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阻攔

“花錢!”

“宮裏出來的嬷嬷也是人,把錢花到了地方,該請的人又怎麽會請不到?”

這種話雖然說着有些俗氣,但往往越俗氣的說法做法卻是越有效的。

徐氏這邊大價錢開了出去,果然不久便有了回音。

有一位宮裏出來的嬷嬷姓彭,昔日也是在宮裏司儀監當過差的,對宮裏的各類規矩禮數純熟無比,表示可以接這差事,只是要先看看安府和大小姐如何,再做定奪。

徐氏正嫌這大把的銀子花出去肉疼,聽得這彭嬷嬷還要驗看安府,心中就更有些不忿:

“不過也是司儀監出來的嬷嬷,銀子比花嬷嬷用的還多,孰料還要先看看安府和大小姐?這是哪兒來的規矩?”

柳媽媽思忖半晌,出言道:

“司儀監裏的嬷嬷也都有等級的,何況有本事的人必然就有脾氣,老奴倒覺得這位彭嬷嬷比花嬷嬷要多幾個檔次,謀定而後動,這般做法精細周到,老奴可聽說了,尋她談銀子的時候,她可一點兒喜色都沒有,好似……好似毫不在意。”

徐氏略有斟酌,開口道:“媽媽的意思是?”

“不妨先見一見,您親眼瞧見了,還能不知她是個什麽模樣的人?若真是個有本事的,也能将大小姐拿捏住,夫人能省多大的心?”柳媽媽如此說,徐氏便立即點頭答應,臉上也湧起一分期待:

“既然如此,那就都聽媽媽的……”

見面這日,彭嬷嬷進了安府,徐氏格外有心的細細看她。

這彭嬷嬷不像花嬷嬷那般能說會道,卻沒等旁人介紹便一眼看出了徐氏就是府中的夫人。

一個大禮行下去,挑不出半點毛病不說,動作之優美娴熟,讓人瞧着就有一種舒服無比的感覺,在場的婆子仆婦們無不看得服氣不已!

柳媽媽看得暗暗點頭,果然是內宮裏做事做的時間久的,這彭嬷嬷當真有些門道。

徐氏也是十分歡喜,暗嘆這果真一分價錢一分貨,還是柳媽媽當初說的對,想起花出去的銀子,卻又盤算起這彭嬷嬷在宮內當差多年,不知道能不能夠幫自己搭上哪位貴人的線這事情來。

如此這般的衆人見了面,那彭嬷嬷便要去看看大小姐究竟是個什麽樣子。

徐氏盤算着彭嬷嬷不知道在宮裏有什麽關系,便想與那彭嬷嬷套話,笑道:

“彭嬷嬷初次來我安府,卻這麽急着忙活差事,傳了出去別人還道我這做夫人的用人太狠呢!倒不如先吃了飯,下午再去看看大小姐不遲。”

彭嬷嬷見她款待,倒也不客氣,只言自己不過是一個教習嬷嬷,萬萬不敢和主家夫人上一個桌子吃飯。

徐氏見她明白事理,不由得更是開心,交代廚房備下了一桌好飯菜,由柳媽媽親自作陪。

用飯之時,柳媽媽卻見這彭嬷嬷在飯桌上一言一行,用餐飲茶,無不透着一股子莊重勁兒。

柳媽媽與她閑談了幾句,彭嬷嬷又回答得滴水不漏,言語中對宮中的諸位嫔妃貴人了如指掌,卻又似乎并非是跟從任何一位貴人一方,直讓柳媽媽暗呼此人果真厲害。

吃過飯來,這彭嬷嬷卻未讓柳媽媽帶着她與大小姐見禮,只是跟着一個仆婦悄悄地來到了安清悠的院子。

說起來,安清悠這幾日并不平靜。

自從裝病争取了這一個小小局面之後,安清悠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打破眼前的僵局。

拖延時間這種手段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眼前的現狀總歸需要個打破的法子。

思來想去,想指望徐氏大發慈悲不拿自己去做墊腳石幾乎是不可能的。

徐氏最近雖對自己有所放緩,但不過是因為要把自己送出去,不想壞了她的全盤計劃而已。真到了該把自己做籌碼的時候,怕是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更何況徐氏現在到底已經成了夫人身份,掌管了安府上下這麽多年,與她硬頂自己無論如何沒有勝算。

不過徐氏也有懼怕之人,那就是這安府的長房老爺安德佑。

安德佑作為安府的長房嫡子,原本被老太爺安瀚池寄予厚望,可惜這位安德佑安大老爺天資實在有限,做官的能力又着實平庸,所以雖然在宦海朝堂之上浮沉了幾十年,卻終究沒有什麽發展。

以如此的家世背景,混到頭來不過是一個禮部的五品散官而已,經常被老太爺斥為無用。

人憋得久了難免窮極思變,安德佑便同意了徐氏把安清悠送進宮去的主意,指望着安清悠能嫁個皇室宗親的,自己也好跟着沾些便宜。

不過說到底,他畢竟是安清悠的親生父親,比之徐氏多少還有那麽一些父女之情。

雖說此刻他腦子裏全是官位權職,但畢竟不像徐氏對待安清悠那般刻薄。

只是在這種大家族中,女子常被作為聯姻的籌碼指定,安德佑對待安清悠卻是遠遠不如徐氏所生的那兩個兒子般親厚了。

想要面見安德佑,倒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昔日徐氏對于安清悠拘束極多,生活幾乎與囚禁無異。

這段時間裏打算将安清悠送進宮去的原因,徐氏下手便緩和了些,更兼安清悠這一“病”着實讓徐氏有些猝不及防,卻硬生生地出了個機會來。

此刻的安清悠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懦弱窩囊的安清悠,幾日将養,身上的小紅疹子漸漸退了,便準備去向父親請安。

安清悠帶着青兒出了房門,早有管院的方婆子迎上前來,堆起一張笑臉道:

“小姐安!今兒個看小姐氣色不錯,可是身子大好了?”

安清悠看這方婆子臉色,見她雖然滿臉堆歡,但卻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更兼一雙眼睛骨溜溜的亂看,心中知道她雖然在自己手中挨了教訓,但畢竟還是徐氏的人,眼下這張笑臉做戲的成分居多,骨子裏還是要替徐氏看着自己的。

當下安清悠也不說破自己的意圖,便淡淡道:

“将養了幾日,身子卻是覺得好多了。我看今兒個天氣不錯,便生了貪暖兒的心,出來走走曬曬太陽,方媽媽倒不必伺候,只管忙自己的去吧。”

方婆子眼珠一轉,卻是想起了徐氏要求自己盯緊大小姐的事情來,轉了轉眼珠笑道:

“小姐,夫人可是吩咐過,您這身子那是需要好生調理的。今兒個雖然說見好,但是您這大病剛有氣色的,怕是力氣還虛,若是散步散出了事情來,那夫人還不要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命啊?要不還是老奴陪着您走走?”

安清悠見她死皮賴臉的非要貼着,不由得把臉一沉,肅聲道

:“站住,你跟着我作甚?這是護着還是看着?”

“老奴哪裏敢?老奴是擔憂大小姐的身子。”方婆子連忙道,安清悠冷哼瞪她:

“那你就在這兒老老實實的看着,不許動半步……”

話語說着,安清悠不忘指了指她的臉,方婆子想起那日自己被打成豬頭般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哆嗦,再不敢強跟,卻是遠遠的綴着慢慢散步的安清悠,緊緊盯着。

卻看到安清悠帶着青兒哪裏是散步,随便走了幾步便奔小院門外而去。

這一下方婆子可慌了神,連忙向前跑去,口中高叫着:

“大小姐這可使不得!夫人吩咐過,您這病須靜養,院外面人多事雜,又髒又亂,萬萬出去不得……”

安清悠也不去理她,徑自向門外走去。眼看着要走出門口,忽然迎面來了兩個婦人。其中一個仆婦走在前面,明顯是領路之人,見到安清悠連忙行了一禮,口稱:

“大小姐安。”而尾随其後的婦人動作雖然比前面的婦人優雅娴熟了許多,但動作明顯慢了些,似乎是不認識自己。

安清悠見對面的來人臉生,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就這麽一耽擱一延誤,後面的方婆子已是趕了上來。

“大小姐,您出去不得!”方婆子找急忙慌的趕來,也不顧是否能喘得過來氣,當即站了安清悠的面前不允她出去。

安清悠看着她便皺眉,“剛剛不是讓你在那裏站着?你是這院子的管事婆子,管的是差事,而不是我,你這活兒是不是幹的膩歪了?”

方婆子苦着臉,“大小姐,老奴這也是為了您的身子。”

“為了我的身子?那成,我就來問問你。”安清悠站了原地,看着方婆子道:“今兒廚房裏做的是什麽菜?”

方婆子怔愣,“老奴還沒去看……”

“今兒是誰燒熱水為我沏茶?裏面放的是什麽茶葉?”安清悠再問,方婆子依舊搖頭,“老奴不知……”

“晚間是誰守夜?屋中是誰清掃?衣裳可是都拿去洗曬過?”安清悠句句出口,方婆子的臉就像是蔫兒了的苦瓜一般,不敢再回半句。

安清悠冷哼,“這些事都不做,你在我這兒湊合個什麽勁兒?還不快去!”

“老奴得護着您的身子!”方婆子依舊這般一句,可她話語中說的卻沒了底氣……

安清悠不再回答,只這般瞪着方婆子,方婆子不敢再停留,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個兒的臉,腳步躊躇的往回走……

被方婆子這一攪和,安清悠也沒了去見安德佑的心。

即便她走出這院子,方婆子定會立即派人去像徐氏禀告,她的打算也依舊是泡湯。

這般思忖,安清悠便帶着青兒往回走……

彭嬷嬷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目睹了整個過程,心下不禁暗暗稱奇。

眼前這位安大小姐說話聲音不高,但每出一言,必是淩厲狠辣到那方婆子的最難受處,同時反應敏捷,行止每每直指目标,顯見是個聰慧精明女子。

可如此悟性奇佳的女子,卻又似乎與這安府的一切格格不入。

彭嬷嬷在皇宮大內活了一輩子,那司禮監又是專管諸般規矩行止的地方,什麽樣的女子沒見過。偏偏眼前這位安大小姐,第一眼看到就給了她一種特立獨行之感,仿佛此人本不應該存在于這世間,卻又活生生的便在眼前。

一旁的仆婦看向彭嬷嬷道:“嬷嬷,剛剛這位便是大小姐。”

惡評嬷嬷點了頭,“咱們回吧。”

徐氏聽得彭嬷嬷來,連忙叫人給她搬了一把椅子看座,便即問道:

“彭嬷嬷,今日可是去見了大小姐?覺得這孩子怎麽樣?可堪一教麽?”

彭嬷嬷閉口不答,先謝了禮,再側身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卻是對着徐氏慢慢地道:

“夫人,您府上這趟教規矩的差事,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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