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十年之前,女帝鐵腕政權,以謀反重罪滅掉了嶺南沐家,牽連了一大批與沐家交好的朝臣。
司家便是這批被牽連的朝臣裏品級最高的,若不是當年司家在軍中聲望極高,女帝怕引起嘩變,恐怕司家當時也會與沐緋英同上斷頭臺。
但司家雖躲過了一劫,卻也失去了女帝的信任。從此司璟南交出了兵權,空有一個鎮南将軍的頭銜,挂職兵部做起了閑人。
長兄司朗空六歲起做了小王爺的伴讀,在十年前那場沐家謀反的大案裏,本來能保住一條命,最後卻不知何故身亡了。司朗月猜想,定然是兄長和小王爺相伴三年有了感情,不願脫身事外。
而她司朗月,明明是女兒身,卻為了避免女帝的猜忌,只能扮作男兒,男兒身是無法繼承爵位,無法參加科舉,無法從軍建功立業的。她混跡于江湖,做個浪蕩的小俠客,其實心裏有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
司家并不欠沐緋英什麽,司朗月看來,反而是沐家欠了司家。
可她娘親供奉沐緋英的長生靈位就如同供奉一尊神,每逢七月就要焚香沐浴,上香的時候第一句話永遠是“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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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朗月那日在房頂上偶然瞧見了容珩的尾骨處有一個若隐若現的小紅點,似乎是一種蠱。
這幾年,司朗月在江湖上走南闖北倒是知道了不少有關嶺南的趣聞,甚至比她娘親對嶺南沐家還熟悉。
聽聞嶺南沐家祖上精通蠱術,修習蠱術都損陰德,所以子嗣稀薄,便在每代嫡系長女的身上種下了一種護體強身的蠱,這蠱蟲十分神奇,十八歲之前擁有吞噬毒蠱毒藥的能力,以保護嫡系長女不易夭折,不被旁系毒害,十八歲之後吞食過毒藥的蠱蟲逐漸蛻變成類似合歡蠱的一種蠱物,以其吞噬過的毒藥強度為依托生長成不同強度的合歡蠱,對身體并無害處,只是強化了感官,以促進子嗣綿長。
這蠱毒之事本就是嶺南秘聞,到底是真是假只有真正的沐家親族才知道。而且就算是真的,恐怕也沒人料想的到這蠱還能植在男人身上。
但細想起來,沐緋英病弱,只育有一子,将這蠱毒植入唯一的親子身上也并非不可能。
倘若這護身蠱真有奇效,能吞噬毒物而生長,那十年前被鸠殺的小王爺,是否還在人世?
倘若他還活着,算算年齡,今年應當正是十八歲。那吞噬過世上最狠辣的毒藥的護身蠱,是否将會蛻變成嶺南歷史上最厲害的合歡蠱?
司朗月心中已經有三分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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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年齡,和身中奇蠱這三樣都符合。這個偶然碰見的少年,是否就是沐王府的最後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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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女帝暮年,三位皇子動作頻頻,她那個娘親司璟南看似中立,對這三位皇子各不相幫,實際上暗地裏聯系了不少舊部,将這渾水攪得更亂。其實她知道娘親心裏是有怨氣的,怨女帝不肯放過與世無争的沐緋英。娘親要讓女帝未閉眼前就看着她的三個好女兒争得你死我活,娘親在用自己的方式報複着女帝。
而這也讓司朗月意識到,她那個看似只剩下閑職的娘親,其實對政局還有着不小的影響力。若是娘親知道沐家還有骨血在,會不會興起幫沐家複辟的想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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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朗月心裏複雜糾結的厲害。最終還是決定,要先弄清楚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沐家血脈,最好能夠近距離的相處一段時間,看看他人品如何,若他是個心術不正的,幹脆在娘親發現他之前結果了她,也省的以後娘親為了他做出什麽傻事。
第一日她易容成體弱多病的小相公,一路跟随容珩到了綢緞莊,聽他的說話果然是每句話的倒數第二個字兒音調上挑,是典型的南方口音。
第二日她化妝成年邁的老者,故意在容珩身邊跌倒,趁機摸了容珩的胸腹一把,只那麽若有似無的撫摸,就叫他面如緋紅,果然這身子出奇的敏感,那蠱物極有可能就是合歡蠱。
第三日她化身成小乞丐,用貼身的玉璧去試探他,這玉璧是司家祖傳之物,一塊保留在她這裏,一塊保留在她哥哥那兒。容珩果然認出了這玉璧,大驚失色。她已經确定,容珩定然是沐小王爺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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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可憐我一個孤兒,從小失去了親生哥哥,從五歲起就開始一路乞讨,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連個容身的地方都沒有,若是再下一場大雪,幹脆凍死我算了。”
這小乞丐變臉比變天還快,方才還是桀骜不馴趾高氣揚一副債主的樣子,如今又用起了軟的,捏着嗓子帶着哭腔,若是第一次看見她,還真被她給蒙騙了。
有那麽一塊上好的玉璧,價值何止百兩?豈能淪落到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地步。更何況這乞丐身上的污泥雖多,卻沒有絲毫異味,稍微留意就能看出端倪,并不是真正的乞丐。
明知道這小乞丐說的話不能信,但容珩還是停下了腳步。
所有的話都是假的,可有一句話必然是真的啊!從小就失去了親生哥哥……
拿着另一半玉璧的那個少年,已經真真切切的死在了他的面前,他甚至還記不起是誰殺了他,他又是因何而死。
“除非你來做我哥哥,我就原諒你。”小乞丐烏漆麻黑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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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有些失魂的進了自己的大門,蘇二丫正在院子裏教滿香認字兒。見他回來了,有些詫異的問道:“容珩,你方才不是去買白糖了嗎?怎麽空着手回來了?”
容珩扶在門框上愣了愣,有些自嘲的想到。那一塊玉璧就讓他徹底失去了方寸。
“容珩?”
蘇二丫覺察出容珩的神色有異,起身走去。見他大冷天裏,額頭上竟出了一腦門子的汗,心裏便有些狐疑,剛要伸手去擦,容珩竟然青着臉躲開了。蘇二丫怔了怔。手停在半空。
容珩見狀面上一軟,伸手抓住蘇二丫說到:“方才想事情,倒叫你吓了一跳。我今日在路上遇見了個故人,嗯……就是以前一起被人牙子帶走賣掉的孩子,嗯……也是個可憐人,我認他做了弟弟,咱們家現在也有餘錢了,不在乎多他一口飯。”
蘇二丫以為他面上難看,是又想起以前被人牙子輾轉販賣的事兒了。這事兒呀,是容珩的一塊心病,每次想起來都得難受幾分,蘇二丫寬慰了他幾句。
“我昨天去富春樓了看了看,咱們家的竹葉青酒買的大好,估計再有兩三天寧掌櫃就要與咱們續簽合同了,到時候再賺一筆,就有錢弄個小店鋪。到時候也需要人手,你這個弟弟來個正是時候?”
“嗯……”容珩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蘇二丫。
“你說咱們是辦個什麽鋪子呢?不如辦個點心鋪子,滿香說你最近喜歡做各種點心,昨天做的那個桂花糖蒸栗粉糕我吃着也不錯,栗子的香味和桂花結合在一起,味道居然那麽獨特,你是怎麽想到的。”
“嗯……”容珩根本沒聽清蘇二丫在說什麽,只是随口應着。過了一會見蘇二丫沒吱聲,才又回了回神,問了一句:“剛才說的什麽?”
滿香在一邊小聲的提點了一句:“蘇姐姐問,那桂花糖蒸栗粉糕是怎麽做的呢!”
“哦,那個呀,桂花要和糖先處理好,将桂花的香味先化到糖裏,再用磨好的的栗子粉,混上一斤面粉,揉上半個時辰……”
蘇二丫皺起眉毛,直覺告訴她容珩的心裏還藏着事兒沒告訴她!
“這桂花糖的做法也是容老爺自己想出來的呢,聽說這桂花糖只有南方人才會做,北方很少見呢!”滿香一臉崇拜的看着容珩。
“南方人?”蘇二丫狐疑的看了容珩一眼,上次容珩心裏藏着事兒的時候,好像也提到了這三個字兒。
容珩不自然的說到:“我也是聽人說的。”
聽人說?容珩平常除了買菜買布匹很少出門,以前也就和齊家、曲寧家走動過,可這齊家和曲寧家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哪會知道這個。
蘇二丫雖然知道容珩在打馬虎眼,卻也不戳破。給容珩倒了一杯熱茶,朝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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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
只因蘇家幾人都坐在院子裏,門就沒阖嚴。一個高領鴉青色粗布衣的身影從外面走了進來,腰間別了一柄長劍,生的俊秀摸樣,鴨蛋圓臉,眉如墨話,顧盼神飛。只是身量未足,面上帶了幾分稚氣和江湖的痞氣。
“幾位都在呢,雖然已經見過好幾次面了,不過未知會過姓名,小弟我名號青鋒鸾鳴劍,人稱朗月公子,叫我司朗月就行了,請多指教請多指教!”那人豪爽的一抱拳,臉上笑的無邪。
“公子有禮!”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這個小公子笑的如此天真可親,滿香忙起身回了個禮。她自覺是下人,而這小公子估摸着就是容老爺認的弟弟,态度上不由的又恭敬了三分。
可等她彎了彎腰才發現這邊除了她,蘇二丫和容珩竟然都沒動靜,氣氛有些尴尬,滿香忙餘光掃了一眼。
容珩臉上微微錯愕的盯着那小公子看了許久,明明是他認的弟弟,怎麽倒像是他也不認識似得。
蘇二丫的神态就更奇怪了,本來端着一臉的笑來迎人的,可以見了那小公子,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斂了起來,更似有難掩的怒意悉堆眼角,似發未發。
“容珩,這便是你新認的弟弟,還真是個……故人。”說到最後兩個字兒竟有些咬牙,蘇二丫怒目如珠逼視着那小公子,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一撂,轉身便走了。
滿香素來知道蘇二丫的性子,在生意上是個精明人,但在家裏對容老爺那是千疼萬寵,從未說過半句重話,這次竟然動怒了,可因何而怒的呢?滿香又有些摸不到頭腦。
容珩略看了看司朗月,目光落在司朗月腰間系着的那塊玉璧上,遲疑了一下,嘆了口氣,也轉身走了。
那小公子恐怕也不是尋常人,見除了滿香無人理會她,便自個進了屋子,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從果盤裏抓了一把瓜子兒,獨個磕着,看滿香等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上下的打量她,她“噗”的吐了一口瓜子皮,一臉認真地對滿香說:“小丫頭,你可不能喜歡上公子我,公子我只對男人感興趣,斷袖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