣猶疑不定的性子,難怪長星會害怕她離開。
的确不該胡思亂想,讓他擔驚受怕。
她既與他在一起,便不能再尋退路了,誰攔也沒用,她要走下去。
既扯到命格與前路,找一個人聊是最好不過的。這日,城門外,趁着藺長星還沒來,謝辰與陸千載随意交談着。
陸千載一頭的烏發只用發帶束起來,偏他眉眼七分仙氣三分邪氣,這樣的落拓不羁,更是出塵得宛如谪仙。
城外的郊野處是白茫茫的為融化的積雪,反着光亮,刺眼而遼闊。
他道:“今歲冬寒,多虧四姑娘的慷慨相助,陸村裏的村民多添了套棉衣。”
郊外的風更大,吹得衣袖獵獵作響,謝辰不曾想着避風,只是道:“這是你為他們謀劃的功勞,我不過是被國師打動,才捐些俗物。”
陸千載瞥了她一眼,心下了然,卻全然當作不知:“四姑娘有心事?”
“嗯。”謝辰就等着他問這一句,她今日來得早,本就是為了他,“國師可算得出來?”
“呵——”陸千載笑了一笑,如實相告:“都道謝家的姑娘比公主們還尊貴,能讓你煩心的事情,不必我來算,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也只有情能困得住你了。”
一個女子貌美尊貴,生來無憂,最大的麻煩竟是為情所困。像是司命星君精心寫下的詩篇,憂郁朦胧,又浪漫荒唐。
“國師所言不錯,或許老天爺是公平的。”謝辰不止一次這樣想過,她也認同,“總不能所有好處都讓我白得了去。有的姑娘家世不好,日子貧苦,卻能與心上人舉案齊眉一輩子。我嘛,出生便含着金湯勺,只這一件事不順遂,
已是大幸了。”
“四姑娘是羨慕前者嗎?”
“不敢,那未免不知好歹了。”誰若說自己向往清貧,那當真該治一治腦子。清貧人家雖有寧靜生活,可僅僅是生存已大耗精力,貴胄人家是萬萬沒資格說上一句“羨慕”的。
着實虛僞。
“我珍惜天賜的一切,也因我的煩惱而甜蜜。”若沒有這樣的煩惱,她只會更加身不由己,謝家女的婚姻大事,便是她父親也做不得主。
那她就永遠不會知道,生命裏會出現一個叫藺長星的人,他視她為珍寶,也是她漆黑寒夜裏仰望的一顆明星。
陸千載贊許地看她一眼,“四姑娘不虧是謝家出來的姑娘,聰慧,通透。”
她愧不敢當地反問了句:“是嗎?”
“自然。”陸千載輕快地答道。
她終于将話說出口:“可我卻覺得自己還不夠通透,否則,我怎會看不清将來的路呢?”
陸千載頓了頓,遠遠望見一個身披鮮紅披風的少年策馬本來,他簡潔道:“四姑娘不必憂慮,天佑良善之人,有情人終成眷屬。”
前兩句還算妥當,後一句張口就來,不知怎的将他自己說笑了,趕緊斂容正色。
見謝辰蹙眉,半是無奈道:“你瞧,幹我們這行的,不能将事情說得絕對,否則便像個神棍。總要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才讓人相信,這是我師父教我的。”
謝辰不知他這話何意,卻顯然不待見他師父,敷衍了句:“你師父說得對。”
陸千載朗笑道:“可我沒聽他的,還是與四姑娘說了準話,還不夠清楚嗎?”
電光火石間,謝辰眸光中漣漪輕蕩,欣喜之餘,來得及說句“多謝”,藺長星便到了跟前。
“久等了,姐姐你冷不冷?”
他見謝辰鼻尖都被凍紅了,又惹人憐又可愛,恨不得把她親暖。
“哼,都站在這風口裏,你怎麽不問問我冷不冷,我是銅鑄的嗎?”陸千載沒好氣地翻他一眼。
藺長星忙拍馬屁道:“國師是神仙,神仙怎麽會冷呢。”
謝辰忍俊不禁,卻又添了絲希望,陸千載是個半仙啊,命格司算得出很多東西。他說有情人終成眷屬,就一定能。
可是要怎麽做呢?就這樣幹等着嗎?
她在心裏盤算這些事,藺長星亦然,只不過他徑直道:“國師,我母親知道我跟姐姐的事情了。”
陸千載笑道:“這麽快嗎,那謝府也應知道了。”
“不,謝府還不知道。”藺長星認真讨教:“我想做些什麽,又怕魯莽了,此局怎破?”
陸千載不曾回話,徒自憶起他初回京那日,師父病危在床,他侍候在身側。
師父幹枯的手抓着他道:“保住命格司。”
他平靜地問:“若保不住呢?”
師父道:“那就保住人。”
像是回光返照後的枯槁,師父後來神志不清,開始說胡話。人之将死,其言真切,死前回憶的事情有輝煌亦有罪惡。
他模糊不清地說了幾個詞,陸千載盡數記下,後來接管命格司,遍稽群籍以證實自己的推測。
得到的答案着實令他心驚,可在宴京城,這也不算稀奇事,命格司亦是棋子。
如今太子主事,不複往前的風氣,周道如砥,其直如矢【1】,有些事終于到了可以彌補之時。
進了陸村,陸千載揚聲笑着跳下馬,回頭對那一對璧人道:“我雖不是神仙,但山人自有妙計。若往我身上砸些銀子,我一高興,保管你們能平安渡過這劫。”
謝辰還未反應過來,藺長星已經跑向陸千載,激動道:“我傾家蕩産都依你。”
陸千載很是滿意他的态度,引他們往學堂裏去,孩子們都在等着。
“好,那就聽我安排。”
他語氣輕快,宛若帶弟弟妹妹做游戲的兄長,仿佛沉重壓在謝辰與藺長星身上的事,在他眼裏壓根不算一件事情。
他定會幫他們解決。
謝辰與藺長星面面相觑,也有些懵怔,不知他為何要插手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貪財是為了他人,斷沒有為財胡亂行事的道理,幫他們總不能是良心大發?
謝辰問:“第一步該當如何?”
“等我禀明太子再告知你們。”
“你要跟太子講?!”藺長星不可思議,“你是要讓他賜婚嗎?雖然直截了當,可謝家人若是反對,會很難堪。”
陸千載無語:“賜婚就算了,只是說明情況,有太子幫忙,事情會好做些。”
“我什麽都聽你的!”藺長星手牽着謝辰跟在他後頭,“等你,你利索些!”
進了學堂,謝辰掙紮,藺長星不僅不松手,還喃喃道:“你跑不了了,這回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