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溫青玉醒來就聞到一陣撲鼻的烤魚的香味。

他辟谷了數日，愈發清減，觀之面相，一陣風便可歸西。

石白白見他睜眼，忙道：“你醒了？我捉了魚來烤，要吃麽？”

溫青玉忍着餓，不想吃下這小石頭所贈之食，緩緩道：“不必了。”

“哦。”石白白自個兒大口大口地啃着魚：“原來做了人也不好，白白受這忍饑挨餓的罪孽，做石頭還不知道饑餓是什麽滋味，成了活物反倒要受這等俗事拖累，不好，不好。”

他看溫青玉不為所動，忍不住暗暗佩服，原來辟谷之術如此厲害，比起凡人，他的修為終究是相差太遠，着實讓石頭精羞愧。

“不過這烤魚的滋味甚是不錯，難怪聽說山外的凡人都對珍馐美味趨之若鹜，這麽一想，做個石頭果然還是太虧了。”

他吃的津津有味，又看一眼溫青玉，便道：“這麽一說，我還真是佩服你，這兩日不吃不喝都能熬下來，凡人都這麽厲害麽？”

他語氣真誠懇切，他說罷又捉起一條魚，将魚鱗褪盡，取一根削尖了樹枝從頭穿至尾部，支在火上慢慢烤了起來。

不消多時，香氣便四溢開來。

石白白轉着手中樹杈：“從前我的山洞裏也住了位修仙的凡人，我可沒見他天天不吃不喝辟谷。”

原本閉目裝作沒聞到烤魚香味的溫青玉忽而問道：“哦，那後來他成仙了麽？”

“早就飛仙啦，還是和他妻子石斐斐一起飛的仙，石斐斐也是個石頭精。”

石白白常想，同樣是石頭精，他和石斐斐怎麽就相差這麽大呢。

溫青玉問：“石頭也會喜歡上凡人？”

石白白難得露出深思的神情：“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久，大概與你所說一樣，心中有情，則看什麽都帶着點美意，石頭通了靈智，化了人形，則與你們凡人無二了。”

石白白将烤好的魚剃去骨刺，遞至溫青玉嘴邊：“我覺得這魚味道有些淡，你幫我嘗嘗？”

溫青玉從善如流地接了過來。

味道嘛……尚可入味而已。

看溫青玉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魚，石白白便放心，轉身洗手，看到湖面自己的倒影，他這才反應過來，打算仔細觀賞一番自己的人形。

湖中倒映出個清秀标致的少年，眉似遠山，目若點漆。

好皮相。

石白白心中一樂。

石白白見溫青玉吃完了魚，便道：“長此以往，咱們在這兒待着也不是個辦法，若是你腿好了，我便想個法子把扶上去，再從那山洞回到人間，如何？”

溫青玉微微颔首：“有勞。”

二人正其樂融融地吃魚，卻看到一人，從洞口走來。

那人白衣若雪，清雅非凡。

他非常見到石白白，臉上忽而一愣：“石白白？”

石白白見着他，心裏感慨萬分，最終卻化作一個是。

雲子微道：“你……終于可以變作人形了？”

石白白又道一句是。

初見故人，石白白只覺得指尖發冷，卻看到一旁的溫青玉，心裏忽然踏實了不少。

“雲仙人舊地重游，所謂何事。”

雲子微悵然若失：“我本是想看一眼故居，不想遇到了你，我當年不該那樣對你……”

石白白打住了他：“我早已不在意這些，你又何必提起呢？”

聽到這些話，雲子微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忽而注意到了溫青玉，神色更是大變：“青玉上仙？”

溫青玉臉上微有尴尬：“你認錯了。”

雲子微見他神色不郁，忙道：“我一時眼花，将你認作故人，抱歉。”

見沒人理會他，雲子微又轉身面向了石白白，他低聲道：“當年事關石斐斐性命，我迫不得已，便做出那些舉動，這麽多年，我一直于心不安，想與你道歉，不現在見你已能化作人形，說一句抱歉之餘，便唯有恭喜了。”

石白白微微一笑：“從前我視你，如見春風，今日見你，春風雖依舊，卻不見漣漪，再多看你，卻又覺得如見衆生。”

“所以仙人請回。”

雲子微碰了個軟釘子，最後徘徊片刻，對石白白說道：“若是以後想要我幫忙了，便喚我一聲，相離多遠，只要是你，我便能聽到，随時奉陪。”

石白白忽然覺得他虛僞至極，索性擺擺手：“請回。”

雲子微走後，石白白一下子就失去了力氣，當年的記憶忽然湧起，如同碎片一樣紛至沓來。

多年等待終成空。

原來他當年所戀慕之人，不過如此。

見他沉默太久，溫青玉便摸索至他身旁，伸出長指想要摸一摸他的臉，卻又頓住。

“天涯何處無芳草，節哀。”

石白白忽然一笑：“人又沒死，節哀什麽。”

溫青玉一本正經回到：“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一次，自然要節哀一次。”

石白白：“你說的不錯，可我只是塊石頭精罷了，無心無情，何來一死？青玉上仙？”

溫青玉臉色不變：“果真瞞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