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屋裏雖然沒有點地龍,但門窗皆關的嚴嚴實實,床榻上又放着一尊小暖爐,暖爐裏燒着銀絲小炭,一點煙氣兒都不冒,時不時的爆出豆丁大小的火花,帶着融融的暖意。
“冷嗎?”蘇二丫輕聲問道。
“不冷。”
她伸手拽了拽蓋在容珩身上的石青色棉被,幫他壓了壓被角。隐約感覺到那人的身體又疼的縮了縮。于是又問了一句。
“疼嗎?”
“不疼。”
被子裏那人,頭枕在蘇二丫柔軟而彈性十足的腿上,潑墨一般的長發淩亂的散着,面白如紙偏兩頰多了兩抹病态的紅暈,阖着眼,皺着眉,緊緊咬着下唇,被咬的慘白慘白布滿牙印的嘴唇,因腹部一陣陣絞痛而微微抽搐,疼到極致時,他會不由自主的蜷縮起來,吐露出一串令人心疼的壓抑的呓語。
“不疼才怪呢!”蘇二丫拿了一張絹布的手絹細細的擦去了容珩額角上的薄汗。又伸出手指輕輕按壓容珩被自己咬的快出血的下唇,他的嘴唇微微有些幹涸,還帶着幾個牙印子,摸起來澀澀不平的,讓人心疼。
容珩疼的連說話都覺得費勁,嘴唇被蘇二丫的手指來回撫摸着,漸漸有了酥軟之意,他半睜了睜眼,水潤清亮的眼眸如今蓄滿了蒙蒙一層水霧,嗔怒着瞪了蘇二丫一眼,倒像是秋水含情似得。
突然,他腹部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絞痛,身體不自覺的卷曲,抓着被子的手指一用力,指甲幾乎隔着一層被單陷入手心的肉裏,他不自覺的咬牙,卻感覺咬住了一個什麽東西,意識過來的時候也不顧的腹部的疼痛,猛地松了口,身子用力彈了彈似是想往後退一些,卻又力不從心。
蘇二丫忙伸手在容珩身上拍了拍,安撫他似的聞聲說到:“要自個嘴唇的時候都不見你這麽心疼,咬我一下就心疼了!哎呀……好了好了,咬的不疼,我們家容珩的牙齒呀,跟白貝殼似得,邊角都是圓圓的,咬的一點都不疼,你瞧,我的手指皮兒都沒破呢!”
容珩疼過了那一陣,喘息聲慢慢平緩下來,聲如蚊叮似的帶着濃濃的鼻音低語了一句:“都怪我,居然這個時候來了葵水。”
前幾日,蘇家的酒方被洩露,竹葉清酒被仿冒,鄭榮記又用了低價策略打起了擂臺,趙家酒坊的生意有了下滑的趨勢。昨日,蘇二丫去富春樓碰了一鼻子灰,本有些心灰意冷。誰想到峰回路轉,那鄭榮記也出了大岔子,竟然出了人命官司,信譽大大受損。
這一波三折,一日下來,竟發生了許多事兒。蘇二丫已然清瘦了許多,可他居然還這麽不争氣,昨夜又開了葵水,疼的比上次還厲害,半夜裏手腳都有些抽搐了,害的二丫又沒睡好,大半夜的捧着他的雙手雙腳輪着個的按摩揉搓。瞧那眼底都有淤青了,卻不肯再睡了,支起身抱着他,硬讓他枕着她的腿,溫言軟語的哄着他。
蘇二丫伸手順了順容珩的因剛剛動彈而揉在一起的發絲,順便幫他按了按太陽穴。
“胡說什麽呢!你都隔了好久沒來這個了,不來我還發愁呢,我的親親容珩怎麽還不來葵水啊,葵水不正常不好懷上小小容珩呀……”說到後面那句,容珩已經羞得要拉開被子把頭埋進去了,蘇二丫怎能讓他如願,輕笑一聲把他從被子裏面刨出來,在他眉心落了一個溫柔濕熱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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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不知是因為眉間舔吻的柔軟舌尖太過纏綿,還是因為腹中絞痛又加劇了,他的身體愈加緊繃起來,幾個單音節的轉音又從嘴裏洩露了出來。
“何況這個時候我是最閑的,鄭榮記倒了大黴,趙家的生意又紅火起來,富春樓的生意沒了,但寧掌櫃遲早要恬着臉來求我。我萬事不愁的,正好能整日整日的陪着你,看着你。”
容珩長長的睫羽微微動了動,臉上本就有些病态的紅暈,如今更是如醉酒一般帶了幾分酡紅。松松散散的裏衣露出一小節膚質細膩粉白的脖頸和雪做的肩頭。
“我有什麽好看的……”
“好看好看,我的容珩最好看了,細細的眉眼好看,瓊鼻绛唇也好看……雖然這會你臉白嘴唇也白,眉毛皺的像是毛毛蟲,但是我還是好喜歡好喜歡……”
說完,像是要證明自己沒說謊似得,蘇二丫又低頭啄了啄容珩擰在一起的兩彎淡眉。
容珩又氣又惱,知道她這是捉弄自己,可臉就是不争氣的發燙。明明身上還疼得厲害,但卻忍不住想咬她一口。
方才咬她手指,真是咬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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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二丫在暖爐旁邊把手烤熱了,然後才将手探到被褥裏,摸索着幫容珩揉肚子,揉一會覺得手上的熱勁兒涼了,就又伸出來烤手,幾番折騰下來,容珩面上因疼痛而緊繃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容珩在床上躺了一天,都是病恹恹的,蘇二丫怕他這會睡的多了,晚上恐怕睡不好,故意和他說話逗他。
“容珩,你可知道鄭榮記的竹葉香酒是怎麽出了問題,把人家老太太毒死的嗎?”
蘇二丫故意壓低了口吻,口氣陰森森的渲染出恐怖的氣氛。
今日一整天容珩都在床上躺着,心裏一直記挂着“鄭榮記”的事兒,只可惜司朗月被禁止進入卧房,滿香也不方便出入,他根本無人可以打聽。
蘇二丫倒是趁着端飯的空當,聽了幾句巷子裏流傳的關于“鄭榮記”的消息。
“李家那些人在鄭榮記的店鋪門口鬧了一整晚,大半夜的還能聽見他們家裏的男人在哪兒哭呢!吓壞了不少鄰裏。今天一早上,衙門裏來了人,聽說把李家這幾個人全帶到縣衙了。特別是李老太太的屍身,專門請了仵作來驗屍。”
容珩聽得入迷,一雙濕漉漉的鳳眸瞪得的眨也不眨一下,似乎連腹部一陣陣的絞痛都給忘了。
“仵作将李老太太的腹部切開,果然積流了許多酒水汁液,正是‘鄭榮記’的竹葉香酒。聽說衙門裏的人查抄了‘鄭榮記’制酒的酒廠,在裏面發現了一味中藥,何首烏!”
容珩喃喃的跟着念了一遍:“何首烏。”
他的眼眸裏閃過了異樣的身材,好像腦海中浮現了什麽,卻沒有抓住,仍有些懵懵懂懂的。
蘇二丫見他聽的入神,白皙的臉上帶着幾分恍惚,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容珩也動了動,在蘇二丫腿上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側躺着。
“你也很驚訝吧!何首烏也算是一味較為常用的中藥了,滋補的,就是直接買來炖肉吃的也有啊!從來沒聽說過有吃這個死人的。但鄭榮記不知道用的什麽酒方,竟然在酒裏放了大量的何首烏,而且不是作為輔料發酵時添味兒的,而是浸泡在酒裏好長時間的。這何首烏的藥性,大量的留在了酒裏,別人吃可能還死不了人,最多壞壞肚子,可這李家是做芝麻醬生意的,平常吃的最多的就只芝麻餅子,芝麻和何首烏相抵觸,産生了一種毒素,就把人給毒死了!”
“何首烏……浸泡在酒裏……”容珩瞪大了雙眼。
他突然想起來,那日他聽曲寧說巷子裏有人在蘇家附近徘徊,就對滿香起了疑心,将浸泡濁酒的竹炭,瞧瞧的換成了何首烏,然後故意放在門外。
他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陣劇痛折磨的他脫口而出的“滿香”變成了“唔……啊啊……”的痛呼聲。腹內如有刀絞,他疼的整個人僵硬的縮在一起,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蘇二丫知道他疼,卻沒想過他會突然疼的這樣厲害。突然也慌了神,怕他像晚上一樣疼的手腳抽筋,她伸手去摸容珩縮在被子裏的手腳。
容珩額頭和鼻翼都沁出晶瑩的汗珠,他渾身疼的一陣陣痙攣。
蘇二丫的手摸索着進了被子,還沒摸到他的手腳,卻被容珩像是八爪魚一樣緊緊的纏了上來,容珩像是溺水的人正扒着最後一根稻草似得緊緊的抱住蘇二丫。一張慘白的泛着青色的小臉,不停的向上擡着,嘴唇嗫嚅着像是要跟蘇二丫說什麽似得。但他疼的太厲害了,身子彈了彈,竟然疼的昏了過去,身子重重的落在床榻上。
蘇二丫摸了摸他的鼻息,脈搏,确定他只是疼的昏過去,才稍稍緩了口氣。
抱着容珩的身子許久,才聽到他氣息穩定了下來,似乎是昏睡過去了。
勾了勾他的鼻尖。
“容珩,我要被你給吓死了。唉!這麽下去可不行,還是得請個大夫給容珩看看,配點藥調理調理。”
蘇二丫小心翼翼的将容珩放在床榻上,将他額前被汗粘着的碎發拂到腦後,将被角掖好。又怕他睡着了撞翻床上的暖爐,起身将那東西抱到了地下。
本來是想叫滿香去請個大夫來,誰知道不僅滿香找不到了,連司朗月都不知所蹤。
平常沒事兒的時候都在眼前晃蕩來晃蕩去的,怎麽真用着他們了,一個個的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蘇二丫沒了法子,只好自己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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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珩昏睡着,卻總覺得哪裏不對,睡得極為不安穩,時兒皺皺眉頭,時兒抿起嘴角,忽然間,他在夢中仿佛跌入了深淵,整個人感覺不斷的向下墜落……墜落……
柔弱而緊繃的身子在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裏猛地一震,猝然的驚醒了。
“二丫!”
一身的冷汗,讓容珩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他支起身子,在屋子裏張望了一下,沒瞧見那人的身影,面上不禁多了幾分寂寥。
還以為她會一整天都守着他。
唉,算了,說不定有什麽急事兒,臨時離開了。
容珩又縮進被子蜷縮起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二丫發現滿香的異常了沒有。
他正有些發愣的望着房梁,為什麽終覺得心慌呢。
雖然滿香有問題,但是鄭榮記如今正被命案纏身,應該顧不上去找二丫的麻煩才對。明明想不出有什麽特別危險的地方,但他總是不安心,不放心,好像有事兒要發生一樣。
應該只是因為她不在身邊而心慌意亂吧,聽說男兒家來葵水的時候就是容易胡思亂想。容珩又寬慰了自己幾句。感覺身上的痛楚似乎減輕了些,他披上衣服,走到桌子前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容小哥,容小哥……在家嗎?你在家嗎?”隐約聽見屋子外面有曲寧的聲音,話語有些急促,似乎有十萬火急的事兒,等不及人回答,就喊着進了院子。
容珩剛準備張口應他,他已經破門而入。
“容小哥,快跟我走,你家妻主被人押上公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