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裴總,您可算出來了,今天上午的公司季會本來九點開始,這都推遲了好幾個小時了……”李舟看見裴停今從大樓裏走出來,趕忙下車迎過去,只是話都還沒完全說完,他就看見了裴停今發紅的眼睛。
李舟驚了驚:“裴總,您這……見到時先生了嗎?”
裴停今沒有回答他,自顧自上了車,靠在後座上閉目休息。
李舟和司機同樣待在車裏,連大氣都不敢喘。裴停今現在這個模樣,比起往常那副冷漠的樣子還要讓人心有餘悸。
幾分鐘後,裴停今睜開眼睛:“聯系律師,去婚姻法院。”
李舟一愣:“現在嗎?”
裴停今點了點頭。
“可是,公司那邊董事會的人都在等您回去……”李舟試圖提醒裴停今現在還有個很重要的會要開。
裴停今沒什麽精氣神道:“通知他們,季會推遲,現在去法院。”
李舟不敢再勸,點點頭說好,轉身回去給律師打電話。
司機也謹慎小心的發動車子。
李舟和律師聯系完之後,又聯系公司總部那邊通知會議臨時取消的事,再之後車內陷入了死寂。
又過了會兒,裴停今突然主動出聲:“你們怎麽不問問我,去婚姻法院幹什麽?”
聞言,李舟咽了咽口水,心說你現在這樣誰敢問啊,面上卻努力笑呵呵道:“裴總,您連那麽重要的會議都給推掉了,突然改主意去法院……是和時先生有關?”
裴停今的頭往後仰靠着,微微阖上眼,沉默了會兒才說:“我答應他了,同意離婚申請,以後再也不糾纏……”
李舟霎時瞪大了眼睛,從副駕駛座回頭小心翼翼打量了下裴停今現在的臉色,跟着才揣度着繼續問:“是剛剛和時先生見面,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嗎,您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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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停今有點疲倦似的:“我纏着他,他不開心。”
就這句話,李舟實在沒辦法和裴停今共情,心想這不是早就很明顯的事嗎,怎麽裴總您現在才真的意識到這件事嗎?
裴停今又道:“他……真的很不開心,很難受。我不能再纏着他了,我沒有那個資格。”
沒有資格去說挽留的話、做所謂挽留的事,沒有資格再期待回到從前,更沒有資格繼續給時朝暮帶去痛苦。
裴停今有些沉重的吸了口氣,又道:“對了,你現在馬上聯系技術部門和公關部,讓他們臨時、立刻單獨劃個項目小組出來,從現在開始實時監測網上我和朝暮相關的讨論消息,不要給任何讨論發酵起來的機會……別再讓朝暮看到我和他被捆綁着出現了。”
聞言,李舟眨了眨眼,又眨了眨,難以置信又匪夷所思:“裴總,您……”
裴停今依舊閉着眼:“怎麽了,沒說清楚?”
“不是不是,我就是……有點驚訝。”李舟一邊說,一邊已經打開了随身的筆記本,點進公司的企業郵箱,手指開始噼裏啪啦的打字。
這種涉及到跨部門成立新小組、且顯然保密級別要高的事,直接打電話通知顯然是不夠的,哪怕是臨時任務,也需要相對完整的書面通知才行。
李舟飛快的草拟郵件正文,又聽見裴停今開口問道:“我之前那樣死皮賴臉、不擇手段的跟着朝暮、纏着他,其實連你這個領工資辦事的助理也很看不慣,對吧?”
李舟這會兒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面前的電腦屏幕上,聞言下意識脫口而出:“是有點,但我也不方便說出口……”
緊跟着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連忙圓話:“裴總,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
“沒事,正常人都覺得我有病。”裴停今倒是無所謂李舟剛才說了什麽的态度,“你繼續,盡快把郵件寫好發出去。”
李舟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冷汗,很快草拟好了郵件,把電腦遞到後座:“裴總,您過目一下?”
裴停今睜開眼看了看,然後颔首:“就這樣吧。”
發完郵件,李舟又給兩個部門的頭頭連線視頻會議,開了個三分鐘的小會把裴停今的意思傳達到位。
火急火燎做完這件事,李舟本來以為就結束了,可沒成想裴停今再次開了口,問的确實印白玉的情況。
李舟愣了愣,然後道:“印白玉先生啊,他今天早上不是搭了去鄰市的航班嗎,兩個小時前跟着他的人回話說已經到了。但是印白玉并沒有在市區停留,似乎是提前确定了目的地,出了機場之後就打車去了一個小鎮,現在住在鎮上唯一的那家民宿裏,進了房間之後就沒出門了。”
“裴總,需要讓人特意查一下印白玉為什麽要去那個小鎮嗎?”李舟說完又問。
出乎意料的是,裴停今搖了搖頭:“算了。”
李舟錯愕了下:“裴總?”
“國外找孤兒院院長查印白書的人,跟着印白玉去了小鎮的人,都撤了吧。”裴停今有些疲倦道,“跟印白玉說一聲人已經撤了……他手裏的錢足夠他揮霍十來年,省着點能用更久,希望他在錢用完之前能想開,別再那麽極端了。只要他沒有回A市,就不用監視他了,我也沒必要把他逼得那麽緊,他的狀态确實不太好,我也沒有像承諾的那樣照顧好他……算了,就這樣吧,他要恨就恨,別再招惹朝暮就行。”
剛才在時朝暮家門口,他說出已經把印白玉趕走的事之後,時朝暮的反應除了對他的厭煩,其實還很矛盾的……似乎有點擔心印白玉,但那份擔心也不多,正如時朝暮自己所說,他并不喜歡印白玉那個人。
裴停今剛開始還不明白時朝暮為什麽會有那樣的矛盾心态,直到從時朝暮嘴裏聽到……不出意外的話,印白書就是時朝暮小時候認識的時澍,是他曾經最好的朋友小樹……
現在再提起印白玉,裴停今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朝暮對時澍是恨不起來的,不僅恨不起來,他還依舊很懷念那個小時候的朋友。而印白玉是印白書名義上的弟弟,是印白書臨死前都要托付的親人,時朝暮在讨厭印白玉的同時,又難免有點“愛屋及烏”的意思,矛盾之間大概只能說服自己不要對印白玉太壞、但也沒辦法對印白玉好。
時朝暮淚水漣漣的樣子讓裴停今現在都還感到喘不上氣,裴停今霎時間就有了四大皆空的感觸,對其他的事都提不太起勁兒了。
算了吧,印白玉對他有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現在印白玉已經離開了這裏,他還能讓人監視印白玉一輩子不成?
都算了吧。
裴停今按了按太陽穴:“給我換一家心理診所,換一個心理醫生。”
李舟正準備聯系監視印白玉的人呢,聞言一個腦袋忙成兩個大,還有點不解:“您之前不是點名要傅承醫生嗎?”
“是啊,因為朝暮以前就在傅承那兒接受過心理治療……我點名傅承,抱的目的不單純,我自己心知肚明,傅承也猜得七七八八,你之前難不成還沒犯過嘀咕?”裴停今語氣平靜的扯開最表面那層艱難維持的“體面”。
李舟幹笑兩聲,撓了撓頭。
裴停今到婚姻法院的時候,律師已經提前到達等在那兒了。
簽字同意之前時朝暮提交的離婚申請,聽公證人員将離婚協議上的條例一字一句複述出來并且點頭确認……看似極為漫長難熬的流程完整的走下來,加上抽號排隊的時間,也不過才用了半個小時。
裴停今在離婚協議上落下自己名字的最後一筆,然後目光偏向同頁左側、由時朝暮早已經簽好的那個名字。
他指尖在“時朝暮”三個字上拂過,然後将離婚協議合上,交給了公證人員存檔。
至于離婚協議上條款的具體執行,後續會由裴停今和時朝暮雙方的律師來交接完成,除非裴停今和時朝暮對協議的執行有所異議,否則婚姻法院存檔的這份離婚協議不會再有見天日的一天。
裴停今和時朝暮這段僅一年半的婚姻,随着這被塵封的離婚協議一起,就此結束。
裴停今走出婚姻法院的大門時,腳上一個趔趄,差點從臺階上摔下去,看得邊上的律師心驚膽戰的。
裴停今扶着臺階邊的石欄杆站穩,擡頭沒有聚焦的看向遠處,嘴裏輕聲道:“法院的效率很高,他現在應該已經收到通知了吧……他會很開心。”
開心就好。
裴停今願時朝暮不要再掉眼淚了。
……
鄰市一個并不出奇的小鎮上,印白玉坐在民宿裏,雖然在聽對面的人說話,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不屑一顧。
直到對面的人把話說完,印白玉才露出了點嘲諷的驚訝:“不監視我了?撤得這麽快啊,難道是我表哥突然破産,沒錢支付你們的工資了?話說回來,看來我跑到這個窮鄉僻壤的舉動,很得我表哥的心啊,這一高興都不打算繼續監視我了。”
印白玉對面的人聽着他說的話,面不改色依舊是一臉嚴肅:“裴先生還是希望您放下過去,有一個光明的未來的。”
“行,我的未來一定特別光明,借表哥吉言啊。”印白玉語氣裏是滿滿的陰陽怪氣,還帶着讓人難以描述的惡意。
對面的人微微颔首,直到走出民宿才忍不住皺了皺眉……就印白玉這個樣子,根本就不像安分下來了的,老板怎麽突然就不搭理這個人的存在了?
都說小人難防,雖然印白玉也不像能做出什麽有效報複的樣子,但這麽快就撤人,他們這些剛跟過來準備打長期戰的人都還挺不理解的。
……
生理和心理帶來的雙重疲倦,讓時朝暮跟劇組要了幾天假,待在家裏好好調整了一番。
幾天下來,時朝暮的狀态确實好轉了不少。他把印白書送給他的那個游樂場模型擺到了儲物室裏,把之前的事重新打上封條按到了心底。完全忘記是不可能的,那是他時朝暮的過去,他要做的也不是丢掉過去。
塵封起來,沒必要面對也不用強迫自己去面對,下次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不要再這麽失态,時朝暮覺得就夠了。
《關河令》劇組開機之前,所有主創演員和各個部門的工作人員們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顧令謙作為重要演員之一,也從游輪旅行回來了。
看見時朝暮,顧令謙端着杯果汁就要灌他:“學長你太不夠意思了!之前也不說一聲就自己一個人先走了,我還是上了游輪之後才從安梧學長那兒死皮賴臉問了才知道的,可把我傷心得哦……快,我倆來碰個杯!”
時朝暮笑着躲開顧令謙手裏的果汁,随手端了杯香槟跟他碰了下:“小孩子才喝果汁。”
顧令謙頓時氣得垮了臉:“學長!你就不能對我有句好話嘛!”
只是顧令謙這形象工程一般的生氣并沒能持續多久,還不到五分鐘,他就又跑到了時朝暮面前,滿臉震驚的指着門口分享:“學長學長,你看門口剛到的這個人,是不是那次我們在海島上你認識的那個?叫什麽來着……”
時朝暮看過去,正好和對方對視了一眼,他無奈的笑笑,接過顧令謙的話說:“祝離。”
顧令謙就拍了下手:“對!就是祝離。他怎麽會在這兒啊,奇怪……”
時朝暮也挺好奇這個問題的,所以在祝離提出邀請的時候,他沒有拒絕,跟着祝離一塊兒從宴會廳走出來到了比較安靜的露臺上。
祝離對他笑道:“還好,你還願意理我,我就松了口氣了。來之前本來很擔心你看到我會覺得煩……”
時朝暮奇怪道:“我為什麽要覺得你煩?你……比起其他情緒,我還是比較好奇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劇組的聚餐現場,說說?”
祝離點了點頭:“我上學期一門通識課的老師,這次在《關河令》劇組負責服裝方面的工作,我雖然專業不是很對口,但跟老師求了一個星期,他松口讓我來劇組做他的助理,幫忙負責一些瑣碎的工作。”
時朝暮微微皺眉:“你是因為我來的?”
祝離就道:“是,但不完全是。畢竟劇組一開拍就是幾個月,做助理肯定有苦有累,老師好不容易松口讓我來,我要是做到一半堅持不下去走了,那在老師那兒印象也不好啊。雖然想見你,但我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也是深思熟慮過的,我覺得我能在這段時間學到一些東西、多長長見識也是好的,而且跟着老師跑劇組,以後我申獎學金申國外學校之類的,需要推薦信的時候也更容易嘛。”
“朝暮哥,我既然來了,就一定會把本職工作做好的,不會抱着玩的心态,也不會每天都想着怎麽纏着你,你就當我是個普通的、跟你稍微熟一點點的工作人員就好。我不會妨礙到你的工作的。”
聞言,時朝暮眉間舒展開了一點。
過了會兒,時朝暮又想起來了一件事,猶豫了下還是問祝離道:“先前聽你說了你小時候家裏的變故,但看你現在條件還不錯的樣子,是後來你父親創業成功了?”
祝離點了點頭:“朝暮哥,你能主動問我的事,我還挺開心的。其實主要還是我媽媽,當年雖然跟爸爸離婚了,但其實我媽還是記挂着我和我爸的。她離婚之後跟小姐妹一起搭夥做了點小生意,條件比我和我爸要好一些。”
“你離開果子巷之後那個冬天,那片起了一場大火,把我們家裏為數不多的財産都燒沒了,好在人沒事。我爸沒辦法了,輾轉得到我媽的消息後,聯系了她,說希望我媽看在我畢竟是她親生的份上,能把我接過去,我爸覺得不能再讓我跟着他颠沛流離了。”
“他們倆離婚的時候,其實都想要我的撫養權。我爸說他會把我的撫養權交給我媽,以後也不會再見我了,怕我媽看到他覺得膈應。我媽當時就挺生氣,不過那氣不是對着我的,她就是覺得我爸特別沒用,離婚之後越過越糟,連個孩子都養不起了。”
祝離笑着搖了搖頭:“我媽把我接走了,離開之前心軟幫我爸還了一筆錢、還給了我爸一筆錢。我爸就是靠着那筆錢度過了最難的日子,而且之後奇跡般的越來越好,債還清了、公司也越來越大,然後他找我媽想要複合……兩個人牽牽絆絆好幾年,前段時間剛剛複婚了。”
時朝暮聽完,笑了笑道:“那祝你們家越來越好。”
祝離“嗯”了一聲:“會的,朝暮哥。對了,你離開果子巷之後呢?當年……巷子裏大人小孩衆說紛纭的,我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個怎麽回事……”
時朝暮垂下眼:“我也挺好的。”
原本還挺高興的祝離愣了下,看出來時朝暮似乎并不想聊他離開果子巷之後的事。
不想聊,那說明時朝暮嘴裏的“挺好”是假的。
祝離抿了抿唇……時朝暮離開果子巷之後,過得不開心嗎?
……
“沒事了,孩子的體溫已經恢複正常範圍了。”護士看了眼溫度計上的數字,在病歷本上記錄的同時對坐在嬰兒床邊的裴停今道,“裴先生您不用擔心。最近這天氣熱得厲害,但是半夜經常下暴雨溫度驟降,小孩子嬌弱,生病發燒也不算怪事。”
“再觀察一個晚上,明天沒有再發燒的話,孩子就可以出院了。”護士說完就離開了病房。
裴停今低頭看着嬰兒床上的小家夥。
今天一大早,裴停今正打算去公司,家裏傭人就發現了時夏發燒的事。裴停今在管家陳姨的陪同下,帶着時夏到了醫院,折騰了一整天,孩子的燒總算退了。
裴停今松了一大口氣。
拎着保溫盒的陳姨從外面走進病房,先看了看嬰兒床上的時夏,然後小聲對裴停今道:“先生,我剛剛聽護士說小少爺已經沒有發燒了。您還沒吃晚飯呢,中午也沒有吃幾口,現在先吃點東西吧。”
裴停今點了點頭,接過陳姨手裏的保溫盒:“我到外面用餐區去吃,陳姨你在這裏看着孩子。”
“诶,好,您慢慢吃,多吃點。”陳姨關心道,又低聲說,“對了,我剛才進來之前,看見幾個好像是先生您公司的助理也來了,人在外面好像想找您,但是又不敢進來。”
聞言,裴停今微微颔首。
拎着保溫盒一打開病房的門,裴停今就看到了站在外面走廊的幾個人,确實都是董事辦的助理們。
“裴總……”站在李舟身邊的其中一人下意識喊道。
裴停今淡淡的看了一眼,反手輕輕合上病房門,然後往不遠處的用餐區走去。
将飯盒放到桌上,裴停今坐下慢條斯理的将飯盒一個個打開。
助理們都跟了過來,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打算做第一個說話的。
裴停今吃了幾口飯菜,又喝了小半碗湯,才正眼看面前的這幾個人:“現在是下班時間,你們一不回家,二不約會,三不出去玩,都跑到醫院來做什麽?”
在助理們眼裏,裴停今這個頂頭boss最近跟轉了性似的,開始修身養性一般,說話時句子長了,想說什麽都會完整具體的說清楚、不像以前那樣三兩個字說完就讓他們去做事,而且boss說話時的語氣較以前也溫和了很多。
但……可能是習慣了以前boss的性格和作風,助理們瞅着裴停今現在這個樣子,只覺得更加可怕……總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
裴停今開了口,助理們也不好繼續閉嘴不言,幹脆推李舟出來回話,反正平時李舟陪裴停今外出的時間最多、相對來說和boss更熟。
“裴總……”李舟語氣幹幹道,“今天您一整天都沒有去公司……”
裴停今點點頭:“時夏生病進醫院了,我走不開,但我有發郵件告訴你們。”
“是,是,我們都收到了。”裴停今看上去還挺友好,但李舟就是頭冒冷汗,“但……今天原本有兩場特別重要的會議,其中一場還邀請了好幾家合作公司的董事前來參加,我們公司的幾位董事因為您缺席的事很不滿……”
“不滿就不滿,他們還能做什麽不成?嘴上說幾句過個瘾罷了。”早年剛接手裴氏的時候,裴停今在那幾位倚老賣老的董事手上很是吃過虧,但那都是以前了,現在的董事會頂着“監管”的名頭,但實際上也就拿分紅的時候比較有存在感罷了,着實入不了裴停今的眼。
李舟苦笑:“當着您的面,幾位董事自然是什麽都不敢說,但今天您不在,他們就到董事辦找我們在辦公室的幾個助理埋怨去了。”
裴停今皺起眉:“然後你們就來找我了?就這點出息?”
“沒有沒有,裴總。”助理之一連忙出聲道,“其實是……最近您在公司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我們想找您簽字都找不到人,雖然沒有影響到正常工作的展開進程,但相比于以前……效率确實有所降低。今天您的缺席,加上那幾位老董事有意的煽動傳播,公司裏都有流言蜚語了。不過這點流言蜚語也不重要,無傷大雅,我們已經及時處理了。但處理完之後吧……我們也有點擔心您最近的狀态,所以才約着一塊兒過來,想看看您有沒有什麽……呃,有沒有什麽……”
助理有點糾結措辭,說到最後一句好一會兒都沒能說清楚。
裴停今淡聲道:“沒什麽麻煩事,不用擔心,繼續你們的工作就行。我最近……确實不太喜歡待在辦公室的感覺,也培養了點其他愛好。”
聽他這麽一說,助理們都有點驚訝,有人脫口而出一句:“其他愛好?”
裴停今想了想,說:“最近有人建議我不要總埋頭工作,做一點其他事豐富生活,更有利于養精氣神……像個活人。”
這個“有人”其實指的就是裴停今最近在看的心理醫生。
對方是個戴着老花眼鏡、頭發有點花白、還有點信佛的老太太,看裴停今很難向外人袒露心事的樣子,了解到裴停今的日常活動僅限于公事之後,老太太建議他可以種種花、養養寵物什麽的,總之就是要活動起來。
裴停今對花草貓狗都不感興趣,最後倒冒出了學做飯的心思。要活得像個正常人,多沾點煙火氣,從一日三餐入手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他最近都在跟陳姨學做飯。
目前來說學習初見成效,裴停今想着等時夏再大一點,他說不定能給孩子做飯吃、多培養培養感情。
不過這其中具體的細節,就沒有必要告訴助理們了,連知道他在看心理醫生的李舟都不清楚他現在整天在家裏做些什麽。
聽見裴停今的話,助理們稍稍放下心來,心下又難免覺得奇了……裴停今居然是真的打算好好生活的樣子,他們之前看裴停今的狀态,還以為是那什麽……被失敗的感情和婚姻弄得懷疑人生、生無可戀了。
雖然“生無可戀”這個詞跟裴停今的風格也很不搭,但裴停今之前看上去确實很像那樣。搞得他們這些天天見面的助理時不時就擔心一下,琢磨着boss是不是打算對公司撒手不管了。
裴停今自打接手裴氏之後就跟個勞模一樣,全年無休不算什麽,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他能有十四個小時待在公司、離開公司後再處理四個小時的公事。高強度的工作,讓裴停今以極快的速度把握住了公司、并且将集團發展壯大起來,即使是到已經沒人能威脅裴停今掌權的地步,他也依舊保持着那樣的工作節奏。
裴氏的大權穩穩的握在裴停今手裏,再有人觊觎,嘴上說幾句也都是極限了,沒人敢做出一星半點的實際行動。
但這同時也意味着,裴氏離不開裴停今這個掌舵人。短時間還好,裴氏自有它的運作流程,但要是裴停今真打算破罐子破摔直接撒手不管,那就不只是集團內會陷入內鬥的事了。要不是這其中關竅複雜,這幾個助理也不至于抱有如臨大敵的心态、一齊來觀望裴停今到底想做什麽。
“沒有其他想說的話,就回去吧。”裴停今對助理們道,“明天孩子出院了,我就會回公司去。”
助理們離開了之後,裴停今繼續吃飯。
吃着吃着,他握筷子的手突然停下了動作。
裴停今突然想不太明白一件事了……他這些年埋頭工作,把自己當成個機器人一樣,到底圖什麽呢?
只是把每天的時間塞滿而已,連最基本的的滿足感其實都沒有。
裴停今放下筷子,垂眼想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