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沒有洗白boss

第49章 作者沒有洗白boss

距離大雪山四百裏處,黑壓壓一片妖魔。

今天的天氣相對于白陸而言,是個很好的天氣,晴空萬裏如洗,蔚藍顏色如勿忘我的花,僅有那麽幾縷的雲絮慢慢飄着,雖然太陽是一如既往的蒼白,照耀在人身上帶來的溫度提升,還沒有冷風帶着的溫度快。

可惜的是,冷風能帶走溫度,卻帶不走這處凹地裏淤積的血腥之氣。

行走在妖魔們和一片屍山血海之間,雪滿坡難得覺得有些冷。

白袍的大巫合攏了狐裘的領子,沿着來時的路又返回了牙帳。那是鲛女用海水紡織的紗綢,繞着隔着幾丈就豎立在地上的竹竿圍了一圈,風吹過鲛紗在綢緞上揮出海浪般的波紋,漂亮地圈出好大一片地,明顯表示出大妖魔們和小妖魔們之間的泾渭分明。

步入圍帳之中的雪滿坡,同這些大妖魔之間,一樣是泾渭分明。

會出面招呼他的只有一人,雪滿坡看着那個女人緩緩走來,鮮紅的雙眸有些嫌惡地撇開視線。

“吾的孩子,”那個女人問,“吾賬下兵馬如何?”

說話的女人并非人類的女性,身材比最高大的人類男性還要大上兩圈,她有一頭好似雪花晶瑩的長發,皮膚蒼白沒有半點皺紋和顏色,極盛的容貌讓她看上去比起活物更像一座冰雪雕像,如果她是雕像,那麽她的眼睛必然是上好的紅珊瑚,顏色好似新鮮的血液,沒有瞳孔,一眼看過去能吓得人寒毛炸開。

和她相比,雪滿坡的長發雖然也是白色,卻更似鴿羽的白,他的眼睛雖然也是如血的鮮紅,卻帶着一點透明的質感,像紅榴石。黑色的瞳孔将白袍大巫拉回的凡人的境界,這些讓妖魔們不喜,雪滿坡本人卻有一些慶幸。

他真的,不想和這個妖魔,再有更多的牽連了。

哪怕如今她和他之間的牽連就已經到了斬也斬不斷的地步。

“一般般吧,”雪滿坡說,“母親。”

“吾的孩子,你不高興呢。”傳承妖魔的皇血,被南海妖魔們稱為王的女人說,“你還在記恨吾抛棄你的事情嗎?”

“我從未記恨過。”雪滿坡面無表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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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和我的父親,那位憑一己之力,攪亂一個時代的男人之間,從未有過常人夫妻的那種感情。只不過是一個想誘惑太陽大巫得到太陽金章,一個深感有趣地嘗試妖魔能否誕下人的血脈而已。雪滿坡冷靜地想。

雪滿坡是在星臺長大的,還不是國師的風胥大巫一日偶然出門撿到了尚在襁褓中的他,在經過因是白子而飽受歧視的童年後,靠着努力成為風胥弟子的他偶爾會慶幸他并沒有被人牙撿去,聽說白子身體的部分在一些巫醫那裏,是名貴的藥材。

這樣的慶幸一直持續到天京城破,被老師囑托的他帶着雲氏遺脈逃亡,遇到找上來的妖魔,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自然能猜到,自己之所以會被老師撿到,只能是早霜算計的結果。

早霜……是前任國師,是太陽大巫,是做出某個流傳天下的預言之人。

尚不知早霜真面目的他原本打算帶着那幾個皇子前去青陸投奔,卻在快到雲屏時感覺到一個強大力量者的隕落,那一夜天空上升起新的星辰,毋庸置疑是屬于早霜的。

同往的妖魔們蠱惑他放棄人的身份,喚醒血脈之中妖魔的力量。

當時的雪滿坡拒絕了。

對,那個時候,雪滿坡還是那個長于星臺的國師繼承人,雖然天性稍有些薄涼,但認識他的人無不稱贊雪滿坡好比芝蘭玉樹,性情溫和,當為小巫們學習的典範。

“我是一個人。”雪滿坡那時說。

只想蠱惑一個大巫,看能不能通過他搶到太陽金章的妖魔們退卻了,雪滿坡奔波于複國一事,然而每當他稍稍取得一些成果,便有另一個人将他遮掩的黯淡無光。

東楚攻向雲谷的八萬大軍被一個少年将軍打退了。

雲古國被那少年将軍掌了權。

叫樂道的少年将軍帶着三萬将士,從雪龍山脈上一沖而下,占據了中陸西北大片土地城池。

那一次雪滿坡正帶着雲随意游說北邊的幾個城主,計劃猝不及防被打亂,他匆忙逃走,回頭正好看到一匹黑馬從城門中沖出來,上面雙人同騎,其中一個黑發在風中如鴉羽翻飛的人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雖然相隔數裏,雪滿坡依然辨認出了這個在星臺裏像是個透明人的小師弟。

倉皇離去的雪滿坡并不知道,當時自己內心翻滾的情緒叫嫉妒。

然後是樂氏在明江平原約戰三國大軍,接着是追擊南疆苗兵在蛇嶺大戰,一直掩藏在樂道身後的赫連郁一戰成名,以黑巫之身成為大巫。又過了幾年,不得不承認大重再無複國之日的他同意雲随意投降東楚李氏,李氏家主孤注一擲在泰山關迎戰樂氏大軍,派遣他調走那個傳聞裏已形同妖魔的男人。

那個時候,他依然有些瞧不起赫連郁。

正統的巫都瞧不起黑巫,而赫連郁是大巫,他一樣是大巫。

驕傲的他在南淵海上,等到的卻是完全無法反抗的戰敗,刻骨銘心的屈辱,突如其來的死亡……如果他沒有蘇醒妖魔血脈的話。

“果然還是非人的你看上去順眼些。”大雪山外四百裏處的圍帳內,擁有妖皇血脈的女人說。

雪滿坡垂下的睫毛顫了顫,無言。

想要成為一個名垂千古的國師,效忠的皇朝覆滅了。

想給效忠的皇朝複國,被新起的霸主打敗了。

想要殉國而死,因為妖魔的血脈無法成功。

想要作為一個人活下去,卻被赫連郁抹殺掉了作為人的資格。

雪滿坡對給予他血脈的妖魔陰測測一笑。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

那就這樣吧,大安的國師以十萬魔骨造就十萬魔軍,他身邊則有真正的群魔,大安的國師能用力量呼應所有天地之靈,而他的雪靈也在妖魔血脈的滋養下一日比一日強大,雙方條件平等。

這一次,他絕不懷着輕敵之心。

女人不關心雪滿坡的戰意從何而來,只對結果滿意。她昂首發出人類聽不見的咆哮,狂風獵獵,戰角呼號,旌旗如蔽空之雲,開始緩慢地移動。

“作為妖魔,”雪滿坡在她身後喃喃,“一想到能噬赫連郁的肉,飲赫連郁的血,我便興奮地不得了啊。”

吃完了從白陸各處獵來的人肉,餍足的妖魔們行動了。首先是妖禽們,一個個張開翅膀有幾丈寬,起飛時能掀起一場小型的旋風。接着開始移動的是走獸們,它們在雪地上摩擦爪子,打滾清洗皮毛和鱗片。圍帳被拆除了,冰雪雕像一般的女人擺動長尾,在半空中就像在水裏一樣游動。

如果東海南海的漁民見到她,一定會驚呼鲛女。

她上半身是赤裸的,完美的線條越過挺翹的乳房,順着平坦的小腹沒入雪白的鱗片中,在兩邊腰側,有長不過手臂的雙翼展開又收起,正是她繼承妖皇血脈的證明。

更多來自深海中的妖魔擺動花瓣似的魚鳍和魚尾,就像在水中一樣在半空中游動。

雪滿坡落在了最後。

太陽偏西時他終于起步,那時他盯着遠處某個似乎毫無異常的雪地上看了一眼。

某個借來鬼枭衛兄弟鬥篷僞裝的飛燕衛縮在雪地下,他身體微微顫動,手伸向刀柄。

一條不知從哪裏出現的蛇尾伸入雪地,抽走了飛燕刀,繞了一圈,在咔嚓咔嚓聲裏将飛燕衛胸口勒得明顯凹下一圈,待蛇尾将飛燕衛從雪地裏扒出來後,可憐的小将士已經徹底沒了氣息。

幸好的是蛇尾妖魔在前段時間的大吃大喝中已經飽足,此刻只是戲耍一般的殺戮,它大搖大擺地離去,又等了片刻,周圍無人無妖魔,又一個飛燕衛從更遠的某處雪裏爬出來,他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地掠過雪地,紅着眼睛在死去同僚手邊摸索片刻,找到了死去飛燕衛留下的情報,也不敢帶走屍體,便飛快地離開。

大雪山。

樂道站在封上的山門城牆上,盔甲穿戴整齊,正眺望蔚藍的天空。

城牆上是一排的苦修武士,白陸苦修武士以饒舌為罪業,站在那裏一個個都跟沒嘴葫蘆似的沉默,全部戴上毛茸茸的鬥篷帽子後簡直分不清他們哪個是哪個,樂道回頭看看他們,發現現在連個和他說話唠嗑的人都沒有,不禁嘆了一口氣。

那群在外衫上繡慢了星星的蔔巫們就是這個時候爬上城牆的。

他們你推我我推你,蠕動着來到樂道面前。

一個領頭的越衆而出,道:“陛下,群星對我們說……”

“要開打了?”樂道接口道。

蔔巫們面面相觑,然後小雞啄米一樣齊齊點頭。

“好了,”他揮手驅趕這群小雞,“既然要開打你們趕快滾滾滾,妨礙軍務朕治你們罪啊。”

“可、可是,”領頭的蔔巫慌張說,“新舊交接的日食之日還差幾天,妖魔麽怎麽會這個時候打過來呢?”

“能被你們猜到的敵人就不叫敵人了。”樂道一邊說一邊飛快地點了幾個将領的名字,“準備——”

大雪山山腹中的大殿。

依着空曠山洞修築的大殿頗有原生自然之味,石筍和鐘乳石連接成柱,支撐洞穴,更多的鐘乳石上鑲嵌起明光珠,就像一顆顆小太陽,将大殿內照耀得無一絲一毫的陰影。

熏香缭繞殿內,巫女們低聲吟唱着禮樂,壺藏用手指沾起磨碎的貝殼粉末混着朱砂而成的染料,在烏倫後背落筆時,地面突然搖晃,讓這一筆畫偏。

已經在烏倫後背成形一半的羅天萬象因為這錯誤的一筆,立刻煙消雲散。

巫女們吟唱的聲音停下,有個年紀小的戰戰栗栗往門口看。

“只是妖魔打過來了,”壺藏道,清洗雙手上的染料,閉目冥想片刻有睜眼,重新拿起刺青的針,他摸了摸因為疼痛而出了一身虛汗的烏倫,道,“再來。”

最古老的那棵扶桑樹,無數巫踩着隐藏在樹冠下,同樹冠一樣巨大的黃銅天盤匆匆來往,計算着方位,大聲報告結果。

赫連郁站在天盤中央,只穿了一件白袍,閉着眼睛冥想,心如明鏡般澄清。

風靈呼嘯着拂過樹葉之間,赫連郁聽到了他一直等待的聲音。

大巫低聲道:“開戰了。”

同一時刻,城牆上的樂道抽出雙刀,尖刃指向天空。

“——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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