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醋壇子
唇瓣上忽然覆上一個香吻, 掌心下也是一片柔軟,顧君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徹底懵住了。
小姑娘吻得青澀, 只是唇與唇之間的碰撞,甚至連個真正意義上的吻都算不上, 像小孩子間玩過家家的親親。
顧君瑜心底警鈴大作。
他回過神,趕緊按住陸沉菀的肩膀,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小姑娘可以任性,但他不可以。
陸沉菀看着眼前眸色清澈的男人,心一點點往下沉, 理智也漸漸回來了。
她坐回榻上, 如墜冰窟, “王爺請離開吧, 我要休息了。”
她終于看清了安王的心,溫柔又殘忍。
也許他只是覺得有愧于她吧!
顧君瑜看她心如死灰,臉色慘白,一時也深感棘手。
他将手放在陸沉菀的肩膀上,把她扳過來,與自己面對面。
“菀菀, 很抱歉我一直避免和你談夫妻房事, 給你造成困擾,讓你有了很多誤解。”顧君瑜認真看着她的臉,“你現在年紀還小,身體發育尚未成熟,過早的房事和生小孩對你的傷害很大。我知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但若因我的一己之欲而讓你承受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傷害, 那這樣的喜歡就太自私了。”
陸沉菀茫然地看着他,這些話分解開她都聽得懂,但合起來她卻不解其意了。
他也喜歡自己?
但為什麽他眼中的自己很年幼?她早都及笄了啊!十六歲可以當娘了!
她張了張嘴,想辯解點什麽,卻發現自己喉嚨很緊,根本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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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說什麽,她該問什麽?
難道說自己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可以行夫妻之禮?
可剛才的瘋狂已耗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室內一片靜默,昏昧的燈火映照着年輕俊美的容顏,像個溫柔又不切實際的夢。
“你真的也喜歡我?是哪種喜歡?”陸沉菀遲疑地開口。
顧君瑜看她迷迷糊糊的,便淺淺一笑,摸了摸她的頭,“你這麽乖巧可愛,我想不喜歡也難。至于現在是哪種喜歡,我覺得并不重要,你還小,我不想因自己的自私傷害你。但今生,我會陪你一起偕老。”
他知道這或許不是小姑娘想要的答案,但若為了哄她開心而騙她,顧君瑜也做不到。
感情不該摻雜那麽多欺騙。
陸沉菀心中又酸又暖,他總是這樣,毫不留情地擊碎她眼前的夢,卻又給她編織一個看似更美好的遙遠未來。
她無法理解,但心卻總是願意選擇相信他。
即使她看不到那個未來。
顧君瑜知道今晚這些話對陸沉菀來說或許一時難以理解,但他在現代社會生活了二十八年,也有自己的道德準則和底線。
人生還很長,他會用一輩子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見陸沉菀情緒緩過來,顧君瑜才道:“時候不早了,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等你長大了,我們再做大人間的事。”
顧君瑜起身欲走,手卻被拉住了。
陸沉菀仰着漂亮的小臉,認真看向他,“那王爺覺得怎樣才算大人?表哥那樣嗎?”
顧君瑜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提起樓星承,他想了想樓星承的年齡,剛剛二十出頭,差不多。
于是他給了小姑娘肯定的回答:“等你長到星承那個年齡,就算大人了。”
陸沉菀:……
顧君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陸沉菀擾亂了他的心緒,他現在一閉眼就是她失落受傷的眼神。
既難入眠,他索性從床上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今晚月色如水,冷冷清清地傾灑在院落裏。
自地震之後,莊子全部改修,比以前拓寬了不知多少倍。
他沿着小徑漫無目的地走着,不覺間已來到中庭。
中庭是裴鈞負責新修的,顧君瑜住的別苑另有一道門,因而平時少有從這邊出入。
今日一見,他才發現這裏已有大戶人家的格局。
庭院中有假山池塘,塘中有魚有蓮花,池邊還有涼風亭。
“喲!三更半夜的,王爺不在溫香軟被中睡覺,怎麽還跑到這裏來吹冷風了?”一道散漫的聲音從亭中傳來。
顧君瑜借着月色望過去,便見一人斜倚在美人靠上,正望向他這邊。
顧君瑜不緊不慢地走過去,“你不也在這裏喝悶酒?”
樓星承毫無坐相,手肘随性地擱在後面的欄杆上,仰着頭看向來人,一副玩世不恭的風流姿态。
“我是孤枕難眠,不過你是怎麽回事?被小表妹趕出來了?”他笑得幸災樂禍。
顧君瑜走到他旁邊坐下,輕描淡寫地說:“睡不着,就出來走走。”
“你睡不着找小菀呀!大半夜跑出來算什麽?她睡着了?”
顧君瑜沒接話,他沒有和人談感情之事的習慣。
樓星承:“你們該不會是鬧矛盾了吧?我就這麽一個妹,你可別負了她。”
“我不會負她。”
樓星承看他不願多說,便也沒再追問了。
他跟安王相處雖不久,但安王的為人他還是信得過。
“要不喝一口?失眠的時候多喝一點酒就能睡着了。”
顧君瑜正心煩,看了眼他遞過來的酒壇子,略微猶豫了下,接過手就着壇子喝了一口。
“這是什麽酒?好烈。”顧君瑜差點被嗆住。
“北境的燒刀子,男人就要喝這種酒才夠痛快,符陽的酒太淡了。”
黔州可是飛天茅臺、郎酒等名酒的發源地,他還嫌棄味道淡。
顧君瑜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樓星承是個話唠,他很會主動找話題,兩人一邊喝酒,一邊天南地北聊起來。
樓星承自小跟着樓朝淵游歷過許多地方,顧君瑜自身也博學廣聞,兩人聊着聊着,竟有幾分惺惺相惜。
沒過一會兒酒壇子就見了底,樓星承覺得不過瘾,拉着顧君瑜道:“走,今晚我們喝個盡興,我房間裏還有幾壇。”
顧君瑜今晚揣着心事,也想找個朋友陪,就跟着樓星承一起去了。
日上三竿,陸沉菀坐在書房幫顧君瑜整理近期的觀察數據,紅兒進來回話:“王妃,蘭姑娘和謝公子來了。”
陸沉菀只好擱筆,“王爺呢?”
“剛才樓公子那邊來人說,王爺昨晚喝醉了,在樓公子那裏睡的,劉總管正過去告知王爺。”
紅兒說完,見陸沉菀臉色慘白,整個人像丢了魂似的,不在狀态。她吓了一跳,“王妃?你怎麽了?”
“沒、沒什麽。”陸沉菀強作鎮定,腦海裏卻忍不住胡思亂想。
顧君瑜感覺有大石頭壓着自己,壓得他根本喘不過氣。他掀起沉重的眼皮,陌生的帳頂,陌生的房間,一只手臂正壓在自己胸口,難怪他一晚噩夢連連。
他微微皺眉,小心将橫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挪開,樓星承的睡相太差了。
他正準備起床,院子裏傳來一陣交談聲。
旁邊的人也醒了,微眯着眼,從眼縫中看了看他,“誰一大清早在外面吵?”
門口有人回道:“公子,劉總管來找王爺。”
樓星承:“讓他進來吧!”
劉總管進來道:“王爺,謝公子來了,人在前院。”
顧君瑜一邊穿鞋一邊道:“嗯,你讓他稍等,我收拾好便來。”
顧君瑜這邊的前院是以前的老房子改修的,當時顧君瑜在院中種了不少蘭花,不過都不是什麽名品。
謝浩然以前聽安王說了很多稀世新品,本還想找一兩株不一樣的,結果全是廉價蘭草,不免有些失望。
蘭悠見陸沉菀來了,熱情上去打招呼,見顧君瑜不在,便随口問了句:“咦,怎不見王爺?”
平日安王和安王妃可都是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陸沉菀心中苦澀,一時不知當如何回答。
紅兒倒是幫她作答了:“王爺昨晚和樓公子把酒夜談,估摸還沒醒,劉總管已去樓公子那邊通知了。”
謝浩然豔羨道:“王爺和樓公子感情真好。”
他也想和安王把酒言歡,聊聊養花心得,安王見多識廣,與他相談,亦是一種享受。
蘭悠随口評價道:“王爺本就儒雅溫厚又有趣,無論是誰,都能被他折服。”
這本來是一句很平常的稱贊話,沒想卻打翻了兩只醋壇子。
陸沉菀眼底閃過一片黯然,蘭姑娘說得對,無論是誰,和安王感情都好。戚大人和她表哥都與安王交好,就連性格傲慢的蕭大人、以及他的親衛們,也不例外。
像安王那樣溫柔仁厚又聰明的人,很難有人不喜歡吧?
謝浩然酸道:“你對別人倒是不吝贊美,我怎就沒聽你誇誇我。”
蘭悠正要損他,一道散漫的聲音插進來:“怎麽一清早院子裏就泛着一股酸味?”
衆人循聲望去,便見兩名青年并肩走來,一則豐神俊朗,一則玉樹蘭芝,皆是極為養眼的美男子。
“想必這位便是樓公子了。”謝浩然作禮道。
樓星承:“謝公子不必多禮。”
“菀菀,用了早膳沒?”顧君瑜走到陸沉菀面前問道。
他昨晚和樓星承喝到太晚,當時他也醉了,怕回院子驚擾到陸沉菀,便沒回去。
陸沉菀看了一眼他衣襟上的褶皺,心中很不是滋味,面上還是平靜道:“吃了,我陪蘭姑娘去逛逛。”
顧君瑜提議:“都是熟人,我們也可以一起玩。”
蘭悠喜歡熱鬧,自是高興,“王妃,那我們就随王爺一起吧!”
謝浩然今日過來,一是為了看種的花,二是想來校場玩。他聽人說安王這邊的校場十分霸氣,樓公子從北境帶來的全是千裏馬。
顧君瑜先帶謝浩然去山上看種的花草果木,有的桂樹和菊花已經起花苞了,存活率都挺高。
陸沉菀慢吞吞跟在後面不遠處,目光不由得看向站在土坡上的人。
他正與謝浩然解說着什麽,臉上的神色從容自信,他身旁還緊跟着個神情散漫的樓星承。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安王突然朝她看了過來。
目光交彙,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淺笑,如昙花夜放,俊美得不像話。
陸沉菀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半拍。
“王妃,快跟上,我牽你。”蘭悠以為她走不動了,拉着她往上爬。
陸沉菀低下頭,搭上蘭悠的手,跟了上去。
顧君瑜收回目光,就地等着陸沉菀和蘭悠跟上來,“菀菀,來這邊,你們是女孩子,走前面。”
參觀了山上的花木,一行人又去馬場。
謝家的商隊也有馬,他會一些馬術,幾個男人各牽一匹馬,在馬場上跑起來。
顧君瑜騎的正是樓星承給他的青霜,這馬兒性子野,跑起來像風一般,十分痛快。
三人在馬場繞了幾圈,陸沉菀和蘭悠則在賽道旁閑聊。
不過是蘭悠說得多,陸沉菀則垂着頭、心不在焉地聽着。
忽然,四只馬蹄出現在她視野。
陸沉菀擡起頭,正好對上一張熟悉的容顏。
他身後是低矮蔚藍的天空,陽光斜照在他臉上,勾勒出他溫潤如玉的俊顏,顯得神聖而不可侵犯。
他的眉眼染了笑意,大概是玩得很盡興,那雙眸子比平時更黑更亮。
他身體微微斜傾向她,一只修長如玉的手伸展在她面前,唇角微揚,“菀菀,我帶你去兜一圈。”
清朗又溫柔的聲音直擊陸沉菀的心口,讓她潰不成軍。
這一刻,她忽然很沒底線地想:就算他收了表哥當男寵,她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