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蘇萬裏蘇小郎君若非被表姐提醒,壓根渾然不覺, 聽了衛岚的話, 扭頭瞅了瞅她手裏那枚落了半個腳印的帕子, 微微有些訝異道:“咦, 這是我弄的麽?”
說完,從袖口裏摸出一把小折扇, 用扇柄微微挑起了帕子一角, 漫不經心的瞧了兩眼,随即笑了笑,道:“倒還真有些像是本公子的腳印。”
衛岚聞言笑罵道:“什麽叫像是, 本就是,你将七妹妹的帕子給弄髒了, 瞅瞅七妹妹這小臉, 都快要氣哭了,得了得了, 趕緊過來給七妹妹道個歉, 別剛一來, 趕着頭一日便将所有妹妹們皆給得罪幹淨了。”
衛岚笑言道。
蘇萬裏順着往衛臻反向一瞧, 只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娘子矮矮細細的杵處在那裏,正微微抿着小嘴巴嘴懵懵懂懂的瞅着他們這一行人, 眼下她身邊的婆子丫頭不知打哪兒去了, 孤身一人被擠在這小角落裏,雙手微微交握在一塊兒,顯得有少許無措, 太矮太小了,他方才過來這邊時,壓根未曾注意到。
瞧着她軟軟糯糯的,小小的一只,又見那枚弄髒的帕子亦是比尋常娘子們拽懷裏的帕子小上一截,這麽小的小娘子跟前自有媽媽婆子伺候,随身攜帶帕子的倒不多見,瞧着倒是有新鮮趣得緊,是以,那蘇小郎君樂呵一陣,倒是彬彬有禮、有模有樣的朝着衛臻施了一禮,道:“皆是表哥的不是,七妹妹勿怪。”
說着,從腰間解下了一個小荷包随手往衛臻跟前一遞,笑着道:“喏,這是表哥的賠禮,七妹妹收下吧!”
衛臻看着這突如其來的遞過來的荷包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正在此時,被映虹喚出去說了兩句話的秦媽媽回來了,一回來便撞見了這幅情景,立馬擺着雙手道:“這可使不得,使不得,表公子身上的可皆是頂頂金貴之物,怎能讓您破費了?”
蘇萬裏漫不經心道:“不打緊,裏頭不過就幾個尋常的小金裸子罷了,原本裝着就是給底下幾個妹妹們把玩的,方才不小心弄髒了七妹妹的體己物,便權當做我的賠罪吧,收了去吧!”
衛岚見蘇萬裏在人前裝得人模人樣,心裏有些好笑,不過見他在七妹妹跟前自稱表哥,倒是微微有些詫異,要知道,這位可不像面上瞧着這般和善好說話,尋常人是極難打從他身上讨得到便宜的,詫異過後,忙将荷包一把奪過塞進了衛臻懷裏,笑眯眯道:“這位表哥身上可都是些稀罕物,不要白不要,七妹妹便收了罷。”
說完,又帕子上的灰塵一并擦拭了,遞到了衛臻手中。
秦媽媽見了,趕緊沖衛臻說了聲:“七娘子,快些謝過表公子。”
衛臻抱着那個沉甸甸的荷包,唧唧歪歪的朝着那位蘇小郎君施了一禮,含含糊糊道:“多謝……小……小……”小了好半晌,那聲表哥不知何故就是喚不出來,正支支吾吾間,恰好瞧見那頭殷氏背後的衛绾與衛姮二姐妹似乎正在朝着這邊瞅了來,最終,衛臻只溫溫吞吞的吐出了兩個字:“郎君。”
蘇小郎君聽了微微一愣。
衛岚聞言用帕子捂着了嘴直樂得不行,身後的四哥兒衛宏笑着道:“表哥遭人嫌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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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四歲的十娘子衛娴也不知聽懂了不曾,跟着捂住小嘴偷笑不止。
秦媽媽搖了搖頭,忙笑跟着解釋道:“七娘子病了許長時間,如今還未曾好透,說話還有些不大利索,表公子勿怪。”
說着,忙将衛臻一把摟到了懷裏,伸手摸了摸衛臻的額頭,又将手摸進了衛臻的後背探了探,生怕她冷了熱了。
衛岚聞言瞧着秦媽媽懷裏的衛臻感嘆道:“怪道去年瞅見七妹妹時還胖乎乎的,原來竟是病了。”
蘇萬裏聞言淡淡的瞅了這個瘦成了紙片人一般的妹妹,未曾想,竟還是個胖的?
卻說,這邊竊竊私語時,那邊老夫人已經親自起身,将二房的伯母杜氏送到了屋子外,再次返回來時,已經輪到了三房見禮,遠遠地只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訴聲在整個屋子裏響起,整個屋子陡然一靜,三房的太太沈氏好似遭受了萬般委屈似的,在這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竟然再也忍不住了,只拉着老夫人手,在她老人家跟前訴起了苦來,斷斷續續的,只聽到沈氏悲涼無奈的聲音透過人群傳了來,道:“我那苦命的姝兒……如今兒媳啥也不盼,唯有盼着姝兒的身子漸漸好起來,往後餘生能夠守着女兒過活便也知足了……”
中間夾雜着老夫人及前頭幾位嫂嫂們的規勸安撫聲。
這邊的大娘子衛岚見了,只跟着隐隐嘆了一口氣,道:“三叔确實忒不着調了,倒是可憐了三嬸嬸與十一妹妹。”
三房寵妾滅妻乃人盡皆知的事情,唯一的男丁五哥兒還是打從妾氏林氏肚子所處,便是今兒在祠堂出現的那一位,今兒在祠堂,瞧見三老爺将妾氏都帶到祠堂來了,可見已有多荒唐,而正房沈氏壓根無力抗衡,她多年無所出,如今好不容易一朝十月懷胎生下了十一娘子,卻還是個病秧子,如今眼瞅着林氏肚子又再一次大了起來,一日比一日絕望,雖是正房太太,卻被偏房打壓了數年,可想而知究竟有多憋屈絕望。
幾房輪流給老夫人行禮,不多時,趕回府的前三房一一拜會完了,又輪到四房、五房上前給前幾房一一拜會,輪到最後五房時,秦媽媽立馬眼明手快的将衛臻抱了過去,塞到了五房的隊伍裏。
衛臻雖是排行老七,在五房中排列第二,按理說應該站在第二個位置的,可衛姮素來霸道,衛臻插不進去,便排在了九娘子衛姮的後頭,身後是三歲的十二娘子衛眠,十二娘子呆頭呆腦的,連站都站不穩了,婆子一撒手,只搖搖欲墜的,比衛臻身子還要晃動得厲害。
衛臻見了,伸手牽了她一把,嘴裏小聲說了句:“十二妹妹,來,我來牽着你。”
小家夥似乎有些怕她,身後的媽媽卻一臉感激的看着衛臻,後又連連鼓勵着十二娘子,衛臻便一路牽着十二娘子朝着大房、二房、三房一一磕頭問好。
郝氏見吊在尾巴處的兩個小家夥一個比一個小,一個個穿着厚厚的襖兒,跟個呆笨的鴨子似的跟着在身後又是踱步走着,又是跪拜,最後那一下,小的那個跪着磕了個頭,險些一個屁股蹲直接跌坐到了地上,好在被稍大些的那個一手拉住了,兩人手拉着手,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了,郝氏見了,心都随着險些從嗓子眼裏給冒了出來,忙令人将兩個小的拉到了跟前,細細瞅着,笑眯眯道:“這是老五家的九丫頭跟十二丫頭吧?瞧瞧,我上回在老家時,九丫頭連路都還不會走了,十二丫頭才剛出生不久了,如今一個個的,竟然生得如此伶俐可愛了?”
說罷,忙将小十二摟在了懷裏,往她手腕上套了個銀镯子,一瞧便知是早早便已經備好了的。
末了,又忙一把拉着衛臻的手細細查看着,見衛臻五官生得精致,那模樣竟然生得與老五有幾分相似,當即有些納罕道:“咦,這小九眉眼生得可真整齊,瞧瞧這眼睛,這鼻子,真真随了五弟,跟五弟可謂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越說,越瞧,便越發覺得像了起來,還拉着三房的沈氏指着衛臻的臉相看了一陣,笑着道:“三弟妹,你瞅瞅,可不就是一模一樣麽?”
沈氏見衛臻生得雪糯漂亮,心裏忍不住贊了一句,瞧到這裏,不免又想起了自己的姝兒,忍不住連連點頭道:“是呢,小九跟咱們家姝兒是同年的!”
說到這裏,見眼前的小娘子也生得柔弱不堪,忍不住有些憐惜,遂從手腕上脫了一串玉珠子挂在了衛臻的脖頸上,柔柔道:“我瞅着小九兒身子骨也有些虛,這竄珠子是打那大觀寺求的,開過光的,望多多保佑你,莫要向你十一妹妹那般羸弱不堪!”
漂亮的娃娃總是讨人喜歡的,幾人都圍着衛臻衛眠打轉。
原本一直受人矚目的六娘子遇了冷,不過六娘子衛绾向來懂事,便是見妹妹們讨喜,面上也尋不出半分不對,只淺淺的笑着立在一側,乖乖的立在殷氏跟前,瞧着倒像是殷氏所出的似的。
倒是那真正的小九再也忍受不了了,見她們摟着衛臻一口一個小九,一個比一個寵愛她,當即只脹紅了小臉蛋,咬咬牙道:“大伯母、三伯母,小九在這裏,她可不是小九,她是七丫頭!”
九娘子衛姮本就是個中氣十足的,如今人一激動起來,吼的那一小嗓子,當真令整個屋子整個寂靜了下來,所有人全都朝着她瞅去。
尤其是郝氏與沈氏,二人齊齊望向衛姮,見她氣鼓鼓的立在那裏,跟只鼓足了氣的大胖鵝似的,瞧着滑稽可愛,又紛紛扭頭瞅了郝氏懷裏的衛臻一眼,再齊齊對視一陣,頓時一陣面面相觑,過了好一陣,只噗呲一聲,又齊齊笑了出來,郝氏反應過來忙一把将衛姮拉了過去,摟在了另外一邊,笑的樂不可支道:“原來真正的小九在這裏啊,瞅瞅,是伯母們的不是,是伯母們的不是,竟然認錯人了。”
忙将人摟在懷裏揉了揉,又連連朝着小九告罪,末了,只将早已經備好的禮親自給衛姮戴上了。
将衛臻、衛姮二人拉到一塊,細細比了又比,瞧了又瞧,只覺得這九丫頭可真能長,瞧着竟比七丫頭還高還利索,任誰見了,皆會認錯了人去。
衛姮小臉通紅,不知是個氣的,還是羞的,亦或是惱的,只背地裏瞪了衛臻一眼。
此時,氣氛大好,衛绾見了,笑吟吟道:“伯母們久不見兩位妹妹,便是認不出來也是應該的,大伯母前兩年來時,绾绾已經滿地跑了,大伯母若是記不得绾绾,绾绾可該傷心了?”
郝氏一擡眼,只見六丫頭乖巧伶俐的立在跟前,正在巴巴盼着她的目光了,當即将懷裏的幾個小的讓媽媽抱了去,拉着衛绾一陣親熱了起來。
只覺得五房雖無男丁,但是這一水的娘子們齊齊排成一排立在這裏,個個軟糯可愛,也不失為另一番景致。
整個榮安堂一片溫馨熱鬧,氣氛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