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馴馬
氣氛一度尴尬。
“樓公子, 請!”出于禮貌,顧君瑜還是請樓星承和裴鈞坐下聊。
樓星承嘴角噙笑地看着他,那雙鳳眸帶着一絲掩飾不住的揶揄。
顧君瑜神色如常, 十分淡定地回視過去。
“王爺,怎不見我的小表妹呢?”
顧君瑜知道他是故意問的, 便道:“王妃感了風寒,不宜見客,等過兩日身體康複了,再與樓公子相認。”
“感了風寒?那可得注意了,這個季節忽冷忽熱, 得好好将息。”樓星承一片關懷, 如果不是他唇邊帶笑, 顧君瑜簡直都要信了他的邪了。
他還略表一點遺憾, “我都十年沒見過她了,上次相見時,她還是個小哭包。”
“咳咳!”裴鈞左手虛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兩聲。
他知道樓星承個性散漫、我行我素,不過第一次與安王見面,還是該适當收斂一些。
顧君瑜:“王妃端方娴淑, 溫柔堅韌, 樓公子見後便知。”
樓星承笑出聲,“看來王爺很護妻……”
“咳咳!阿承不是給王爺帶了禮物麽?”裴鈞打斷樓星承的話。
“裴叔不提醒我,我還差點忘了。”樓星承對手下比了個手勢,很快他的貼身護衛便将一只半大不小的箱子呈給顧君瑜。
顧君瑜淡淡道:“樓公子客氣了。”
樓星承:“王爺不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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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君瑜見他賣弄玄虛,便順了他意,将之打開。
顧君瑜原以為樓星承應是送的稀世珍寶或者珍稀藥材之類的,沒想箱子裏竟然是一些植物種子, 其中包括辣椒種、西瓜種和玉米種,另一些他也分辨不出。
顧君瑜眼前一亮,先前的不快一掃而光,“樓公子這些東西從何而來?”
他穿來這麽久,對這個世界也有些了解了,據他所知,目前錦國之人還不知辣椒西瓜玉米為何物,符陽城南來北往的行商也不曾見過。
樓星承:“此乃我從山離國帶回來的,據悉他們也是從一處海外得來。我聽聞王爺深谙稼穑之道,想必對這些定有興趣。”
顧君瑜現在看他也順眼了許多,“樓公子有心了,你一路勞圖奔波,想必已很疲乏,劉總管,帶樓公子下去好生休息,我再設宴為樓公子接風洗塵。”
劉大給樓星承及随從安頓好院子,顧君瑜也吩咐了廚房備好酒好菜招待。
樓星承這次帶來的種子太讓他意外了,尤其是玉米和辣椒,一種是重要調料,一種是重要粗糧。
當下的農業生産水平很低,谷物的産量和後世完全沒法比,抗性差,秕谷還特別多,畝産沒眼看。
縱使在這種相對和平的年代,老百姓也要勒緊褲腰過日子。若是遇上哪年不夠風調雨順,就極容易發生饑荒。
據顧君瑜所知,鬧饑荒是常态,幾乎每年都有小地方出現饑荒。只是受災面積不大,所以朝廷也沒重視。
玉米的生長周期比谷類和小麥短,而且可以與紅薯間隔相種。若得推廣,定能改善目前的困境。
“看來表哥與王爺定很投緣,少見王爺這麽開心。”陸沉菀笑道。早上見他時,他還愁眉不展,如今卻難掩喜悅了。
安王的感情其實很內斂,他的性情向來平和淡然,就連喜怒都是淡淡的,帶着克制。
不過這一刻,他的喜悅之情卻沒那麽平淡克制,連眼底都是滿滿的欣喜。
他與樓星承投不投緣,這個有待驗證,但樓星承帶來的種子意義深遠。
“樓公子将門之後,确實是不凡之輩。他還記挂着你,等你的唇消腫了,我便帶你去見他。”顧君瑜心情愉悅,他又看向陸沉菀的唇瓣,“抹了藥,可有好些?”
陸沉菀有點不自在地嗯了聲,“好多了。”
顧君瑜還要忙着開墾山地種花木,和陸沉菀閑聊幾句之後,便出門去了。
因赈災和懲處貪墨有功,皇上賞了他千頃之地。不過符陽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良田太少,荒山荒林居多,湊不足那麽多良田,顧君瑜讓蕭牧給他丈量了幾座連着的荒山。
他打算在這些荒山上種花草果木,到時候花開一片,場面也很壯美。
這些荒山上長着雜草和灌木,顧君瑜讓人将這些山地鋤出來,枯草灌木等則曬幹後焚燒用以沃肥。
這兩日顧君瑜都在這幾個小山頭忙着,除了開墾山地,他還得找适合蓄水的地方,以方便今後灌溉。
符陽的夏天炎熱,若沒水,花草果木容易死,好在這個地方的地下水資源似乎還不錯,顧君瑜很快便找到幾處可以蓄水之地。
一匹駿馬疾馳而來,在他面前停下,馬背上的人動作利落,翻身下馬,“你果然在這裏。”
樓星承今日穿了一身窄袖錦衣,腰間一條玉色束帶,襯得他這人飒爽威風,俨然有一番少年将才的意氣風發。
顧君瑜:“樓公子找我何事?”
樓星承大咧咧道:“倒沒什麽大事,就是找你玩玩。你們這裏連個校場和馬場都沒有,到處都是莊稼地,可把我給憋壞了。”
他的言下之意,顧君瑜也算聽出來了,便笑道:“确實是我招待不周,我這裏還有多餘之地,樓公子選兩塊去建校場和馬場便是。”
樓星承:“我看你們開墾的這塊就不錯,開闊,地也算平。”
顧君瑜:……
他看樓星承是貪方便吧,畢竟可以省去清理灌木雜草的麻煩。
不過現在蕭牧手下加上樓家之人,算起來也有近一千的青壯年。蕭牧那些侍衛都是禁衛軍出身,本是将才,不該荒廢一身本事。
樓星承實力如何,顧君瑜不知,不過裴鈞卻曾是征戰沙場、功名赫赫的少年将軍,建個武場讓這些人切磋并無壞處。
“樓公子喜歡,那這片建成馬場和校場便是。”顧君瑜慷慨道。
樓星承一只手肘搭在顧君瑜肩上,“那在下便多謝王爺了!王爺可要去跑兩圈,我這次帶來的可都是一等一的良駒,性子野,跑得快。”
顧君瑜:“我不太會騎。”
樓星承有點意外,安王以前是太子,皇宮還有專門的武師,怎不會騎馬?
不過他也聽說安王初來符陽時差點病死,莫非是身體不好,所以沒學?
樓星承倒沒糾結,反而義氣道:“沒事,我教你。把青霜給王爺牽過來!”
須臾,護衛便牽來一匹高大駿馬,樓星承道:“王爺,你要是能将它馴服,那這青霜便歸王爺。”
“那我便先謝過樓公子了。”顧君瑜也不與他客套。
樓星承:“你一口一個樓公子,叫得都生疏了,叫我阿承或星承即可。”
于是,顧教授在樓星承的指導下,被折磨了一個下午,終于将青霜馴服。
其實他前世也去馬場學過,不過那種馬跟樓星承提供的這種戰馬相比,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樓星承這次帶了二十個貼身随從,同時也帶了二十匹寶馬,這些馬兒都是北方外域的戰馬,确實很野。
日暮,兜了半天風後,樓星承和顧君瑜各騎一匹高大駿馬,任由馬兒慢步走在鄉間暮色中。
男人之間的友情就是這麽簡單直接,半天相處下來,兩人關系拉近不少。
樓星承挑着眉,琥珀色眸子裏泛着淺淺星光,“怎麽樣?這馬兒是不是夠猛?”
顧君瑜不想看他過分得意的表情,不鹹不淡道:“還成。”
“話說我那小表妹到底還有多久才好呀?你們這折騰得也太誇張了點吧,當真三天下不了床?”
顧君瑜瞥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你倒是給個準話呀,我這千裏迢迢趕過來,人還沒見着,我家老爺子就這麽一個外甥女,想念得緊,我得趕緊回他信。”
顧君瑜:“我今晚去問問她的狀況。”
“好像不用特地問了,喏,人在那裏。”樓星承朝遠處揚了揚下巴。
顧君瑜循着他視線看去,果真便見陸沉菀和紅兒正在曬場邊。
馬兒走到曬場,顧君瑜翻身下馬,他第一次馴這麽野的馬,大腿內側現在火辣辣的,下馬時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樓星承見狀,趕緊扶他一把,還不忘笑侃一番,“看來王爺還需多加鍛煉。”
在自家小姑娘面前出糗,顧君瑜也感覺自己的老臉有點繃不住。
論體格,他确實比不上馬背上長大的樓星承,即使他們身高相差不多,但塊頭沒法比。
陸沉菀的視線快速掠過樓星承放在安王腰側的手,莫名有些羨慕他們的親密。
顧君瑜為了挽回臉面,忍着酸痛的腿,強作鎮定地站到陸沉菀旁邊去。
“王爺,表哥。”
“原來還認得我呀!”樓星承吊兒郎當地笑看着她,“哥哥都到兩三天了,你還躲我,真是白買了那麽多糖給你吃。”
陸沉菀被他三言兩語羞得滿臉通紅,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顧君瑜:“妹妹被欺負亦不知,這種糊塗哥哥不叫也罷。”
樓星承被堵得一噎,“原來找到靠山了,難怪不要哥哥了。”
陸沉菀只好弱弱地辯駁一句:“我沒有,還請表哥不要亂說。”
樓星承甚是開心,“一看你這少年老成的模樣,就知是陸家養的,還是小時候可愛。”
陸沉菀:……
顧君瑜:…………
三人一同用晚膳,樓星承和顧君瑜喝了點酒,不過鑒于上次喝醉的經歷,顧君瑜不敢多飲,樓星承倒也沒像裴鈞那般相勸。
樓星承話多,講了一些陸沉菀小時候的事,羞得陸沉菀連頭都擡不起來。幸而有顧君瑜給她撐場,才讓她好受些,安王偶爾一回合還能讓樓星承吃癟。
樓星承雖是愛開玩笑,但對長信侯府阻斷陸沉菀與樓家往來之事,他也極為惱怒,“陸家欺人太甚,等着哥哥回京給你讨公道。”
陸沉菀只當他是醉後胡話,并不在意。她如今已遠離京城那個是非之地,她不必再為那些事情困擾。
飯後,樓星承給了陸沉菀一盒藥膏,“王爺今天馴馬,吃了不少苦頭,他的腿部肯定有擦傷,你回去給他好好處理,千萬別讓傷口惡化了。”
樓星承從小跟着樓朝淵到處都去過,對這些事自是知曉得清楚。大腿內側的傷若是不及時處理,平日行走會常常磨損到傷口,再加上那種地方不夠透氣,很容易讓一些小傷口感染惡化。
陸沉菀臉色發燙,頗有幾分羞窘。
樓星承看她這般害羞,不禁道:“在哥哥面前羞什麽?都成婚了,放開一點,他把你害得這麽慘,正好趁着這種機會從他身上報複回來。”
陸沉菀聽得有些糊塗,不過還是幫顧君瑜辯解道:“王爺待我很好。”
走在前頭的顧君瑜回過頭,看了一眼在說悄悄話的兩兄妹,總覺得樓星承那人滿肚子壞水,千萬別把小姑娘教壞了。
他便道:“菀菀,跟上來。”
樓星承把藥膏放到陸沉菀的手中,“去吧!”
陸沉菀也注意到了安王今天走得特別慢,步子張得稍開一些,想來樓星承應是沒有騙她。
她也聽說第一次騎馬很容易傷到大腿內側……一想到這裏,陸沉菀的臉又倏爾紅了,內心十分糾結。
顧君瑜正好捕捉到她臉上的紅暈,不禁問道:“星承給你說了什麽?”
“沒、沒什麽,他就是關心王爺。”陸沉菀道。
“關心?”顧君瑜聽後卻輕笑了一聲,小姑娘果然好騙。
他推門進屋,陸沉菀也跟着他進去。
昏黃的燈火映照着小姑娘的臉,那大夫開的藥倒是很有效,她的唇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就連咬破的地方也看不出什麽來。
顧君瑜坐到座榻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以後小心點,別再磕到碰到了。”
陸沉菀點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君瑜看出了她的糾結,“你想說什麽?”
“王爺的腿是不是受傷了?”
顧君瑜的大腿內側正火辣辣的,不過他嘴上依舊輕描淡寫道:“沒有受傷,只是很久沒騎馬,有些酸軟。”
陸沉菀:“那我給你揉揉。”
說罷,她當真湊上前伸手幫他揉捏。
顧君瑜趕緊止住她,“不用。”
他身體動作過大,摩擦到傷口,疼得不禁蹙眉。之前在馬背上還沒覺得,而今緩和下來,才發現這大腿內側的痛感簡直要命。
“你受傷了。”
“沒有。”
陸沉菀見他額頭有些細密汗水,情急下脫口而出:“那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