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求八字
将垂落至肩上的幾縷發絲撥開,又理了理并未歪斜的衣襟,餘峰還是不甚放心的将自己從上往下打量了幾遍,确定未曾有何失禮的地方,才擡起頭淺吸口氣,扣了扣跟前敲過許多次的門板。
“來了來了!”
熟悉的嗓音伴随着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到了門後,眼前緊閉的門被人拉開,露出婦人帶着些喜色的臉。
“嬸子。”餘峰看見她喚了一聲,手腳都有些不知往哪裏擺,平日裏來了那麽些回也不覺什麽,此次卻是帶着幾分緊張。
他這副僵硬的模樣被劉荷芳看在眼裏,抿着唇笑了笑,直接上手一把扯住他的腕子往門裏帶,邊道:“今兒怎的還跟嬸子客氣起來了,趕緊進來。”
餘峰被她拽着手進門,傻呵呵的咧嘴笑笑,這不是跟往日不一樣了嗎。
劉荷芳拉着人直接進了堂屋,蘇得志端端正正的坐在裏面,面上竟也是透着幾分緊張,顯得神情十分的嚴肅。
她把人往凳子上一按,目光在兩人臉上掃了兩圈,沒忍住笑出聲,“這還未曾成親呢,求個八字便這般了?”
她這麽一調侃,兩人都是放松了神情跟着笑了笑,大老爺們兒的倒是不如人個婦道人家。
餘峰挺着背坐在那兒,兩手放在膝蓋上,小心的轉動目光掃了一圈,卻未曾見到雙兒的身影。
“阿悅在他自個兒屋呢,你們今日不适合見面。”他細微的舉動卻是被盯着他的劉荷芳瞅了個準,未曾等他開腔便給了解釋。
餘峰只道是這裏的規矩,了然的點點頭,随後卻有些不太好意思,連忙伸手從懷中掏出個小巧的錦盒放在桌上往他們跟前推了推,“合字禮。”
羽。
惜。
獨。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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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的視線往盒子上落了落,未曾急着去拿,而是擡眸看向他。
“餘小子,雖說你上次已是表過決心,但嬸子還想再問你一次……”劉荷芳端正了身體,神色亦嚴肅幾分,“真合了這八字定下親事,你便要與阿悅過一輩子,他的脾氣不好你是知道的,人又倔強的很,日後避免不了有惹你生氣的時候,你當真……都想清楚了嗎?”
為人父母的總是免不了要多考慮幾分,如今後悔總比日後厭倦了棄之不顧來的強,雖說他們信任餘峰的人品,可待柴米油鹽磨平了那些沖動的情感,又有誰能保證什麽呢。
再者說,餘峰自清醒後接觸的人不多,親近的只有蘇永悅這麽一個雙兒,若是現下草草的做了決定,回頭又心悅了哪家姑娘難免會有麻煩。
雖說他上次态度堅決,一生一世一雙人聽的即便是他們心中也多有觸動,但将來的事誰又說得準,他們家雙兒又是個犟的,就怕會惹出什麽亂子日子過得不舒坦。
“嬸子,叔,你們的擔憂我都明白,但此事我絕不是一時沖動……”餘峰靜靜的聽她把話說完,對着他們的目光毫不躲閃,“我既娶永悅做夫郎,便會愛他護他,想要跟他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他臉上的神情略微柔和下來,放在膝上的手收了收,“我知道現在不管我做出多少保證,你們心中的擔憂都不會徹底放下,我也只能日後慢慢的令你們安心,望叔叔嬸子給我證明的機會。”
劉荷芳緩緩的舒出口氣,眼眶略有些泛着紅,即是為他的情真意切,也是為自家的雙兒感到高興。
從年前對方過完十六之後她便開始發愁,難相與的名聲傳的到處都是,哪裏還有人家敢上門求親,便是做個小,人家也喜愛乖巧柔順的。
沒想到現如今倒是有這般的漢子願意求娶他進門,只願日後他們能安穩平淡度日,如此他們也就放心了。
轉頭看了眼蘇得志,對方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劉荷芳眨眨眼睛緩解其中澀意,從袖中抽出一本大紅的帖子放在桌上推過去,“小子收好了。”
餘峰本以為他這會兒心中已是不緊張了,沒成想伸手去拿帖子時手指竟都有些抖,他緩了緩将帖子拿回來,展開看了眼便小心的收進懷中,取出自己的雙手遞出去。
雙方交換過庚帖合了八字,若無什太過相沖之處,男方便可以開始籌備聘禮,待得下次登門商議婚期。
此事按理說應由雙方的長輩會面決定,但餘峰現下的情況卻是無法,他盤算着屆時請村長走一趟,倒也合乎情理。
蘇得志從他手中接過庚帖收好,心中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大半,為雙兒找到了日後的歸宿,也便能少些擔憂了。
“這禮我之後會交到阿悅手中……”劉荷芳到此時才拿了桌上的錦盒,卻沒有打開來看,又道:“今日嬸子便不留你久待了,反正日後這裏也是你的家。”
“家”這個字聽的餘峰心中十分熨貼,他已是沒有了家許多年,生活中只有部隊和戰友,關系再親近也無法填補內心空掉的那一塊。
他手按在懷中的庚帖上起身,只覺心中安定許多,拱手對二人深深的彎下腰,待直起身時道:“自我醒後便得諸多照顧,該為此言一聲謝,日後無論是永悅還是叔嬸,均是餘峰的親人。”
未曾想過他會說出這番言語,二人微微一愣,随後臉上卻是露出笑容,對他輕點了點頭。
若無他們的幫助,餘峰起初的生活定會辛苦許多,亦會寂寞許多,于對方而言或許是舉手之勞,對他卻是不同。
在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中醒來,即便是他也會毫無安全感,因為他們的接納才覺沒了那般的孤獨,自己并不是局外人。
該說的話已說完,餘峰便不再久留,交換庚帖時雙方不能見面,他若是不離開雙兒就只能待在屋子裏了。
他踏出堂屋之時隐約感覺到什麽,腳步一頓回過頭,蘇永悅的那間屋子開了一條門縫,還未等他看清門後的人,“砰”的一聲輕響便合了起來。
“餘小子在看什麽?”跟着出來打算送他的劉荷芳見他站在這裏,疑惑的順着看了眼,未曾發現什麽不對。
餘峰的唇邊挂着淺笑,收回視線對婦人搖了搖頭,回頭從門前離開,腦海中已是能想到雙兒被發現後微紅的臉頰。
蘇永悅背靠在門上,心髒“怦怦”的跳的極快,他擡手按了按,耳中聽着那人跟娘親告辭的聲音才松了口氣。
放在胸口的手移到臉頰上,掌心感覺到微微熱燙的溫度,他抿着唇輕拍了兩下,怎的這般不争氣。
“阿悅,把門開開。”
身後的門板随着聲音輕震了兩下,把他吓了一跳,連忙彈開半步,随後才反應過來是娘親在敲門。
捂着胸口舒了口氣,緩了情緒才伸手拉開門,
劉荷芳看見他帶着微紅的臉頰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過對方強裝無事,她便抿唇笑笑當作全然不知,在對方帶着詢問的眼神中将手中錦盒遞過去,“收着吧,餘小子送的合字禮。”
“合字禮”幾字讓蘇永悅臉上的溫度又升了幾分,手指捏了捏衣角緩解緊張,才緩緩的伸出手去将錦盒接住。
他長了這麽些的年歲,也就最近這些時日才約莫有了些雙兒的樣子,劉荷芳略感欣慰,撫上他拿錦盒的手,道:“我的阿悅,總算是能有歸宿了。”
蘇永悅的手因她這話一抖,擡眸對上她的視線,眼睫微顫了顫抿緊唇角,是他太過不懂事,累的爹娘憂心許多年。
“待得日後嫁過去,阿悅可要收斂自己的脾氣,莫再像先前那般欺負餘小子。”劉荷芳見他神色,抽手捏上他的鼻尖。
蘇永悅鼻頭一痛,他擡手揉了揉,不滿的撇嘴,他哪裏有欺負那人,不過是他每每都招惹自己生氣,看着老實其實壞得很。
劉荷芳收回手,臉上的笑意斂上幾分,“昨日你爹被叫回家,因着你的親事與老人起了争執,之後若在村中遇上那家子尋不痛快,你莫要多理會。”
周芬做媒不成,回家定是将那日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昨日便來叫人回家,得志沒讓她跟着,具體說了些什麽她不清楚,單看那臉色便不會有多愉快。
平日裏顧及長輩顏面他們讓步的時候多了,一時不順他們意定是要發作一番的,可事關自家雙兒的終身,說什麽也退讓不得。
那家子既然先斬後奏的做出那等事,後續會有什麽麻煩便自己解決去,莫想将莫須有的罪名往他們頭上扣。
這事對方做的不光彩,想必也不會到處亂說,如今永悅的親事已是有了着落,他們心中便是有諸多的不情願也只能作罷。
蘇得志回去這事兒蘇永悅是知道的,料想那家子也不會說出什麽好聽的話來,他也不願跟他們再有什麽接觸,在村中避着走便是。
爹爹仁義總是顧念着那些血緣親情,對方卻毫無将他當兒子當大哥的意思,每每的都欺到頭上來,敢反駁一句便哭天抹淚的像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這麽些年了也就翻來覆去的那幾句話,他聽都有些聽膩了,若不是每每都要湊上來招惹自己,才懶得理會。
看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劉荷芳也就不再多說,她知道自家雙兒因他們這爹娘的緣故已是忍耐許多,盡量避免了多起沖突。
“那些壞心情的娘就不提了……”她擡手拍了拍對方的臉頰,笑道:“過些時日娘親帶你去鎮上一趟,成親所需的一應物什也該備上一備了。”
夫家那邊要着手開始準備聘禮,他們這邊也并不輕松,成親本就是大事,其中牽扯的規矩自是繁雜,早早的準備到時才不慌亂。
提起這事蘇永悅又開始有些不自在,無意識的摳了兩下手中的錦盒,待反應過來又連忙撫了撫,沒有摳壞才放心,擡眸對上娘親調侃的眼神,面上又是一紅,胡亂的點了點頭。
看他羞紅了臉,劉荷芳便好心放過,伸手順了順他滑落在肩上的發絲,“娘不在這兒擾你了,仔細想想有何想要的,到時一起置辦了。”
對方的嫁妝她這些年可是一直都存着呢,只盼着雙兒出門時能夠體面,這般到了夫家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蘇永悅微垂下眸子對她點了點頭,待得人轉身走開了唇邊才勾起抹笑,握着手中的盒子回了屋裏。
他坐在床鋪上,小心翼翼的将盒蓋打開,一枚小小的銀環嵌在盒子的正中間,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戒面稍寬,在光線下反射出一絲銀芒。
伸手将其拿出來,舉在眼前細看了看才發現,表面雕琢着一圈精細的雲紋,十分的低調不惹眼卻又很是特別。
蘇永悅捏着戒指對準光線轉了轉,銀色的戒身流轉着十分漂亮的淺芒,他笑着收回跟前,試着要套上手指時隐約看見內圈似乎還有東西。
湊近了些打量,是個十分小的刻字,反轉了一面才總算看清,那是個刻的并不端正的“峰”字。
捏着戒指的手緊了緊,握在掌心裏按在胸口,只覺得那處被什麽漲的滿滿的,真是煩人,怎的總是送些奇奇怪怪卻戳的他心中酸軟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