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四十四盡職盡責翟保姆
一口鹌鹑剛塞進嘴裏,趙有時瞄一眼翟闵腳邊的醬汁,擡眸看了看他,說:“大劉年底出獄,我年底會回來。”
翟闵說:“很快就要年底,你不用走。”
“還有好幾個月,我的工作在新加坡,不可能一直呆這裏。”
“那就把工作辭了,辦正事要緊。”
“工作不也是正事?”趙有時一笑,把盤中的鹌鹑肉吃得一幹二淨,推着輪椅去洗手間,推到一半,輪椅自動發力,她收回手,安安靜靜坐着。
翟闵把她推到盥洗臺前,替她把牙膏擠好,靠在一旁看着她刷牙。
趙有時單腿站立,快速刷牙,牙膏沫圍嘴一圈,翟闵強迫症似的想幫她刮幹淨。刷完牙,趙有時又被扶去淋浴底下,接着翟闵走出洗手間關上門,跑去屋外抽了一根煙,抽完煙,趙有時剛好坐着輪椅從洗手間出來,長發濕漉漉的,浴後散發淡香。
翟闵幫她按摩的時候,趙有時說:“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其實不用每天按摩了。”又小聲說,“我自己也能來。”
翟闵睨她一眼,手上突然用了一下力,趙有時倒吸一口氣,說:“痛!”
“還知道痛?”翟闵動作放揉,捧住她的小腿,手慢慢滑到她的腳腕,握住後說,“細胳膊細腿,喂你吃再多東西,你也不長肉。”
按摩完,他卻沒有像往常那樣離開,趙有時聽不見關大門的動靜,不由爬到床尾朝卧室門口看,只見客廳只點了一盞小燈,翟闵打着赤膊從洗手間的方向走出來,正在擦頭,手上拿着的是她的毛巾。一晃而過之後,翟闵突然倒退,突兀地立在卧室門口,看向趴在床上撅着屁股的趙有時,陰郁一掃而空,笑道:“幹什麽呢?”
趙有時沒有察覺姿勢不妥,她瞪着翟闵:“你在幹什麽?”光着身子,明顯剛剛洗過澡,她還能聞到她的沐浴露香味,自己的毛巾也被對方用來擦頭。
翟闵靠着門,垂下來的毛巾就貼在他赤|裸的胸口,精壯的身材一覽無遺,他勾唇:“沒看出來?剛洗過澡。晚上我睡客廳。”
趙有時脫口而出:“不行!”
“趙有時——”翟闵控制笑意,好心提醒,“走光了,晚安。”
趙有時低頭一看,迅速捂住領口打了一個滾,客廳倏地黑了,看來翟闵下定決心要睡客廳。她慢慢爬回床頭躺下,想再喊幾句趕他走,可是說話有用才怪,她埋進被子裏,最後一刻突然想到,翟闵拿什麽擦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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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趙有時癢醒,察覺臉上有異動,她迷迷糊糊睜眼,只見一張巨大的臉貼着她,與她嘴對嘴,鼻對鼻,眼對眼,她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對方拎了起來,轉眼被抱坐到輪椅上,翟闵推着她往小花園奔去,說:“早起做運動。”
底樓沒有陽臺,只有一個比陽臺大三四倍的小花園,外面是一圈圍牆,小花園常年無人料理,草坪幹枯枯的,幸好前不久翟闵運來一車花卉,在花園兩邊擺了一圈,也十分賞心悅目。
翟闵拿來牙刷牙杯,遞給趙有時後,他蹲在一旁開始刷牙,手中是嶄新的牙具,趙有時忍不住問:“這是今天新買的?你昨天晚上怎麽刷的牙?”
“用你的。”翟闵側頭一看,趙有時已驚悚地瞪大了眼,忍俊不禁道,“才怪。昨天我光漱口,沒刷牙。”
趙有時這才放心,坐在輪椅上一邊刷牙一邊欣賞花卉,耳邊是鳥啼聲,圍牆外有早起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在遛狗或者遛孫子。
洗漱結束,翟闵打開手機收音機,收聽早間新聞,又拿出新鮮的牛奶和面包,兩人在小花園裏聽新聞吃早餐,吃完後發現下雨,仰頭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樓上曬衣服,衣服曬在陽臺外,此刻水流如注。
翟闵看向趙有時:“現在要穿越水簾洞,準備好了嗎?”
趙有時點頭:“好了!”
翟闵握住輪椅把手,喊“一二三”,“沖啊——”火速穿越,眨眼就進屋,趙有時輕聲笑着,笑容太過燦爛,翟闵俯下頭親了她一下,在笑聲戛然而止之後,他裝作若無其事,咳嗽一聲說:“待會兒出門逛逛,你受傷到現在一直關在家裏,不宜身心健康。”
趙有時把這當做臨行前的輕松時刻,不離家不知家好,這三年她在新加坡,十分想念泸川市的一草一木,眼看下周就要返程工作,她也不打算拒絕翟闵的好意。
翟闵駕車繞城一圈,游覽完兩個景區,請趙有時吃了三個冰激淩,天氣太熱,趙有時還是覺得口渴,想吃第四個冰激淩時翟闵不再允許,買了一瓶冰鎮的蘇打水給她,說:“喝這個健康。”
趙有時一口氣喝完兩百毫升,滿頭大汗問:“接下來去哪裏?”
“接下來回家。”翟闵說完,見趙有時略顯失望,笑道,“明天繼續。”
晚上翟闵仍想在她這裏留宿,趙有時說:“你明天九點過來吧。”把鑰匙遞給他。
翟闵接過鑰匙,笑靥如花,這次他沒再折騰,伺候完趙有時就寝,他就老實離開了,第二天卻不是九點才到,七點半他就出現在趙有時的卧室裏,靜靜欣賞她的睡姿,偶爾挑玩她的長發,或偷偷親她幾口,滿足後才出門去買早餐,八點半之前趕回來,裝作才剛到的樣子,把睡眼惺忪的趙有時喊出來吃早飯。
持續幾天之後,這天趙有時終于要去醫院複查,翟闵早早開車過來,把她抱進副駕駛座,把輪椅收進後座,慢慢往醫院的方向駛去。
玻璃窗前的平安符和小相框一直搖搖晃晃,趙有時記得那張照片是她當年自己挂上去的,如今一直在這裏,跟着他們玩遍這座城市,又要跟着他們前往醫院。
抵達醫院複查,醫生說:“恢複的不錯,腿還痛不痛?”
趙有時說:“晚上睡覺有時候會痛,把腿墊高也不太管用。”
醫生還沒開口,翟闵立刻問:“你怎麽沒跟我說過?”
醫生笑笑:“這點痛也正常,再過一陣就好了,護具不能拆,下周你再過來一趟,我給你安排恢複治療,以後可能每周都要來兩趟醫院,記住膝蓋現在不能彎曲,不要勉強,別想着這麽快就下地走路。”
趙有時說:“我下周計劃出國工作,應該也能在國外的醫院做這些吧?”
“出國?出國沒有問題,那你現在就可以聯絡好醫院,別耽誤了自己的腿。”
趙有時點點頭。
從診室出來,直到坐電梯下樓,翟闵始終沒說過一句話,嘴角抿得緊緊的,臉色就像羅羅佳時常描述的那樣,陰森恐怖,只差放幹冰。
前往停車場的路上,趙有時輕聲開口:“小時候沒有記憶,很多事情我都不記得,只記得自己還不能說話的時候,就覺得奇怪,為什麽我姐沒有右腿。長大之後,我見到我姐單腿跳繩,單腿騎自行車,爸媽出事以後,她還去學了游泳,那時我還想,她是不是怕自己哪天落水,沒有人救她,假如她淹死了,我會沒人照顧?”
趙有時笑了笑:“這麽多年,我以為失去一條腿,只不過會讓別人戴有色眼鏡看待,生活上可能有一點點不便利,因為我姐姐能很好的照顧自己,原來我把這些想得太輕松。這一個半月,我只能坐在輪椅上,做什麽事情都需要別人幫忙,打着石膏的時候連睡覺翻身都不行,起初洗澡,還需要鐘點工阿姨幫忙,穿褲子實在辛苦,所以我現在只穿裙子,你帶着我到處去玩的時候,所有人都會注意到我,我催眠自己,他們之所以看我,是因為我的衣服或者發型,也許覺得我長得漂亮?”
翟闵停下腳步,蹲下來握住她的手,趙有時繼續說:“我現在終于能明白我姐姐的感受,但我還不能真正明白,因為我還有右腿,而她沒有右腿,我只是傷到骨頭,已經疼得每天哭,她的肉,她的經脈,她的骨頭,被完全鋸掉的那種痛,我永遠都不會明白。”
翟闵捏着她的手,說:“趙有時……”
“翟闵——”趙有時反握住他,“無論用什麽辦法,我都要把兇手繩之以法,我不能讓我姐死得不明不白。三年前無論你是對是錯,無論你現在是否還和當初一樣,我都管不了,你說你想要幫我,我不知道該不該依靠你,可是已知的真相都是你查來的,我不依靠你,不知道還能依靠誰,但假如事情揭露之後,有人向你施壓,我不能保證你的選擇——”
翟闵蹙眉,想要開口卻被趙有時制止:“你別說話,也別給我保證,我不信承諾,我只相信發生的事實,我只希望你夠做到一點,假如你不能讓我依靠,請提前告訴我。”
翟闵盯着她的雙眸,她目光堅定,眼中是他的倒影,她真的已經長大了,只有長大的人,才會不再相信承諾。
翟闵說:“好。”
回去之後,趙有時定下三天後返程的機票,又和同事傳送了幾份工作資料,做完這些已經下午三點半,翟闵還是沒有走,一直看着她忙碌。
趙有時翻閱郵件裏的圖樣,說:“我三天後飛新加坡,原定計劃十月初我會和同事去一趟英國,不過我的腿這樣,暫時哪裏都去不了,總之我十二月會回來,假如大劉那邊有什麽消息,你馬上通知我。”
話畢,嘴邊突然多了一瓣蘋果,趙有時撇過頭,翟闵卻不依不饒,強迫她吃下後,翟闵摸摸她的頭,笑說:“看你工作,我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趙有時生疑,機票已訂,計劃也已制定好,還有三天就要走,翟闵為何會若無其事?他把她千裏迢迢騙回來,她說要走,他竟然無動于衷,除了最初那晚他說過幾句讓她留下的話,之後再沒有其他行為。
又過兩天,趙有時再呆一日就将返程,行李已在羅羅佳的幫忙下打包完,羅羅佳還自掏腰包請她吃大餐踐行,餐桌上只有她們二人,羅羅佳撇着嘴:“公司裏的人都說翟總是工作狂,我看他們全都眼瞎,沒看見翟總整天圍着你打轉嘛,還有那個丁總,你也別當我眼瞎,他之前來過幾次,不過那幾次翟總帶着你在外面玩,都沒機會碰上你,你說你,男女關系亂七八糟。”
趙有時替她倒滿啤酒,說:“你不就是想打聽八卦嗎,激将法不管用。”
羅羅佳說:“靠!”
餐館離小區很近,飯後羅羅佳推着趙有時散步回來,走到門口見縫隙有燈光,她擠眉弄眼:“我打賭五百塊,翟總在裏面。”
門一開,翟闵一手插着口袋,眼睛只看趙有時:“回來了?”
羅羅佳悄悄伸手,對口型說“五百”,趙有時拍開她,笑着進屋,才坐沒兩分鐘,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她接起一聽是許寧,奇怪道:“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
許寧在那頭不知說了什麽,趙有時時而蹙眉,時而回應一句“嗯”“哦”“好”,十幾分鐘才結束通話,羅羅佳好奇:“許寧姐說什麽了?”
趙有時說:“她說她大後天飛來,這裏有家景區酒店新開,公司接了這個case,可能要呆上兩個月。”
羅羅佳歡呼:“太棒了!”
趙有時說完,看向不停摁着電視遙控的翟闵,說:“我也不用回新加坡,要留下來幫忙。”
翟闵睨她一眼,說:“真的?太棒了!”
好虛僞的語氣,趙有時看向翟闵,眼神不是質疑,而是質問。
等羅羅佳蹦蹦跳跳離開,翟闵才放下遙控板,笑說:“懷疑我?這麽說你知道我不想你走?”
趙有時不吭聲,默默地拿起水果刀削蘋果,翟闵把刀和蘋果奪下,替她削了起來,說:“我也不是這麽神通廣大,我知道你要回新加坡是在十天前,十天時間,不可能搬出一家酒店給你們。”
趙有時蹙眉想了想,覺得翟闵說得有道理,十天不夠,也許兩個多月就夠了?翟闵把削好的蘋果塞她嘴裏,笑說:“怎麽樣,我幫你把行李拿出來?”
收拾好的行李又全都理了出來,三天後翟闵送趙有時去接機,許寧戴着墨鏡,穿着一件豔色的連衣裙,腳踩十厘米的高跟鞋,大波浪長發披在肩頭,高挑美豔,奪人眼球。她一出來就蹲下抱了抱趙有時,說:“寶貝,有沒有想我?”
趙有時笑拍她的背:“好想你,又多想一天,本來我昨天回新加坡就能見到你。”
許寧無奈攤手:“沒辦法,公司太旺,這還是第一次接國內的生意。”
翟闵成功被許寧當隐形人,也不生氣,送她們前往酒店的路上,趙有時陪許寧坐在後座說話。
許寧說:“Tony,Mason他們下周到,我提前過來看看情況,你不如跟我一起住酒店,反正有報銷,五星級不花我們的錢。”
“這個以後再說,對了,那家新開的酒店在哪裏?”
“哦對。”許寧朝前方說,“司機先生,你下午有事嗎,下午我和小時要去工作,你如果有事,我另外找司機。”
翟闵捏了捏方向盤,皮笑肉不笑:“我沒什麽事,下午過來接你們。”
進入酒店客房,翟闵被許寧關在門外,趙有時笑說:“許醫生,你這是幹什麽?”
許寧說:“羅羅佳交代的,她不敢給翟闵氣受,拜托我今天好好折騰他,好了,電腦裏有酒店資料,你自己看看,我先洗個澡,洗完出來商量。”
許寧三年老板生涯,早就煉就雷厲風行的作風,十五分鐘沐浴結束,出來就問:“看得怎麽樣?”
趙有時說:“要求這麽高,要先看樣品,酒店是濕地景區,中國風,詩情畫意,我們另辟蹊徑,不如去鄉下采風?”
許寧點頭笑道:“剛才洗澡的時候我也這麽想,這樣,我們下午多加一個行程。”
翟闵早上出門當司機,到現在水沒喝飯沒吃,終于等到心心念念的趙有時出現在酒店大堂,他理了理衣服,扯出一抹愉悅的笑容,卻聽趙有時說:“我們今天要去鄉下采風,車程估計要三四個小時,打算在那裏住幾天。”
她沒出國,卻要出城,翟闵終于挂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