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訪客

小長假的時候,江家那個沉寂許久的微信群突然熱鬧起來,一家幾口分成幾波到各處去游玩。

江河發了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在群裏,然後江若琳發了一張她戴着墨鏡在駕駛座上四十五度仰視的自拍,“羨慕嗎?那你回來呀,姐帶你周游世界!”

江爸爸和江媽媽大概是有點想通了,拿出積攢多年的存款買了一部很不錯的新車,不過他們自己用的時候很少,所以就讓江若琳開到公司去用了,這次出省旅游也是江若琳一個人開車載着他們兩老。

但是能想通不代表完全諒解,江爸爸依舊不想搭理江河,本來想發個怒氣沖沖的表情表達他前段時間的不滿,沒想到手滑發了一個大笑。

江河還沒來得及高興,江若琳又發了條語音,裏面他爸的聲音有點焦急:“發錯了能删除嗎?”

二姐江若夢一直在窺屏,于是說:“兩分鐘以內可以撤回的。”

江媽媽說:“删除幹嘛,難道你不開心嗎?”

解除這種尴尬氛圍的是江河小侄子的刷屏,他拿着他媽媽的手機幾乎把能發的表情都發了一遍,江河的手機持續震動個不停,沒一會兒居然沒電了。

“熊孩子真讨厭。”

江河嘟囔着去給手機充電,小谷聽了他的話,側着頭有些困惑的樣子:“你不喜歡小孩嗎?”

江河回答道:“沒有不喜歡,只是別人家的小孩都可愛,自己家的就是混世魔王。”

小谷似乎帶着點笑意說:“你們家的孩子也會是別人口中的別家小孩,也許你是沒見過別的孩子更加調皮的時候。”

更加調皮嗎?一歲半拿着錘子把他爸爸的頭敲破,兩歲時跟他奶奶告狀說小姨打他,三歲時把人家剛砌好的牆推倒了賠錢事小還把人家主人吓個半死……他實在想象不到更加調皮會是什麽樣子。

自己家的孩子就是恨得牙癢,但說讨厭,還真的讨厭不起來,其實還有點想那個胖乎乎的小侄子。

“我姐說我侄子和我小時候特別像。”江河又把手機拔了找出空間私密相冊裏的照片,一旁的雪球見狀也趴在江河肩膀上伸着腦袋看,兩張照片年代相隔很久,但是因為角度和姿勢相近所以有七八分相似。

“你還說我像球,也不看看你小時候。”雪球看了後譏笑不已,被江河一把從肩膀上推了下去,它在桌子上打了個滾,站穩後像是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又爪子很欠地去摸小谷的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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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谷被驚了一下,猛然飛起來,江河擔心它的傷還沒好,趕緊伸出手臂讓小谷落到上面。

雪球本來是想哈哈大笑,但是看到小谷又占據了它的位置,它便不高興起來,氣哼哼地說:“我再也不和你這個球玩了!”然後跳下書桌,把桌子腿旁邊躺着睡覺的二傻子砸了個正着,二傻子無端受到牽連,委屈地叫了兩聲,雪球只哼了一聲,一溜煙跑出了院子。

江河無奈嘆氣:“看吧看吧,這就是自己家的小魔王。”

沒一會兒,張槐提着只渾身黑漆漆的動物回到院子裏,仔細一看,卻正是跑出門不久的雪球,走近了還能聞到從雪球身上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惡臭。

沒等江河捂着口鼻問發生了什麽,張槐便抱歉地解釋道:“我不該叫它,它本來在旁邊的院牆上走得好好的,被我一叫似乎吓到了。”

就算張槐沒說雪球掉進了哪裏,眼下這種情況也很明顯了,雪球不可能在有人住的房子院牆上亂蹿,它掉下去的地方也肯定是荒廢已久的化糞池,那裏面可髒着呢。

看雪球的表情已經很挫敗了,江河也不好再挖苦它。

不過,江河實在太高估了雪球的羞恥度,它根本不介意自己掉進去的是什麽地方,被張槐提回來那會兒只是對自己居然會腳滑感到不可思議,一進熱水盆就又開始鬧騰起來,把髒水弄得到處都是。

“大傻球,球球球球球~~~”

好不容易給雪球洗幹淨擦幹,江河戳它腦袋咬牙切齒道:“早知道就不給你看照片了!”

張槐也擦幹淨了手,問道:“什麽照片?”

江河臉一紅,支支吾吾說:“不是跟你說過麽,就我小時候很胖啦,我姐把我侄子和我的照片放到一起存了一張。”話一說完就見張槐目不轉睛盯着他,意義不言而喻。

年代比較新的照片裏小男孩身穿時髦童裝胖乎乎的小手托着腮作沉思狀,比較老舊的那張背景一片空曠,穿着粉色裙子和黃色涼鞋但是一頭短發同樣也托着腮幫子似乎在扮一朵花的小孩笑得很開心。

其實雪球沒看懂這兩張照片,在它眼裏兩個孩子都肉嘟嘟像球一樣,不比它好到哪裏去。

“很可愛。”明明是自己的黑歷史,給張槐看了之後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江河臉通紅地要拿回手機,但是張槐依舊盯着手機看,這時候有人給他發了微信消息,他想也不想的就點開了。

消息是江河之前的上司發來的,他問江河:“小江,你現在在哪工作呢?”

辭職後江河雖然沒删那些同事,但是不管發什麽狀态都會屏蔽他們不給他們看,這樣做的初衷已經不重要了,後來幾乎就形成了習慣。按道理他們看來應該也會默認他不會用這個微信了,過去那麽久也沒幾個人找他聊過天,他的上司更是什麽消息也沒有。

非特殊情況江河看到消息就會立即回複,所以他回答說:“沒有工作。”

上司發了一個害羞的表情,繼續說:“這樣啊,沒有工作的話那要不要考慮回來?不是繼續在之前的公司上班,我和朋友合夥開了個工作室,你應該會喜歡的。”

出于禮貌,江河沒有直接拒絕,只說:“下個月就到畢業季了,投簡歷的應該很多,你們會找到合适的人的。”

“我知道這樣說很突兀,我每次想朝你走近的時候你都毫不留情的拒絕我,而我每次因為對你說了重話看你不開心時又十分內疚,他們都說我情商太低,我承認,你走快一年了,我時不時就想起你,想讓你回到我身邊……”

江河有點囧:“你是不是發錯對象了?”

上司很肯定地回答:“我沒有發錯人!就是對你說的,小江!我一直不敢找你,就怕你會更加讨厭我。如果你肯回來,我一定不會像從前那樣,之前是我個人情緒太重,只要你回來,你可以随意畫你喜歡的東西。”

其實江河早就忘了上司是怎麽對他的,他不是大度不記仇,只是那段歲月确實沒什麽大的波瀾。

“還是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雖然沒有穩定收入,但也不能說是沒工作,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那你現在在哪呢?還在s市嗎?有空可以聚一下嗎?”

“不在s市,大概聚不了。”

“好吧,我還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

退出微信,江河撇嘴:“根本沒誠意,都不說要多少錢請我回去。”

張槐沒接話,倒是小谷在江河耳邊說:“他生氣了。”

生氣?為什麽生氣?

多數時候江河是敏感的,但是在一些事情上,他又挺遲鈍,最主要還因為他不自信,他一直挺難理解張槐為什麽會喜歡他,至于別人就更難想象了。雖然在上司發消息說想起他的剎那內心中有那麽一點波動,但不會那麽湊巧是他想的那樣吧。

張槐問他:“如果他說了多少錢,你會考慮嗎?”

小谷說張槐生氣了,但是一只鳥又怎麽會懂人類的情緒,他面上經常無風無雨的,極少見到他生氣的樣子,不知道怎麽心裏那點惡劣因子就冒出了頭,試探性地說:“大概……吧。”

說完後,江河也感覺到張槐有點生氣,因為他什麽也沒說就去做飯了。

“這兩天你有沒有再見到那個楊書記?”小谷在江河發愣的時候突然問他。江河想了想,搖頭說沒有,小谷又道:“你跟楊書記拉拉扯扯的時候他比你想象中還要在意。”

“我什麽時候跟他拉拉扯扯了?是他自己老往我跟前湊,我推他都來不及,你這只小鳥要注意自己的措辭。”

“你認為沒什麽,但是在他看來就不那麽簡單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舍不得對楊書記說重話禁止他再來你家,你還經常在他跟前提起別的男人。”

不對楊立行說重話是因為在江河看來他就是一只可憐巴巴的小山羊啊(雖然頂着一張中年男人的臉有點惡俗),但是“別的男人”意思是說肖校長和他侄子都不能提了嗎?那他的生活還剩下幾個人呀?

“不過你放心,他不是真的生你的氣,只是內心的獨占欲過于強烈,不希望你的生活過多地有別人存在。”

江河沉默以對,實在不明白一只鳥為什麽會懂那麽多。

仔細想想,張槐不是每天都那麽閑,但他對江河黏得緊,有時候就是剛離開又順路經過也會進院子瞧瞧江河。他那麽正經的一個人,膩歪起來真有點招架不住。肖沫儒說是因為熱戀期,江河有時候會患得患失擔心張槐對他的熱情會有突然消散的那一天。

每個人的內心都潛藏着一個黑洞,張槐什麽也不說,可他的擔憂顯然不比江河少。

晚上吃完飯後天還比較亮,江河突然提議讓張槐教他騎自行車,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因為見到自己的三姐都能開車帶着爸媽到處玩,他卻什麽也不會。

真實情況說出來有點羞恥,是為了讓兩人有在約會的感覺。

張槐自己那輛車不适合江河初學,所以他找人借了一輛不帶橫杠的,江河運動量實在太匮乏了,身體不像小孩子那麽靈活,協調性也差到極點,有人扶着後座他能勉強控制平衡,一旦張槐松手他立即就擔驚受怕起來,兩個小時的練習多虧了張槐眼疾手快才能數次使他免去摔跤磕碰的疼痛。

“我是不是一輩子都別想開車了?自行車都不學不會,真丢人。”滿頭大汗還喘着氣,苦惱無比。

張槐安慰他:“沒那麽快,多練幾次慢慢就學會了。”

連續學了幾天後,江河每天早上起床都腿酸胳膊麻,好歹能在張槐不扶的情況下自己半圈半圈蹬着騎一段路,不會用剎車,見到有障礙物只敢下車不敢繞過。

要是在什麽也不怕的年紀學騎車,估計早就蹬着滿圈漫山遍野橫沖直撞了。

停車休息的空檔,江河正用手扇着風給自己降溫,不經意地一轉眼看到對面河堤上并肩走着兩個人,于是就指給張槐看:“是你爸和肖校長。”

張槐點頭嗯了一聲,用随身帶的毛巾給江河擦汗,江河承受着他溫柔的動作,眼中也只剩下在暖光中美好無比的他的樣子。

這個時候江河忽然頭腦發熱,說:“我們老了也像這樣天天在夕陽下散步。”

也不管此時周圍還有沒有別人,張槐一把攬住江河就準備親他,誰知橋對面忽然傳來汽車駛過來的引擎聲。

江河推開張槐,看着車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下,從打開的車門裏走出來抱着黑貓的一個人,俊秀的長相,修長的身軀,名貴的皮鞋剛走了幾步就沾了許多灰塵,但他顯然對此刻距離依舊過近的兩人更加在意,眸子裏仿佛覆蓋着一層冰霜。

太陽沉入山林,河邊的樹稍上一群群烏鴉匆忙起飛不知要去往何處。

江河很意外地又看了一眼張槐,但是顯然連張槐都沒有預料到會是這種情形。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還有随之趕過來的張雲遠和肖沫儒,兩人的神情都很複雜,從疑惑到肯定再到意外和了然以及這一切之後的不知道對誰的同情,一瞬間令江河感到尴尬無比。

“張槐,我們又見面了。”明明他說話的語氣毫無波瀾,但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內心并不平靜,悵然若失,不甘失去,痛苦掙紮,以及滔滔的怒火、滿腹的怨氣。

他竭力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淡淡地扯着嘴角輕笑:“不過我不是來找你的。現在有一筆生意,報酬絕對超出你的想象,但也不複雜,就是畫貓,我帶來的這只。”

後一句話是對着江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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