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寒冬天氣,冷得直掉牙,在衛臻的印象中,明晚便要下入冬以來的第二場冬雪了,上輩子衛臻跟阮氏二人差點凍死在了大山裏,好在,這一回有所準備,衛臻将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但凡能穿上的都穿上了。
上輩子因有陳閏土帶路,她們一路暢通無阻,直達後山。
這輩子阮氏自打被打發到這個莊子裏來以後,就再也未曾踏出過莊子半步,好在衛臻年紀小,呂氏并未對她設防,時常打發她出去撿拾牛糞,撿拾柴火,其實莊子裏并不缺這些東西,也壓根不缺衛臻這麽個幹活的,不過是變着法子刁難她罷了,也好在有前世那一番刁難,衛臻對莊子外頭的環境還算熟悉,雖然時隔多年,看着眼前的環境依舊一片陌生,可待細細回憶後,到底還是知道大致的方位。
莊子後頭就是山,好在後頭沒有村民居住,一路上沒遇着什麽人,不然,麻煩就大了。
只不過一路上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顯得有些瘆人,風又跟刀子似的呼呼亂叫,直往臉上割,再加上路又難走,時不時踩了一個坑,二人磕磕碰碰的險些摔了幾跤,最要緊的還是怕府裏人發現了,邊逃邊誠惶誠恐的一步三回頭。
一路上阮氏跟只無頭蒼蠅似的,任由着衛臻拉着往前走,聽到風吹斷了樹枝的聲音,就吓得哇哇大叫,直摟着衛臻喊道:“是誰,別過來,別過來——”
腳被雜草勾住,只一驚一乍的差點跳了起來。
兩人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總算是翻到了後山上,進了後山,後頭的路衛臻便沒了分寸,以前是阮氏抱着她方寸大亂的往前走,壓根一頓亂走,是純粹運氣好,遇到了狩獵老人,這一回衛臻不知還有沒有從前的好運道,想了想,便重新将選擇權交到了阮氏手上,只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看着阮氏有氣無力道:“姨娘,安安走不動了。”
衛臻一立起,阮氏就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巴巴的只知仰望着衛臻,衛臻一示弱,阮氏便立馬一溜煙的雄起了,一把将衛臻背起,其實心裏頭怕得要命,完全束手無策,嘴上卻哄騙道:“有姨娘在,有姨娘在了,安安莫怕,便是這大山裏有狼才虎豹,要啃也是先啃了姨娘去,安安莫怕!”
說着,背起衛臻就埋頭直往前走,只是走了一陣,阮氏複又驟然停了下來,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只有些迷後知後覺道:“咱們,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安安,進了這大山裏頭咱們可咋出來啊,這裏,這裏能夠通往元陵城嗎,咱們是不是走錯路了,我記着咱們當初剛來莊子裏時未曾翻山越嶺啊?”
阮氏一臉狐疑迷惘。
衛臻想了想,如實道:“這裏不是回京的路,倘若從村子裏逃出去,還未曾逃出村子,咱們怕是就被人發現了,即便逃出了村子,咱們走到天亮也走不了多遠,莊子裏一旦派人來尋,不出片刻準能将咱們抓回去,如今,唯有躲到這大山裏頭來,先躲過了今晚再說吧!”
衛臻一字一句緩緩道。
阮氏聽了,覺得有理,沉吟了一陣,只連連點頭,道:“好,都聽咱們安安的,全都聽安安的。”
說完,正要重新往前走時,忽而身子一頓,不多時,只聽到阮氏抖着聲音問道:“是……是誰?是……是人還是鬼?”
說完,只将衛臻用力箍緊了幾分,顫顫巍巍的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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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臻只以為阮氏又一驚一乍了,然而待轉過身來,只見一道黑影從樹後面鑽了出來。
阮氏吓了一跳,背着衛臻一連着往後退了幾步。
衛臻見那道身影矮小,微微一愣,不多時,只将火折子從袖口裏摸了出來,将火點燃,借着微弱的光線瞧見站在她們不遠處的那個身影正是上一輩子護送她們母女到此處的陳閏土?
“小閏土?”
見到此人是陳閏土,阮氏面上一松,不多時,心裏又一喜,立馬背着衛臻快速的走到了陳閏土跟前,有些激動道:“小閏土,你……你怎麽尋到這裏來了?”
邊說邊忍不住往後瞧,生怕是她們娘倆逃走的事暴露了,被人發現故而追上來了。
陳閏土生得黑壯,明明不過才七八歲的年紀,身高卻快要趕上阮氏了,大概是匆匆跟過來的,衣衫淩亂,走近才瞧見他衣裳穿的少,不過堪堪穿了一身薄薄的中衣,天冷得快要掉冰渣子了,他也冷得已經哆哆嗦嗦的快要說不出來了,見阮氏發問,只哆哆嗦嗦道:“我去西廂房時正好瞧見了你們,就跟了過來——”
說着,見阮氏不斷往他身後看着,忙擺了擺手,道:“身後沒人,沒人跟來,就我一個。”
說完,看了看阮氏,又定定的看了看衛臻,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一時不知該從何處說起,他本是急急忙忙趕來報信的,趕到後正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不知該從何處下手,正焦急間,就看到衛臻跟阮氏二人貓着身子偷偷逃出了莊子。
她們似乎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陳閏土頓時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深知七娘子年紀小,夫人又從來沒出過莊子半步,唯恐她們不識路便一路跟了過來,沒想到便一直跟到了這裏。
只是再往前走,往後的路他也沒來過了。
這般想着,陳閏土只抿了抿唇,好像有些自責,過了好半晌,想起了什麽又立即道:“你們還是趕緊離開此處吧,這裏還不太周全,我不能久待,一會兒若是我娘醒來發現我不見了,定會生疑的,聽說山裏有獸類,你們要當心,聽說山裏有狩獵的獵戶,在山裏打了許多獸洞,你們可以暫且尋個山洞住下,待明兒一早起來我便領人來尋你們,等明兒個莊子裏發現你們不見了,定會立馬追到縣裏追到元陵城裏頭去尋的,你們只需要在山裏待上幾日,待躲過了這幾日風頭,我便想法子将你們送出去。”
陳潤土此時畢竟還小,不像後來長大後那麽行事周全、陰晴不定,這是他目前能夠想到最周全的法子,說完,只見身子一暖,一擡頭,只見阮氏解下了身上一件厚厚的襖兒裹在了他的身上,道:“瞧瞧你,怎麽也不披見衣裳,都凍成啥樣了,小閏土兒,你是咱們娘倆的救命恩人,若是将來嬸子還能回府的話,定會好生報答你的。”
說完,見陳閏土小小的身板已經凍得不成樣了,忙推了他一把,道:“你回吧,別凍着了。”
陳閏土聽了點了點頭,卻是将身上的衣裳立馬脫了,重新塞進了阮氏懷裏,看了阮氏一眼,又低頭默默看了衛臻一陣,忽而從脖子上取下來一根紅繩一把套在了衛臻脖子上,鼓起了勇氣道:“這個小哨子是咱們陳家守地守林子用的,改明兒我來尋你們,你們一吹哨子我便能尋到你們了。”
說完,不待衛臻拒絕,只咬緊牙關,一溜煙跑了。
陳閏土跑回莊子裏,将豬圈的窟窿口子堵住了,又尋了一把幹草墊在地上,将裏外淩亂的腳印全都掩蓋住了,這才回屋。
彼時,莊子裏安安靜靜的,尚且無人發覺出一絲異常。
自陳閏土走後,阮氏便背起衛臻匆匆往深山裏逃。
山路一片荊棘,阮氏鞋襪都被勾破了,到了後半夜,阮氏腳上起了一層水泡,實在是走不動了,終于在筋疲力盡之時尋到了一處山洞裏,母女二人窩了進去,而這一輩子衛臻身上帶了火,母女兩個在洞口拾撿到了一堆幹柴火,湊合着在洞裏過了一夜,倒沒有前世那樣狼狽及憔悴。
夜裏黑,又加上年代久遠,記不太清了,衛臻不知眼下躺着的這個山洞是不是前世那個山洞,一直到第二日被人搖晃醒,一睜眼,看着眼前那張年邁邋遢的臉,衛臻便知,她們娘倆有救了。
她又遇到了前世的恩人。
上輩子衛臻還派人到山裏來尋過,不過,派去的人只尋到了一處荒廢的小竹屋,裏頭沒人了,這一輩子,若有機會,衛臻定當想法子報答眼下救了她兩回的救命恩人。
命運的軌跡跟前世一模一樣,老恩人領着衛臻母子回到了大山裏的小竹屋裏,他正好要拿獵物到鎮上換取米糧,答應捎上她們,山裏還住着一個老婆婆,兩人其實年歲并不大,五十來歲,為人十分和善,從未過問過她們遭遇了什麽,半個字都未曾多問。
前世衛臻年紀小,對二人印象并不深刻,如今,只軟軟糯糯的主動尋婆婆說了好些話,婆婆姓魏,說的一口熟練的京城官話,瞧着不像是元陵人士,衛臻母子在竹屋裏歇了一陣,衛臻借故身子難受,十分不好意思開口尋魏婆婆讨要了熱水,與阮氏二人清洗擦拭幹淨了身子。
魏婆婆給她們找了吃的,吃飽後,母子二人乘坐老獵戶的老馬進了縣城,入了縣城,老獵戶尋了一匹騾子車,付了銀錢,讓将她們捎進城。
衛臻知曉在城門外頭有歹人候着,故此到了元陵城門外後并未曾急着下來,而是從腰間摸出兩個銅板遞給了車夫,讓他稍等片刻,靜候大伯入城。
只是不知是不是在獵戶家裏耽擱的時間要比前世長些還是如何,她們的騾子車剛停下來,衛臻才剛付完銅錢,正欲接機查探大伯一行的行蹤,只是這不瞧不打緊,一瞧,只見城門外有一行人正風塵仆仆的下馬,已經先于她們一步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