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一早,安梧提着早餐剛進病房,就發現原本擺着嬰兒床的地方已經空了。

“這是……”安梧愣了愣,“暮暮,孩子呢?”

時朝暮靠在床頭正在看書,聞言一邊放書簽合上書,一邊道:“我讓裴停今帶走了。”

安梧支吾一聲,然後把帶來的早餐慢條斯理擺到時朝暮面前:“你最愛的粥,我特意早起跑到食堂去排了二十分鐘隊的,乖乖喝光。”

時朝暮笑了笑,點頭說好,又問:“你論文寫完了?”

安梧頓時面無人色:“可別提了,熬到淩晨兩點總算搞完了。我最近就特別後悔,跨什麽專業搞學術啊,我怕還沒畢業我這頭發就掉完了,還是以前跟你和大家一起拍片子有意思。”

時朝暮吃了一口粥,聞言就笑:“你決定跨專業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嫌拍片子剪片子累人。”

安梧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算看明白了,沒什麽事是輕松的。”

見時朝暮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安梧抓完頭發就不動聲色轉了話題:“暮暮……那裴停今那邊,離婚協議簽了?”

時朝暮笑意不減的搖了搖頭:“還沒有,昨晚談了一次他不肯離。”

安梧瞪大了眼睛:“憑什麽?這個渣男有臉不同意離婚?!”

時朝暮倒不怎麽擔心這個事:“沒事,他會同意的。又不是真愛,剛開始接受不了被追了自己這麽多年的人甩而已。”

聽見這話,安梧撇了撇嘴:“你這麽說……我聽着還怪不舒服的。裴渣男這會兒不願意離,我替你生氣。但想了下,要是他幹脆利落簽字離婚了,我品着更不爽……暮暮,你之前總不跟我說,現在可以說說當初你和裴停今為什麽會結婚了吧?”

時朝暮和裴停今結婚的事沒有對外隐瞞過,幾乎是他倆前腳簽了婚書、後腳消息就傳開了。在外傳得最有鼻子有眼的版本是,時朝暮追求裴停今多年終于打動了後者這個不近人情的冰山。

但作為時朝暮的好友,安梧再清楚不過這兩人當初的關系到底如何。那會兒時朝暮的确還喜歡裴停今,可裴停今壓根就沒有融化的跡象,兩人婚前婚後的相處狀态幾乎沒什麽變化,安梧當時就特別看不明白這婚是怎麽結的。

“是他突然提出來的。”這時候了,時朝暮倒也沒有繼續隐瞞不說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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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時朝暮:“然後呢?”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時朝暮自己也看不太明白:“裴停今他爸媽的那些狗血事,你也在新聞上看過。那時候他爸媽剛去世一年多,裴停今說他在裴氏的工作其實展開得并不容易,董事會的老人總拿他年輕不穩重來壓制他,所以他想找個人結婚,我是最合适那個。”

安梧聽着愣了會兒,然後張口:“……靠?”

時朝暮就笑了:“我那會兒多喜歡他你也是知道的,腦子一熱就答應了。雖然後來理了下這事的邏輯也覺得奇奇怪怪的,而且我看着并不覺得裴停今有被所謂的老人打壓,但昏了頭就自圓其說,想着我又不懂商場上那些事,可能裴停今有他的考量吧。”

安梧:“……難怪你以前不跟我說,我這會兒心情複雜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時朝暮笑着搖搖頭:“沒什麽可說的了,其實這所謂的理由說不準就是他張口瞎扯的,那會兒他想糊弄我還是挺容易的,他自己也清楚。”

“那這樣的話,”安梧有點頭疼起來,“姓裴的會不會因為當初跟你結婚的原因而死活不肯離婚啊?”

時朝暮的心态倒是很放松:“放心吧,我問過常律師了。最簡單的情況就是裴停今配合,我已經簽字了,他在離婚協議上簽完字的當天,我們之間的婚姻關系就結束了。複雜一點,裴停今腦子的病升級了、或者他真的另有所圖不肯離,我也可以直接向婚姻法院交申請。”

如果和平離婚的路走不通,時朝暮還有另外兩個辦法可以選。一個是直接上訴,另一個是提交離婚申請,相同的點在于都要通過婚姻法院。

不同的點在于,直接上訴的話、即使裴停今那邊有意拖延,最晚一個月內也會開庭,當庭結果出來後他們倆的婚姻關系也就解除了。如果選擇了提交申請,倒是可以免去開庭出庭這一流程,但自法院接到申請之日算起,還會有三個月的觀察期,三個月後提交申請的這一方沒有撤回申請、或是三個月內婚姻關系中的另一方同意了離婚,這段婚姻關系都可以合法結束。

時朝暮語氣平淡的對安梧解釋自己的打算:“直接上訴一個月內可以解決,提交申請要三個月,雖然看上去後者更耽擱時間,但是我跟常律師确認過後,還是決定如果裴停今不配合離婚,我這邊就選擇交申請。”

安梧聽着琢磨了下,點點頭說:“我之前是沒有特別仔細了解過這方面的規定,不過幾年前Omega保護協會的不是到學校組織過一場講座麽,那會兒為了湊綜測裏的集體活動次數,我還拉着你去過,那次講座裏就有講到結婚離婚什麽的……我記得是,如果交了申請的話,雖然法律上你們倆的婚姻關系還沒結束,但到那時候你和裴停今之間就沒有什麽義務束縛了吧?”

“對。”時朝暮肯定道,“上訴開庭前會要求雙方到場進行協調,協調不了的話後續開庭還是得雙方都要到場,一個月時間拖拖拉拉斷續的搞離婚的事,太麻煩了。”

“交申請的話只需要常律師按着模板幫我填份文件,當天就能拿到法院的受理通知,之後我和裴停今之間也只剩下幾個月後就自動結束的形式婚姻,事實婚姻裏的權利和義務都一并解除,我也可以馬上去做清洗标記的手術,和直接離婚沒有差別。”

雖然時朝暮覺得,最終裴停今不願意簽離婚協議的可能性很小,但既然要離婚,該考慮到的方方面面都要齊全。他了解過了,把只有細微可能的意外情況也一并考慮進去,所做的決定都是經過權衡思量的。

“聽你說得頭頭是道的,我就放心了。”安梧剛松了一口氣,随即又忍不住皺起眉頭,“我以前好像聽說過清洗标記的手術,是因為信息素的哪方面特征來着,做手術的時候不能打麻藥,好疼的……暮暮你又要受苦了。”

時朝暮彎了彎唇:“沒事啦,只是個十分鐘不到的小手術,連住院都不用。”

安梧嘆了聲氣,随即擡起手在自己面前揮了揮:“算了算了,我們現在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人和事,我還有件好事情要跟你說!”

安梧說着拿手機解鎖,調出一個網頁來遞到時朝暮面前:“當當當——為期三個月的豪華游輪環球行!”

“我這兩天就在網上查了一些旅游信息,想等你身體養好了、離了婚就一起出去玩,昨天晚上剛好看到了這個,是我同門的師兄發給我的。這個月底出發,還有二十天左右的樣子,按你剛才的打算簡直正正好!出院後交完離婚申請、再做個手術,然後潇灑瘋玩三個月,回來後你和裴渣男就徹底沒關系了,而且這三個月裏要麽在海上要麽在國外濱海的地方,姓裴的想打擾你都不行!”

安梧雙手撐着下巴,滿臉期待地看着時朝暮:“暮暮,心動嗎?”

時朝暮滑動着手機屏幕上的介紹詳情,聽安梧說完後,他似笑非笑帶着揶揄反問:“把這個發給你的那位同門師兄也去?”

安梧眨巴眨巴眼睛:“暮暮?”

時朝暮也沖他眨眨眼睛:“你自己回想一下,這個學期開學後、尤其是近兩個月,你在我面前說過多少次你這位同門師兄了?有情況?”

“有什麽情況啊,什麽情況都沒有!”安梧說着上手來扒拉手機,“你快看看這個嘛,別轉移話題。雖然全程是三個月,但如果中間不想繼續玩了,或者想在哪個地方多待一陣不繼續上游輪,都随意的。對了,暮暮,玩三個月的話,我最後那一個月可能陪不了你,新學期快開學了,我導師那邊到時候可能會要我提前返校做事。”

聞言,時朝暮噙着笑:“說實話,阿梧,我也沒想過你會好好陪我兩個月,到時候游輪上你跟同門師兄相親相愛,還能記着我就行了。”

安梧雙目一亮:“暮暮你同意去玩了?”

問完,安梧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于是欲蓋彌彰補充道:“我師兄他的确也會去,但是我們倆不是……我要是真的談戀愛,肯定要跟你說的。哎呀別鬧了,我們現在就報名這個游輪旅行!”

反正手頭現在也沒有工作要做,趁着這個機會到處走走看看也挺好,時朝暮年紀還小的時候的确就有個環球旅行的夢想,只是可惜一直都沒有合适的機會。

……

接下來這幾天,裴停今來過幾次醫院,不過都吃了閉門羹。

時朝暮自認該說的話那天晚上都說清楚了,該走的形式也走完了,再見面糾纏着聊一些沒營養沒意義、只是浪費時間精力的話……毫無必要。

出院前一天,時朝暮聯系常律師,讓他提醒一下裴停今那邊趕緊簽離婚協議。

常律師當晚給時朝暮反饋了一下:“裴先生的律師轉告我,裴先生沒有離婚的意願,還是希望您這邊再見見裴先生好好聊一下,您看?”

時朝暮手裏的書正好看到了倒數第二頁,聽着電話那頭常律師的話,他擡手把書翻到最後一頁,淡聲道:“不簽就不簽吧,那麻煩常律師你幫我向法院提交一下離婚申請,我希望明天出院前可以拿到受理回執。”

常律師應了聲“好”,又說:“關于您和裴先生的婚內共同財産,我已經整理好了清單,明天把受理回執帶給您的同時,我會把拟定的附屬協議給您過目,還需要您的簽字蓋章。”

時朝暮道:“嗯,辛苦了。”

“是我分內的事。您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我就不打擾了,明天見。”常律師道。

時朝暮出院,安梧肯定是要來接他的。

不過一大清早,安梧進病房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

時朝暮正在慢悠悠收拾行李,見狀忍不住笑:“怎麽了?誰惹我們大少爺生氣了?”

安梧指指門外:“你前夫就在外面,看着就是來找事情的。”

“這麽早來門口堵着當瘟神,可能是從醫生那邊知道了我今天出院吧。”時朝暮說着皺起眉,“還真讓你之前說中了,裴停今不知道腦子怎麽了硬是不肯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不過沒關系,待會兒他應該就能收到法院的通知了,比常律師把受理回執拿給我還快。”

裴停今昨天晚上接到了律師轉達的催促電話,今天早上六點天微亮就來到了時朝暮病房外,他就坐在走廊裏的長椅上,阖着眼一言不發、動都沒怎麽動。

偶爾過路的醫生護士雖然難免好奇,但都步伐匆匆不敢多滞留。

時朝暮生孩子那天,這家私立醫院的某個工作人員為了博取眼球,違反規定對外曝光時朝暮的狀态,還謠傳“時朝暮是被裴停今的緋聞氣到早産的”。熱度是有了,造成的局面也很不好看,前幾天那個工作人員不光被這家醫院開除,還被列入了整個行業的黑名單。

那個自食惡果的工作人員為了求情,趁着裴停今來醫院的時候直愣愣跑過去,痛哭流涕再三作保。

裴停今本就厭煩,那會兒又剛吃了一道新鮮的閉門羹,于是臉色極其難看的讓身後的保镖把人拖走了……雖然那個工作人員只是被丢到了醫院大門口外,但裴停今當時的模樣,看着的确太有殺人越貨的範式了。

碰巧看到的、後來聽說這事的醫生護士們都再次對裴停今這位首富有了新的認識,畏懼更上一層,覺得豪門糾紛實在太過複雜、他們還是明哲保身為上。之後再撞到裴停今,大多都是這樣趕緊閃人的。

上午八點過五分,大多數人的上班時間才剛剛開始五分鐘,裴停今的手機響了起來,一則來自婚姻法院的通知入目。

裴停今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通知界面,纏繞在身周好幾天的難以理解越發濃重。

他擡頭看向面前的病房房門,突然很想問裏面的時朝暮一句話。

——我明明什麽都沒有變,從我們認識起我就是這樣,你為什麽突然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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