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27

在北京的行程并不算緊湊,頭一天是新品推廣會,次日則是對新品香水的調香師的專訪會。但即使身遠千裏,卻還是要處理公司裏的大小事情,比如公關預算,比如gg軟文核對等等。

雖然公關活動的選址都是在高檔飯店或是五星級酒店,但我們工作人員自己下榻的酒店就都是合約酒店,四星是撐死了。

所以別看奢侈品公司表面上光鮮亮麗,裏頭進進出出的也個個盤兒亮條順,腳蹬Tod’s,手跨小香,就連個皮夾也是非LV、Prada級別的不用,撥開美麗外表裏頭的卻是與花銷不成正比的收入,以及身處在這個行業裏所不得不面臨的攀比。

你常常可以看到,被邀請來的時尚編輯們互相寒暄,讨論着前段時間去法國的見聞,他們用最漂亮的一面拿來見人,而躲在他們笑容的背後,或許是無處宣洩的哭訴。

曾有個編輯好友這樣告訴我,為了融入這個群體,為了不被圈子裏的人用有色的眼光看待,她拼了命地去記住那些拗口的歐洲高端品牌做了厚厚的筆記,攢下了數月的積蓄只為了買上一款最新的MIUMIU包。

或許你會對此嗤之以鼻,你會批評她虛榮,她也知道這是虛榮,可她說自己再也沒法回到畢業前的那一種心态。因為有些事情,改變了就是改變了。沒有值不值得,更沒有後不後悔。

站在這樣奢華的酒店宴會廳裏,接過侍者恭敬地遞上的咖啡,頭頂上的水晶燈垂墜出一個美麗的形狀,這一切一切的浮華真的容易讓人迷失,誤以為自己所追求的就是這咖啡裏的倒影和水晶燈折射的暖光。

故而當我那日看到秦訟在牆上挂的照片的時候,我很是感嘆的,感嘆從前不曾珍惜的校園時光。感嘆那些我回不去的,以及感嘆那些将要到來的。

有時候我甚至都動過換工作的念頭,但總有些舍不得,有些怕改變,又因為自己公寓還貸着一筆款,這些都成為了我繼續保持現狀的理由。

出差的兩天也都忙得挺晚,夜裏頭一起出差的幾個同事硬拉着我出去逛北京城。雖說北京和上海都是大城市,但到底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論是建築到人情感覺上都十分不同。

我讀大學的時候去歐洲交流過一段時間,之後和秦訟他們去旅行過,現在也常出差,去的地方實在不少,有特別中意的城市或是地域,但到頭來,還是最愛生我養我的上海,這大概就是家鄉的意義吧。有句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即便老抱怨上海空氣差、交通堵、人又多、物價高,可是因為家在這裏,親人在這裏,便是怎樣都不重要了。

周四晚上回到酒店,理了行李沖了澡,躺在床上剛要拿起手機,機身就在手裏震動了。我接起電話的瞬間,唇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随着那頭傳來一聲熟稔的“老婆大人”,我終于曉得什麽才叫心靈相通。

“剛到家?”聽出男人聲音裏的略微疲憊,我柔了聲,“是原先那只gg的問題麽?”

“本來就只是一稿,總是要改的。你明天中午的飛機吧?”

“嗯,下午兩點到,你忙你的吧,我回我公寓整理點東西。晚上能回家裏來吃飯麽?”

“估計趕不上,你出差剛回來,回了也早點休息吧。就別顧着我了。”

我想秦訟一定是累極,都沒心思和我說笑,我便也不再多言,應了一聲,“你也快點休息吧,晚安。”

“晚安。”

聽着男人沉沉的嗓音,我挂了電話,兩天沒見,我卻真的很想他。

第二日,在北京做了收尾工作,公司一行人就坐飛機回了上海。我自己提着行李回公寓,整理了衣物和材料,約莫四點半的時候,秦訟打電話來說來不及回來吃晚飯,讓我早些吃完休息。

心裏微微還是有些小失落,畢竟我是真的想快點看到他。可我也知道,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說了算。

只是燒飯的時候,還是特意給他留了一份。當吃完飯,洗了碗筷,看着桌上還擺着的那一份,心裏不知怎麽地不很是滋味。

一個人住慣了的房子,竟然在此刻顯得空落落。對于秦訟的存在,我從太早的時候便開始習慣,以至于當他真的踏入我的心底,我竟然不需要什麽時間來适應就完全接納。

自嘲地勾起唇角,我想是自己在感情上太容易患得患失。故而此刻,回想起我們之間的甜蜜,卻有了更大的恐懼。

抹去心底的胡思亂想,我決定舒舒服服地泡個澡,雖然自己公寓的浴缸沒秦訟家的舒坦,但也足夠洗去這一身的疲憊了。

之後,吹幹頭發,在客廳裏亮着燈,看着電視,迷迷糊糊地就斜靠着睡了。

我知道,我在等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清楚是什麽鐘點,睡得并不踏實地我依稀聽到鑰匙旋開房門的聲音,随後是漸次而來的腳步聲,我落入了一個懷抱,它還帶着屋外的寒氣,但那熟悉的氣息讓我頃刻間安心下來。

我知道,我等的人回來了。

之後我都睡得很沉,夢也做得可美,直到一串、一串、接着一串串得像糖葫蘆一樣的手機鈴聲在耳邊沒了命地吵鬧,我這才不耐煩地探出手從床頭櫃上拿了手機重新鑽進被子裏。

“葉小晗……”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你個混蛋王八蛋不知道今天禮拜六老娘要睡懶覺是不是?!Benson最近都不舉了還是什麽的,怎麽一大早你還有力氣出來放風?周六這種美好時光拜托你在家裏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偏口,随後開口:“舒昕,我找秦訟……”

Benson男人味十足的嗓音讓我瞬間清醒了,我将手機拿開了一些,仔細一看,沒錯了,我手裏這只是秦訟的手機,而我自己那只,自然已經關了機。

掃了一眼邊上還熟睡的秦訟,我壓低了聲音讨好道:“不好意思啊,Benson,秦訟還睡着呢,今天就不能和你一起去鍛煉了。”

“沒關系,我知道你要和秦訟做點有意義的事情。”那頭的聲音夾雜着冷笑:“至于鍛煉,等他上班了,我會多給他些工作讓他好好鍛煉鍛煉。”

“Benson大老板,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我好話剛說出口,Benson就搶過了話頭,“別忘了今天晚上給你們倆搞得party。”

沒給我繼續讨好的機會,Benson當即挂了電話,我雙手合十,深深忏悔。以Benson眦睚必報的個性,我深刻懷疑葉小晗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至于秦訟,我決定讓他裝病在家,為期一周……

正當我默默盤算着的時候,兩只手臂便從背後環住了我的腰,“老婆大人,你又幹什麽好事了?”

我嘻嘻地笑,“吵醒你啦,沒事沒事,就是Benson叫你去鍛煉,你這兩天累了嘛,再睡會兒吧……”

我話還沒說完,秦訟的吻便貼着我的後頸落下,手也沿着我睡裙的下擺探了進去,“舒昕。”他低低的喊我的名字,卻只讓我感到酥軟,直麻到心裏頭去。偏過頭,正撞上他烏溜溜的眸子,裏頭蘊着極深邃的東西,将我吸引了進去,自主地回過身去纏住他。

所謂小別勝新婚,之後種種,大家都懂的。總之好不容易消退下去的痕跡,此番卷土重來,還有愈加猛烈的趨勢。

因此晚上套小禮服的時候,我的心情就不那麽好了,這到處青青紫紫的,遮了這邊就漏了那邊。我站在鏡子前頭正用遮瑕筆在那兒搗鼓,穿戴整齊的男人已經從後頭貼了上來,嗓音無不賤氣十足,“老婆的大人對我的傑作不滿意麽?”

“我對你的表現很滿意,但對你的習慣很不贊同。”我在鏡子裏瞅着他的俊臉,“你又不是小狗,要做個标記來證明,诶,這是我的領地。成熟點吶,秦先生。”

秦訟摟着我的腰不以為意,“我知道你心裏很享受的。不過說回來,這條包身的裙子真是把老婆大人你的曲線裹得很美,我都不想讓別人看到了。”

“老公大人,你襯衫筆挺也很靓哇,我想把你關在家裏以免出去招蜂引蝶啊。”我模仿着秦訟的口氣說笑,卻見他突然有些認真地眼神,“幹嘛這樣看我啊。”

“舒昕,再叫聲老公來聽聽。”

秦訟一說,這才讓我意識到自己打趣的時候脫口而出的稱呼,“哎,哪有叫什麽老公,哦?走了走了,要來不及了。”

我打着馬虎眼,忽略秦訟眼底閃過的神色,拉着他拿上外衣下樓。

Party的地方選的是一家高級會所,我就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回出錢的恐怕不是Benson,料他也沒這麽大手筆。結果我和秦訟一到,果不其然瞧見笑得花枝招展的Benson來宣布此次贊助商。

不過這個贊助商倒是讓我和秦訟都略微吃了一驚——連胥。這人也算得上秦訟的表哥,只不過是因為秦訟父親的姐姐早些年就遠嫁去了他省,所以來往不是很密切。我只見過連胥一次,也在好幾年前了,要說兩個人有什麽相似的地方,大概就只有秦家标準的一雙勾人的眸子。

“Benson你可要給我老實交代,就算連胥和我帶點親,但看他的個性,又不是吃什麽喜酒,總也不能千遠萬裏來給我賀喜。今天這由頭,到底是誰?”秦訟攔了Benson問。

“吶,一擲千金這種事,只有兩種可能,其一,為江山,其二,為美人。連胥說不定會被上頭調來上海,今天這場子裏頭,可有不少需要打交道的人不是。不過還有最關鍵的一點,顧皓今天來,顧皓的那個堂妹,今天也要來。”

“顧瑤?!”秦訟微張了嘴,“Benson你耍我呢吧,你确定今天是給我和舒昕慶祝,不是為了拆散我們?”

我在一邊很是迷茫,“連胥我見過,顧瑤又是誰?”

“哦,舒昕,這個你有所不知啦。顧瑤呢是秦訟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過的一個舊情人嘛。”

“Benson你這樣真的很不上道啊。”我橫眉,“今天什麽意思啊到底。”

Benson此刻卻聳了聳肩,“我也不想的嘛,誰讓有人懷疑我的‘能力’呢?”

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Benson和葉小晗能湊一塊兒了,兩個人一樣幼稚!

見把我快氣的冒煙,Benson這才收起賤笑,“哎呀,認真點說,其實連胥這個表哥請客是名正言順,也能讓你們多年不見的兄弟兩個見見面。至于顧瑤,有連胥在,我估計她是沒精力再來惦記秦訟的了。”

這廂我們三人正要聊罷,就見連胥往我們這兒走近。那男人比幾年前見的時候更為挺拔,氣勢也更沉穩了一些。我不由地多瞧了兩眼,确實是個極品中的極品,即便是多年不見,第一眼還是能立刻就認出他來。

“好久不見,什麽時候來的上海?”秦訟擡了手,連胥迎上來一握,兩人便擁了一下。

“沒多久,還沒騰出空來拜訪舅舅和舅母,他們二老還好麽?”

“不還那樣,見天為了案子吵個沒完沒了。”

“我見識過。”連胥挑起唇角來,我在一邊啧啧稱贊,不得不說,我覺得秦訟的長相已經是人中龍鳳了,眼前這位秦訟表哥的長相卻只能用‘神長相’來形容。此刻“神長相”微微偏過臉來瞧我,說:“這位應該就是舒昕,舒小姐了吧,我也見過。”

我颔首打了招呼,實在是難得的矜持賢淑。

“該是我未來的弟妹了?”連胥接着打趣。

秦訟摟了我,話是像模像樣,“我是随時準備好讨她回家當老婆的,可是要她首肯才行。你到時去我爸媽那兒,可悠着點別先漏了口風。”

連胥的目光掃過我,随即說道:“秦訟可是個良配,舒小姐萬萬不要錯過了才好。”

“謝謝堂哥你美言。”

兩個人一來一去,有說有笑,我卻顯得有些尴尬。秦訟滿世界說得活像是我嬌柔做作地不肯嫁他,可他哪有認認真真給我下了跪求個婚?

再者,不僅僅是我沒有準備好就此踏入婚姻的殿堂,就連秦訟我也不覺得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談戀愛需要的是熱情,是激情,而婚姻的維系依賴于責任。我和秦訟剛從友情質變成愛情,但要怎樣的過程才能催化成相伴一生的親情,卻是未可知的。

幸好,這時葉小晗瞅見我,三兩步過來就将我給拖走了,也解了我的難為。

“來來來,來我們這邊靓女們的天地,他們男人讓他們去聊吧。”

葉小晗挽着我就去了自助餐吧,好幾個姑娘都在那兒吃東西聊天。我本也有些餓了,此刻食指大動,也忘了那些個糾結的事。

凡是有葉小晗在的地方,總是不缺少歡樂的,我們圍坐在那兒,她就開始分享自己的新書。說得頭頭是道,一會兒高幹,一會兒總裁。劇情狗血讓我們無不捧腹。

“我說葉小晗,你的文章也太誇張了吧。總裁也不帶這麽玩兒的,一不高興了就随便收購,董事會不罷免了他才怪。”

“親愛的朋友們,藝術高于生活懂不懂?懂不懂?!”葉小晗說道此處一把拉我正在吃蛋糕的我,我手一抖,差點就吃進鼻子裏……還沒開口抱怨呢,葉小晗就搶了話,“就像我們今天的主角,舒昕小姐,她的愛情故事也很不靠譜啊。七年,不對已經八年了,她和秦訟做了八年的朋友,才知道彼此相愛啊。夠不夠柏拉圖,夠不夠藝術啊?”

“夠!夠!”一旁人有起哄道。

“所以!”葉小晗越說越激動,拉着我使勁兒搖,“不要說總裁随便收購別的公司,他就是收購了一個星球!那都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話說回來,舒昕你和秦訟真的不錯啊,認識這麽多年在一起,要感情基礎有感情基礎,要了解就有夠了解對方,這樣都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吧。”

我咽下好不容易吃進嘴裏的蛋糕,呵呵地笑,“希望如此,希望如此。”

“你們可以趕緊結婚啦,還在等什麽啊。”

“就是啊。”

“暗示下秦訟,讓他早點求婚算啦。”

我發現朋友們的催促永遠是沒有盡頭的,但你沒有男女朋友的時候,他們會催你找一個,當你找了一個之後,他們就催你結婚,大概當你結婚了之後,他們就改成催你生孩子……明明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卻被親朋好友們像催西瓜似地在催熟……

雖說知道對方是出于好心,有時候卻還有些疲于應付。起碼我覺得自己和秦訟現在的狀态很好,并不想太急切地去改變什麽。婚姻并不是緊箍咒,它能栓牢的估計也只是財産,至于感情,我真的不确信。

借故脫身,我去了一趟洗手間,照着鏡子補了點妝,覺得這裏頭實在太悶,便想上陽臺休息。哪知剛拐了個角,便看見一幅活色生香的圖畫。

穿着正紅色禮服裙的女人巧笑倩兮,擡起修長的手指勾起男人的下巴,唇湊近貼在他耳邊細語,穿着紅底鞋的腳略微勾起,帶着剛剛好的誘惑。而被她另一只纖手抵在牆上的男人有着好看的側臉,但此刻的表情卻略微僵硬。

視覺沖擊造成我心底強烈地風暴,腦海裏不停有着各種畫面的重疊,片刻,我終于找回我自己的聲音,開口:“秦訟,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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