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開解

手中提着個兔子燈的常樂只覺得興奮的頭腦還未冷靜下來,走起路來都蹦蹦噠噠的要飄上天空,“餘大哥,你真是太厲害了!”

“你這話已說了幾十遍了……”餘峰略微無言的瞥他一眼,從他一箭又一箭射下木牌開始,這人的嘴便沒停過,呱噪的差點影響他的準頭。

“先前看餘大哥瘦瘦弱弱的,沒成想還有這般能耐,不怪常樂哥誇贊。”蘇草摸了下自己手中的蓮花燈,情緒也難得高漲些許。

餘峰笑着擺了擺手,玩這些東西就是圖個樂呵,一直被這般贊嘆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轉眸間瞥見走在身側的雙兒微垂着眼睫注視手中的宮燈,整張臉都被映襯出暖黃的光芒,微低了頭道:“喜歡嗎?”

擡頭看向對他說話的漢子,蘇永悅笑着點了點頭,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入了星光。

被他用這般目光看着,餘峰心中被滿足充斥,擡手覆上他握着花燈的手,撫了下那枚銀環,“你歡喜便好。”

對方拉弓而立的挺拔身影還留在他的腦海中,每每射中木牌,旁觀的一些姑娘小雙兒便發出贊嘆的驚呼,其中不乏一些嬌軟豔麗之資,而這人偶有分神的目光卻總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是自己的漢子。

這般帶着些自豪的念頭充斥在他的心裏,熱燙了整個胸口,眼中便也只能容下這麽一人。

看似行事爽利的雙兒以往總是羞怯的,少有直視他目光的時候,現下這般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其中含着顯而易見的崇慕,令餘峰的心中一熱,想要做些什麽。

“有人在放河燈,我們也過去看看吧。”他們逛到的這條街離河道很近,有些經過的人手中便捧着荷花狀的小巧河燈,所去之處大致也是同一個方向。

這小子真是總能在關鍵時候壞了氣氛,動了動手想攬上雙兒的餘峰停了動作,無奈的帶着他們随人流前行。

一路上所經過的小攤子幾乎都擺着荷花燈,還很會做生意的準備了紙筆,供客人寫了心願塞進河燈中。

将希望寄托于上天這種事餘峰向來是不信的,不過在難得的節日之時應個景也無不可,總歸是個美好的祈願。

四個人中只有蘇草不識字,他本不打算放,為這般虛無缥缈之事瞎費銀錢作甚,跟着他們湊個熱鬧便好。

可來都來了,總歸是要參與一下才有樂趣,餘峰也沒等他拒絕便買了四盞燈,一一遞到他們手中。

若是讓人退回去怕是要擾了大家的興致,蘇草只得道了謝收下,托常樂寫下“平安喜樂”四個字放進去。

蘇永悅拿着紙條背過身去,提了毛筆書寫,在餘峰想湊過來偷看時還瞪了他一眼,看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才收回目光。

放下筆将墨跡吹幹,他輕撫了撫紙條的邊緣,将其上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在心中默念一遍,而後折起來小心的放進燈裏。

餘峰的字依舊醜的如同狗爬,“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般有意境的句子寫的極難看,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忍直視,可也不能怪他,這軟軟的毛筆着實是不大好操作。

放河燈的人有許多,臨近河邊的位置幾乎都被占滿,水面上漂浮的河燈仿若是天上的星河,帶着人們美好的願望順流而去。

站在人群後注視這一幕的蘇永悅眸中亦被染上燈火,連綿開如同蕩漾的水波,面容亦映襯的十分的溫柔。

燈下看美人,古人言或許并不是沒有道理,凝視他側顏的餘峰當真覺得雙兒今日竟讓人有些移不開眼,時時刻刻這般望着他才好。

蘇永悅轉頭之時便看到他這般專注的目光,一愣之下略有些不自在的側了眼眸,伸出手輕扯了扯他的衣角,往河邊示意了下。

知道他是面皮薄,未免再惹他着惱,餘峰配合的收斂目光,将河燈轉到幫忙提着宮燈的手上,空出一只手牽住他走過去。

常樂見着他們走開,轉頭跟蘇草示意随自己往另一邊去,這般時候湊過去定是要讨人嫌的,他們還是自己識相些好。

河燈被輕盈的放在水面上,蕩開幾圈漣漪,指腹托着邊緣推出去,看着它與一片燈盞融在一起,順着河流緩緩飄遠。

蘇永悅雙手合十,指尖輕抵在下巴處,合上雙眼在心中祈求自己的心願能夠成真。

餘峰将自己的燈也推出去,收回視線時目光便再一次落在他的臉上,暈染燭光的側臉柔和,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暗影,模樣十分乖巧。

游移的視線從眉梢到眼角,再從鼻尖到嘴唇,每一處都看的仔仔細細,心中只覺哪裏都順眼。

側眸瞥了眼四下各自為花燈飄入河中而欣喜的人們,他微動了動眉毛朝身邊的人挨近了過去。

在心中将虔誠祈願之語默念幾遍的蘇永悅正打算睜開眼睛,頰面上便是一熱,他愣了愣還未待反應,那份溫軟便已離去。

雙手貼合的更緊,指尖都因用力有些發白,他的眼睫顫了幾顫,閉着的眼睛終是沒敢立刻睜開。

嘴唇在對方臉上一觸即離的餘峰拉開距離,擡手撐在腿上支着下巴看他,薄紅從雙兒的臉頰一直蔓延到耳尖,他的唇角露出笑意。

待得蘇永悅終于有勇氣睜開眼向身邊看過去時,漢子正遙望着遠處連綿的河燈,面色看起來并無不妥之處,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望,似乎是只有自己在意這般親密之舉。

垂下眼眸欲轉回臉,尚還合十的手卻被人一并握住,他一愣擡眸看過去,這次對上的是漢子凝視他的眼睛。

餘峰的手指在那抹銀色上摩擦了幾下,将對方有些微涼的手拉過來放在胸口,道:“永悅的心願定能實現。”

他黑亮的眼睛讓蘇永悅一時有些被猜透的無措,掙了掙手卻被按的更緊,平穩的心跳清晰的傳到他的手掌上,心緒竟也随着安穩下來。

常樂收回落于他們那邊的視線,得意自己的先見之明,這般燈火爛漫的盛會最是能使那些纏綿情意展露,閑雜人等還是退避三舍的好。

身邊蘇草的燈早已推放了出去,遠遠的看着與其他河燈相觸,而後挨擠在一起順流而下,面上卻未曾有波瀾。

轉回頭的常樂見着他這副神情心下一嘆,放個河燈放的這般苦大仇深,哪裏還能體會這其中樂趣。

将自己還捧在手中的河燈放下去,大力一推使它快速劃出,幾盞緊挨着的燈被碰撞到散開,在水面上搖晃着再次聚攏起來飄遠。

目光落在那處的蘇草轉頭來看他,指了指那燈道:“若是你碰翻了別人家的燈盞,怕是要惹了麻煩的。”

“放心,我心中有數,不會那般容易翻的。”常樂倒是不甚在意的擺擺手,道:“能夠經歷過波折的河燈,指不定更能受到上天眷顧呢。”

他這般言論讓蘇草一愣,竟不知該如何反駁,而後便低頭發出一聲輕笑,心道對方的歪理當真是層出不窮。

“看,這般笑笑才像是來過節的嘛……”蹲了一會兒腿有些麻,常樂幹脆在地上坐下來盤着腿,“該開心時便要開心,莫要讓一些糟心之事占據太多時光。”

蘇草唇邊的笑意微頓,擡眸再次朝對方看過去,此時才明了他是在安撫自己,他的情緒原是這般明顯。

洪武在本月中旬時成了親,新娘子在前些時候遇見過一回,是個面目清秀看着十分溫婉的姑娘,想必能與他和睦美滿一生。

他心底是祝福的,可那種抑制不住的失落感也籠罩着他,在家中亦因那不成的婚事每日都在被責備。

今日被堂哥拽出來,心中才稍稍舒暢幾分,可玩鬧過後的落寞也尤其的明顯,他所要面對的東西依舊擺在那裏毫無改變。

見他垂下眸神情又有些低落,常樂擡手撓了撓後脖頸,而後指着河中的一片花燈,道:“你便讓煩惱随着這些燈,遠遠的飄去便是,可莫要撿回來了。”

這般奇特比喻讓蘇草的唇邊又抿處清淺弧度,若是當真這般容易,那煩惱也便不是煩惱了。

“你看看這裏來來去去的人……”常樂轉頭掃了幾眼周圍,各般情态都落入眼底,“他們都是你人生的過客,只是有些與你有所交集,有些沒有,可終歸都會離去……”

蘇草随着他轉了一圈視線,耳邊聽見的是鼎沸的人聲,他的目光露出茫然之色,一時未能理解他的話中深意。

常樂伸手在他的眼前打了個響指,吸引了對方的注意方道:“我的意思是說,洪武在你的人生中也只是個過客,他留下的痕跡雖是深了些,但在逐漸遠離之時終會淡去的。”

過客?蘇草的神情微頓,這般形容倒是十分貼切,他終歸只是在自己的身邊短暫停留。

“至于那些難聽之言,你也無需放在心上……”常樂指的是蘇家的那些人,他們的德行先前算是見識過了,“總有些人喜歡把自己的錯處安在別人的身上方覺心中舒坦,他們的言語又何必聽進耳中留在心裏呢。”

若不是那些都是對方的至親長輩會讓雙兒無法自處,他定是要讓他狠狠的罵回去,嗆的那些個火冒三丈才痛快。

他的一字一句似乎都戳在了點子上,令蘇草恍惚一瞬竟覺十分有道理,不過幾面之緣的人能這般開解他,亦讓他心中有幾分寬慰。

對方雖是個小子,平日裏看着也毛毛躁躁的,大多時候還有些傻乎乎,心裏卻是有幾分通透,“多謝常樂哥對我說這些。”

“別別別,我只是瞎說一通罷了。”他這般正經言謝讓常樂連忙擺了擺手,其實總有大道理的是他們家少爺,他跟對方待久了耳濡目染,總會聽進去幾分,現下也不過是搬來用用。

“你二人倒是聊的開心。”餘希疃碓掙離。

未曾等蘇草再回話,餘峰便攜着蘇永悅走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幾次微動了動眉毛,說笑道:“莫不是編排我什麽壞話呢吧?”

“自然不是。”常樂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讨好的笑着對他拱手,“那必是誇贊餘大哥英明神武俊朗不凡才是。”

餘峰笑罵了一聲臭小子,順便揉了把他的腦袋,近來對方無事的時候愛去錢得萊那裏聽書,把這溜須拍馬的功夫都學了回來。

先前對自己一番大道理的人此時這般狗腿模樣反差着實大,蘇草忍不住笑了笑,暗道當真是個有趣之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