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除了龍以外, 這老怪物為了續命，不知給自己身體喂了多少天材地寶。
他将自己的身體簡直鍛造成了這天底下最強悍的靈器。
可他的神魂，卻十分脆弱。
前頭說到過老怪物早年修煉邪功, 所傷害到的, 就是神魂。
神魂有損後, 他只能借由龍血或者神器續命。
如今龍血早已幹涸，神器尚且未能得到煉化, 老皇帝哪怕是将自己變成了半龍半仙的怪物之體，在那滾滾的雷劫之下, 也挨不住多久。
更何況。
楚玄清所遭受的雷劫，還非普通雷劫。
而是九九金仙劫。
雖說這一次這雷劫恐怕依然不能撐得到第八十一次，但就算是前頭那幾十道劫雷，也夠的上讓這老怪物皮開肉綻, 神魂俱毀。
可桃桃還是不甘心：
“太便宜了這老東西。”
她踹了已經是茍延殘喘的老東西一腳, 眼裏的憤怒迸發：“我将他碎屍萬段，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明嫣理解她的想法。
若她是桃桃, 她也想讓那老東西遭受與妙妙同樣的痛苦。
她想了想, 又從自己的荷包裏掏出個小玩意來：
“桃桃姐姐, 這個你拿着。”
“這是什麽？”
桃桃頗為驚詫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玩意。
現在她經歷過方才的事, 對明嫣很是信任, 也很有好感。
“是我之前從一個魔頭那裏得到的小東西。”
準确來說, 是刑具。
修真界大得很，除了一些行事正派的修者，比如明嫣這樣的，自然也有一些專門研究歪門邪道功夫的修者。
明嫣送給桃桃這個刑具, 便是一個專研如何折磨人的魔頭, 換給明嫣的。
刑具表面看起來小巧精致, 實際上惡毒的很。
它可以将修者的神魂放進去，然後百般折磨，反複給他播放他此生最恥辱最難堪痛苦的畫面，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嫣本來覺得，這刑具也過于惡毒了。
因為若是修者的神魂被抽離了出來，那麽這個修者的肉體肯定就已經死了。
人都死了，還要折磨他的精神。
這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但若這個人是老皇帝，明嫣覺得：他值得。
這刑具簡直是為他而生！
明嫣将該刑具的用法和功能對桃桃簡單科普。
桃桃果然十分滿意，狗狗眼閃閃發亮，連帶語氣也輕快不少：“多謝仙子，我正需要這東西！”
她舉着刑具走向老東西。
老東西已經被劫雷劈的只剩神魂吊命。
完全認不出她來。
她冷笑着：“林了凡，你活該受此刑。”
她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救下了落水的他。
更後悔的是，在妙妙想要吃了他的時候，攔住了妙妙。如果那時的她能更惡毒一些，更謹慎一些，妙妙就不會……
她眼裏有淚花閃爍：“笨狐貍，我終于可以替你報仇了。”
那個沒心沒肺，總是纏着自己傻樂的笨狐貍，她再也見不到的笨狐貍。
她好想她。
“姑姑。”
籬淵扶住了桃桃。
桃桃閉上眼：“我沒事，你我二人一起動手吧。”
抽出神魂需得要将老東西的屍體焚燒殆盡。
以桃桃一個人的妖力，暫時無法做到。
籬淵嗯了一聲。
兩人同時祭出自己的本命靈劍來。
兩把靈劍同時在老東西的醜陋殘破的身體上周旋，燃起絢爛的火焰。
伴随着火焰，老東西的身體漸漸消失，化為灰燼。
“等等，等等……”
桃桃睜大了雙眼，她看到了什麽，那是什麽。
籬淵回過神來：“怎麽了，姑姑。”
“妙妙，是妙妙！”
桃桃忽然瘋也似的撲到了老東西的身體上。
“啊，妙妙——”
妙妙的頭竟然還在。
她是被老東西整個吞進了身體裏。
可她已經變得幹涸，變得蒼老，她被老東西吸幹了血。
她的鱗片也全部被拔掉了。
“快停下，快停下！”桃桃歇斯底裏地叫喊着，她不顧劫雷的威力，用雙手在那怪物的身體裏翻尋着妙妙，已經瘦小到不成人樣的妙妙被她翻了出來，她抱着她，痛哭流涕，“妙妙，我來了。”
妙妙卻不能回答她。
她早已經死了。
如果她不死，她就仍舊可以産生新鮮的龍血給老皇帝。
老皇帝就不會大費周折來到荒神冢秘境。
可盡管是已經這樣的妙妙，已經一滴血沒有，一片鱗片也沒有的她，老皇帝竟還不肯放過她。
桃桃渾身顫抖着。
她重複地喊着妙妙的名字。
漸漸地，她的周身開始冒出黑氣。
籬淵神色大變：“姑姑不要！”
可為時已晚，妙妙的屍體成為了壓倒桃桃最後一根稻草。
桃桃擡起眼來，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已經滿是黑霧。
“糟糕，她入了魔。”
明嫣心中大喊不妙。
人會走火入魔，妖自然也會。
這種入魔同聞臬那種天生的魔物不同，是會要命的。
而桃桃眼下這種入魔，顯然是精神已經完全錯亂，是最糟糕也最無法挽救的一種。
明嫣眼睜睜看着桃桃忽然不受控制化成了原形，變成了一只大狗開始撕咬籬淵。
籬淵的修為雖高，可他不想傷害到桃桃，自然就落了下風。
可入了魔的桃桃哪裏還認得籬淵。
她燃燒盡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分修為、妖力。
要毀滅這世界的一切！
“我得做點什麽。”
明嫣焦急地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她不想看着桃桃死，她希望桃桃好好活着。
可現在的她可以做什麽呢？
她對入魔這事兒也不像渡劫一樣熟悉啊！
“荒神鏡。”
一直沉默的楚玄清忽然道。
“荒神鏡？”明嫣懵了懵，“荒神鏡可以制止桃桃嗎？”
楚玄清說：“不，但荒神鏡可以看到一個人的過去。”
他看向地上的妙妙。
明嫣一怔。
楚玄清的意思是要她看妙妙的過去？
時間緊迫，她已經來不及細想。
荒神鏡所化作的匕首方才就落在她手裏，她跑到妙妙身體面前，小聲說了一句打擾，便将荒神鏡對準了已經死去多時的妙妙。
……
一條漂亮的小龍出現在明嫣面前。
小龍的鱗片是美麗的銀白色，龍角也是銀色。
她看上去像這世界的精靈一樣美好。
可小龍被無數道鎖鏈捆綁着，她漂亮的身體千瘡百孔。
明嫣以為她會充滿了怨氣。
是誰遭到了這樣的待遇，都會充滿怨氣。
可妙妙不是。
妙妙天生就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小龍。
沒有人在監牢裏的時候，她偶爾會唱起歌謠：“今天天氣好，桃桃要起早，太陽曬屁股，桃桃睡大覺。”
偶爾，她還會罵那老不死的皇帝幾句：“狗皇帝，你有本事取爺爺的血，有本事你出來讓我打啊！啊不對，我不能罵你狗，那侮辱了桃桃！你才不是狗狗呢，狗狗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小動物。”
再偶爾，監牢有人給她送飯，确保她不會被餓死。
她會調侃幾句：“今天的牢飯看起來好難吃，是不是皇宮沒錢了，請不起廚子。”
送飯的人怒瞪她，叫她閉嘴。
她哈哈大笑起來。
像是做了惡作劇的小朋友。
偶爾的偶爾，她會特別想念和桃桃一起的快樂日子。
她眼淚吧嗒吧嗒的掉：“桃桃，臭狗狗，你在哪裏，過得好不好呀？”
沒有人回答她。
她自己回答自己：“你肯定過得特別好。”
後來，她漸漸變得愈發虛弱。
失去了龍丹的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但她只感到開心。
終于可以死了，終于可以不用被皇帝取血，揭鱗片，終于不用忍受這暗無天日的牢房。
她唯一擔心的是，只是她的朋友。
桃桃。
“桃桃，你快過一百歲生日了，以後就是個成熟的大狗狗了，記得脾氣穩重些，不要總是動不動亂咬人。”她趁送飯的人不注意，啊嗚一口，吞掉了那不知是什麽材料所做成的盤子。
連桃桃也不知道，妙妙其實有一個特殊本領。
她的肚子，就好像一個小爐鼎一樣，可以煉化靈器。
她不斷地吞下盤子，那送飯的人以為她只是餓壞了，并不以為意。
但妙妙用自己的肚子，其實悄悄做了一件事。
她給桃桃做好了一個生日禮物。
是一個鈴铛。
雖然不知道桃桃能否得到這個鈴铛。
可妙妙還是将自己對好朋友最深的思念和祝福都灌注進了這個小鈴铛裏。甚至，最後的最後，她要死了，她将自己所剩無幾的妖力，也全數灌注在這鈴铛裏。
鈴铛完工的那一天。
這時，畫面一暗，妙妙的過去也同時結束了。
明嫣抹了抹淚，她沒敢耽擱，立刻就開始在妙妙的身上尋找那個鈴铛。
不幸之中的萬幸，老皇帝并沒有拿走妙妙的鈴铛。
也許是這鈴铛長得過于不起眼了。
可明嫣知道，這鈴铛可以救桃桃的命。
她找到了這枚小小的鈴铛，用盡渾身的氣力，扔向空中入魔的桃桃：“桃桃，接住！”
入了魔的大狗狗并聽不到明嫣的話。
她只是本能的去咬住一切她可以咬到的東西。
可那鈴铛也真是奇怪了，仿佛特別了解她一樣，在空中弧度相當奇怪。
大狗狗一咬，空了。
她正要龇牙咧嘴，這時，那鈴铛發出铛铛铛的清脆響聲。
妙妙的身影出現在她眼前：
“臭狗狗，就知道你又想亂咬東西了。”
桃桃身體一僵，已經純黑的雙眸竟奇跡般恢複些神智：“汪——”
妙妙的身影又說：“你一百歲啦，祝你百歲快樂。”
“汪！”
桃桃的神智漸漸又恢複一些。
“最後想對你說的話，桃桃，不要替我報仇，長命千歲、萬歲，好好活下去，還有……”
“我真的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