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五十九絡版結局 (1)
趙有時從新加坡趕回來,接機的人是羅羅佳和翟闵的助手,翟母面色蒼白坐在車裏,助手小聲對她說:“翟阿姨身體不好,剛才站不住,我讓她去休息休息。”
趙有時點點頭,坐進車裏,翟母拉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顫聲說:“小時啊,闵闵出事了啊,他出事了!”
趙有時安撫似的拍拍她,說:“阿姨,翟闵沒事的,你放心!”
這些安慰翟母的話,趙有時也想用來安慰自己,可惜不能。假如翟闵沒事,那前一天她不會聯絡不到,從早上7點到晚上11點,她一直沒有翟闵的消息,電話關機,短信自然不會回複,打去公司找人,秘書竟然說翟闵出差,趙有時一直等到零點過後,才接到助理打來的電話,說翟闵被帶走了,那時她正在洗手間洗臉,手機不敢離身,聽完後雙腿立刻軟了,下巴磕在了盥洗臺上。
回到公寓,翟母含淚說:“我早就讓他安安分分考個公務員,我不要他賺大錢,能養活自己就行,我有退休金,也不用他養我,可他就是不聽,他哥哥這樣,他也這樣,非要賺錢賺錢,現在把自己也賠進去了。小時,我就只剩闵闵一個兒子,我不能讓他出事啊!”
趙有時說:“我也不會讓他出事的,我現在馬上去打聽情況,阿姨你先呆在家裏休息,我讓羅羅佳陪着你,她是我的好朋友。”
安撫完翟母,趙有時把助理叫到書房。
她把門關上,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助理說:“昨天上面突然來了人,翟總什麽準備都沒有,我一直忙到晚上,後來翟總托人讓我通知你,我這才跟你聯絡上,現在公司對外的說法是翟總出差,沒人知道他出事,就只有個別幾個高層知情。”
“現在誰負責這事?”
“方律師那邊會去交涉,丁總和公司另外兩個高層會負責。”
趙有時問:“事情怎麽會這麽嚴重,産品質量問題應該不會到這個地步。”
“之前有孕婦出事,最近斷斷續續又有一些狀況,背後有人搞鬼!”
趙有時蹙眉:“有懷疑對象嗎?”
助理拿出手機搜索新聞,舉給趙有時看,沈朗偉已經撤資,動作迅速,似乎早已做好準備,助理說:“我查過,劉世奇準備跳槽的公司是時代集團,他當年因為貪污被時代解聘,時代用人嚴格,不可能把這樣一個人招回來。”
趙有時看完新聞,來回踱步,邊走邊支着下巴蹙眉,神态舉止像極翟闵,模仿得惟妙惟肖,助理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錯亂,晃了晃頭站直,說:“趙小姐,你別擔心,翟總只是去協助調查,他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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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有時卻突然問:“丁總和你剛才說的那兩個高層,他們幾人的關系好嗎?”
助理一愣,許久都沒說話,趙有時果斷道:“翟總說過,你是他可以信任的人,我對居康集團并沒有太多了解,你告訴我,哪些是丁總的人,哪些是翟總的人。”
如今的居康集團,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翟闵和丁士磊是集團的創始人,八年時間,當中不知有多少藤蔓纏繞,趙有時不信任丁士磊,自然不會呆在家中幹等,她聽完助理的話,有些驚訝,說:“那兩個人,是翟闵的師弟,當初是翟闵把他們招進‘木子科技’的,沒想到他們現在和丁士磊交好。”
晚上她打電話給許寧,開門見山說:“讓楊哥聽電話。”
許寧一滞:“什麽楊哥。”
趙有時說:“我有事,你別藏着掖着了,快點!”
電話換到楊哥手裏,楊哥聽她說完,立刻道:“我馬上訂機票,我給你幾個號碼,你記一下,去找他們幫忙!”
處理完所有事情,已經夜深,趙有時留在翟闵家,等翟阿姨喝完一杯熱牛奶睡着後,她才回到卧室,翻來覆去睡不着,又沒東西能讓她分心,翟闵的卧室太幹淨,甚至找不到生活氣息,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她才找到那種氣息。
亂七八糟的,有一些小本子、發票、雜志,還有一把手柄破損的黑色雨傘,趙有時認出這把傘是她買的,她摸了一下,餘光看見雨傘下壓着一樣東西,她拿出來一看,眼淚洶湧而出。
金色的貓頭鷹發圈,兩元一個,曾經被翟闵用來綁過小石子,趙有時後來用了半年,買了新的發圈,這個舊發圈被她随手擱在了“木子科技”的辦公桌上,翟闵拿去捆東西了,沒想到最後,發圈竟然還在。
抽屜這麽亂,趙有時知道這是翟闵随手放的,可是他随手放,卻沒舍得扔,這麽多年,她早已不綁馬尾了。
第二天下午四點二十五分,趙有時終于見到了翟闵,陽光正好,他迎面走來,看不見表情,趙有時奔向他,金色的光簾一點一點拉開,翟闵将她接住,狠狠抱緊,手心摸到她的馬尾辮,綁發的貓頭鷹發圈如此熟悉,他一言不發,只是又收緊了力道,若不是方律師幾人來打斷,他們可以在烈日下抱到天荒地老。
方律師:“翟總,回家再抱吧。”
翟闵拍拍趙有時,說:“走,我們回家!”牽起趙有時的手,坐進車裏,到家都沒有放開。
洗完澡,翟闵神清氣爽,趙有時已聽完方律師的分析,問翟闵:“現在事情這麽棘手,你打算怎麽辦?”
翟闵把她撈進懷裏,笑說:“能怎麽辦,涼拌!”
趙有時推他一下,不好意思在方律師面前和他這麽親密,商量完案情,方律師臨走前說:“這次幸好小時幫忙,還有那位楊先生,否則這次真會再耗幾天。”
翟闵摟着趙有時送走方律師,關上門,睨向趙有時:“你還把我媽送去了寺廟?”
趙有時說:“好不容易哄阿姨走的,我還拉了她的兩個小姐妹,王阿姨也陪着去了,你這事情有的忙,我不想阿姨整天提心吊膽。”
翟闵親親她,誇道:“聰明。”
“對了,楊哥說他明天早上飛回來。”
“打個電話,讓楊哥不用忙。”
趙有時說:“楊哥來,多個幫手好一點,公司楊哥也有份。”
趙有時堅持讓楊哥回來,并且将居康集團內部的情況分析得頭頭是道,翟闵最後總結:“我那助理還跟你說了什麽?他知道的太多了,危險。”
趙有時知道他在開玩笑,把抱枕甩到他身上,翟闵接過抱枕,笑說:“長能耐了,沒錯,你分析的都對,這次就聽你的!”
他光着腳,把趙有時的雙腳勾住,用力一扯,把她拖近,然後抱住她的兩條小腿,躺在沙發上氣定神閑說:“真的別擔心,這次是我估算錯誤,沒想到會被帶走,本來沒想告訴你,但你每晚都會和我視頻,我怕你擔心,所以才讓人通知你。”
趙有時踢了踢腳,悶在沙發抱枕裏面,說:“我把翟阿姨送去寺廟的原因,應該和你把我支去新加坡的原因一樣,我不說話,不代表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想我擔心,我也不想你擔心,可是翟闵,我不是翟阿姨。”
翟闵沉默,半晌才有所動作,慢慢坐起來,拖着趙有時的腿,把她從沙發那頭拖了過來,趙有時像埋在沙堆裏,翟闵捋了一下她的頭發,把她的臉掰過來,終于看到她的眼淚,眼睛通紅,鼻子也通紅,他把趙有時抱起來,摟住她,想到當年,趙有時失去親人,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有恃無恐,最終失去她,從氣憤到恍惚到害怕膽怯,他經歷過很多,終于明白她的感受,當年趙有時對蔣方瑤說:“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怎麽可能,你是死了爸爸還是死了媽媽,你怎麽可能知道?”他也認為感同身受不存在,誰也沒資格對別人說“我明白你的心情”,而今他懂了,這種心情能夠明白,當把對方當成另一個自己,認為自己是另一個對方,誰也無法失去誰時,這種心情會越來越明顯。
不是當初愛得不夠深,而是當初太年輕,年輕不是借口,年輕是響亮的一巴掌,實實在在,清清楚楚,非要被巴掌扇得跌倒幾次,他才能站穩,才能看清,那道巴掌一直在扇着他,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能成功躲避之時,現實卻不留情面,前不久的那次猶豫不決,又扇了他一回。
翟闵輕聲說:“當年你總是聊羅羅佳,她的名字很特別,所以她來面試的時候,我無意中聽見她的名字,就讓人事部把她留下來。我下定決心讓你回來,所以動用我的關系,讓梧桐巷提前拆遷,我還可以做很多事情,因為我有足夠的權力,我是居康集團的CEO,可惜,沈朗偉動動手指,就能把居康壓垮。以後我如果什麽都不是,怎麽辦呢?”
趙有時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回答說:“我也算許寧公司的半個老板,她沒批準我辭職,讓我參股了,她要拓展中國市場,以後我是副總,我也能抗。”
翟闵笑出聲,差點把眼淚都笑出來,他想,他再也不會被扇巴掌了,巴掌已經扇夠,他今年三十歲,再也沒有年輕來做借口,他愛趙有時,幸運的是趙有時仍舊愛他。
他何其有幸。
第二天上午,楊光從新加坡回來,中午幾人一起吃了一頓飯,楊光有看新聞,不聊居康聊趙有時,說:“那個姓周的,這幾天就要二審了,怎麽樣?”
趙有時說:“我不擔心。”朝翟闵揚了揚下巴,“是吧?”
翟闵扯一下她的馬尾辮,笑得有些玩世不恭,“是!”
一審已過了将近一個月,二審很快到來,法院仍舊公開審理,周翊茜在垂死掙紮,又有點自取其辱,審判長宣布維持原判,并報請高院核準,周翊茜歇斯底裏,被拖走前搜尋到趙有時,遠遠瞪視她,如果眼神能殺人,趙有時已經被萬劍穿心,趙有時含笑揚唇,無聲說了三個字,周翊茜目眦欲裂,大喊:“你這個賤|人,賤人——”
走出法庭,翟闵問她:“你剛才說了什麽,我沒看清。”
趙有時雲淡風輕:“永別了。”
永——別——了,多有諷刺意味,她在嘲笑,也在可惜,似乎還有點不舍,這三個字體現着斯文的惡毒,翟闵大笑贊揚:“你學出山了!”
法庭外閃光燈閃不停,記者苦守一上午,就是等這一刻,一半人問案情,一半人問居康集團的事情,翟闵早已做好準備,派出集團六名保安來這裏開路,三輛轎車等在那裏,翟闵牽着趙有時坐上中間的一輛車,前後都是自己人,記者連跟拍都難,不一會兒,三車絕塵而去。
沈朗偉看到報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網上新聞登出的照片裏,翟闵笑得肆意張揚,身邊的趙有時也眉開眼笑,負面新聞一大堆的居康集團,因為這張照片,而讓輿論有所回穩,CEO這麽開心,那些新聞應該只是謠言。
沈朗偉冷笑,撥出一通電話,說:“孕婦生出畸形兒,多名客戶健康狀況堪憂,CEO卻不當一回事,知道報道怎麽寫了?”
電話那頭收到命令,立刻着手去辦,沈朗偉看向電腦屏幕,眼神越來越冷,故意殺人案害時代集團股價大跌,他的太太被重判三年,他的臉已經丢盡,絕不會放過翟闵。
遠在寺廟吃齋的翟母打來電話關心,趙有時自然報喜不報憂,和翟母聊了一小時還沒聊完,翟闵有些抗議,索性奪過電話把趙有時拖到陽臺吃飯。
大陽臺上有玻璃桌椅,還有一座小秋千,趙有時坐在秋千上,抱着抱枕看翟闵點燃火焰冰激淩,一瞬間,粉白的冰激淩被藍色火焰包裹住,冰激淩球樣式簡單,灑上朗姆酒,即可燃燒,從沉寂到張揚只需要一秒鐘。
趙有時吃得太投入,翟闵問:“味道怎麽樣?這是我第三次做。”
趙有時說:“雖然沒我做得好吃,但進步已經很大,你學出山了!”
這話聽得耳熟,翟闵想了想,又大笑起來,從她手裏搶走一口冰激淩,趙有時哇哇大叫,這次換作趙有時要把翟闵扔下陽臺,不過趙有時抱不動他,只能使勁把他往外推,翟闵半截身子倒在陽臺外,看起來搖搖欲墜,樓下有人喊:“翟總……翟總……”
聽來緊張,趙有時吓了一跳,立刻松手,翟闵乘機把她抱起來,往陽臺外面湊,大笑着說:“數到幾松手?”
趙有時雖然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但還是難免緊張:“你把π全部數完,小數點後面的全部都數完!”
這難度夠高,趙有時摟緊他,笑嘻嘻地等待着,餘光不小心瞄到樓下的人,此刻那人又喊了一聲,翟闵沖他說:“上來!”話畢,開始說,“3.1415926……”
直到開門,還沒數完,趙有時抱着剩下的冰激淩躲在陽臺上,終于看清來人,不由驚訝。
那人正是翟闵的師弟之一,也是與丁士磊交好的人之一。
“趙姐,吃冰激淩呢?”
趙有時愣了愣,趕緊笑着揮手:“是啊,我給你們倒茶!”
當年師弟來到“木子科技”工作,趙有時曾和他共事過,讓大家都管她叫“趙姐”,沒想到如今他這麽自然得叫出“趙姐”二字,趙有時心中熨帖,泡茶格外用心,順手拿出兩碟點心,送進書房後坐到了翟闵身邊,師弟話語頓了頓,翟闵笑看一眼趙有時,說:“繼續。”
師弟這才開口:“丁總應該沒參與,但丁總确實有意接近過劉世奇,要說那些資料能清理得這麽幹淨,劉世奇一個人做不到,丁總有系統權限,能做很多事,而且能不知不覺完成。”
翟闵漫不經心問:“有證據嗎?”
“有。”師弟借用翟闵的電腦,登陸網盤打開幾段公司視頻,丁士磊進出那些地方的時間有些異常,确實能夠對應上。
翟闵說:“他手上一定有劉世奇的證據,他不會銷毀。”
師弟認同:“我會盡快查出!”
送走師弟,趙有時恨恨地打了翟闵幾下,質問:“無間道?”
翟闵說:“嗯。”
趙有時又狠狠地打他幾下:“你害我一直提心吊膽,有無間道你不告訴我?”
翟闵笑着摟住她:“你沒問,我怎麽想到跟你說這個,你現在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
趙有時氣鼓鼓地跑回沙發,過了一會兒說:“丁士磊有異心,想讓你垮,但他不會讓最後落在他手裏的居康集團出事,所以一定有劉世奇的把柄,是不是這樣?”
“你都已經知道,看來沒有問題。”
趙有時坐起來,認真說:“說服他。”
“沒那麽容易。”翟闵雙臂搭在沙發靠背,懶洋洋說,“他準備了一年,終于等到了這麽一個好時機,怎麽會輕易放棄?”
趙有時好心情消失,突然想,電視劇裏的那種狗血情節會不會發生呢,比如男配角用把柄來要挾女主角,她覺得自己想太多,還有點自戀。
兩天後,丁士磊約趙有時見面,這些日子丁士磊也會偶爾發來短信,有時會邀她吃飯,趙有時每次都拒絕,這次她鬼使神差答應下來,趕到見面的餐廳時,正好七點鐘。
餐廳環境優雅,丁士磊正裝出席,見到趙有時紮了馬尾辮,有點詫異,笑說:“我以為你不穿高跟鞋是因為腿受傷後有心理陰影,現在連頭發都紮了起來,怎麽了?”
趙有時甩了一下辮子,笑道:“裝嫩,像不像讀書那會兒?”
“像。”丁士磊看着她笑,招來侍應點餐,席間只問她近況,知道她即将成為半個老板,舉杯恭喜她,說,“以後趙姐得改叫趙總,不敢小看你了。”
趙有時與他重重碰了一下杯:“丁總客氣了。”
丁士磊忍俊不禁。
趙有時等了一頓飯,飯吃完,丁士磊始終聊瑣事,她暗道自己果然自戀了,又想浪費一頓飯的時間卻一無所獲,好沒意思,接下來就有些意興闌珊,歸心似箭。
丁士磊終于買單,開車時問她:“不合胃口?我看你後面沒怎麽吃,連甜點都不碰。”
趙有時說:“還好。”
丁士磊睨她一眼,突然往路邊靠,車子停下,趙有時問:“怎麽了?”
馬路上車來車往,丁士磊扭頭看一眼對面的馬路,說:“記不記得你養傷那陣,我有一回送你去醫院?”
趙有時一愣,這才記起這段路正是丁士磊當初停車的地方,沒多久翟闵從對面走來,把她帶走,趙有時一言不發,丁士磊徑自說:“你說我跟翟闵五十步笑百步,當初是不是這麽說的?我看着翟闵把你帶走,你一聲不吭地乖乖和他走了,我當時在想,誰是五十步,誰是百步,你為什麽願意跟他走,卻不願意接受我半分。”
他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看着趙有時:“我在這裏傻站了很久,最後想,為什麽不能是我把你送回去,總有一天,我會把你送回去。”
丁士磊等着趙有時回應,趙有時卻始終不說話,連正眼也不給他,丁士磊說:“翟闵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
趙有時終于看向他,丁士磊笑說:“這次我能全身而退,翟闵卻不能。”
趙有時問:“你想說什麽?”
她問話的時候微微仰起頭,背後是路燈,照來有些朦胧,頭發紮起馬尾辮,幹淨清爽似從前,丁士磊一陣恍惚,那時趙有時還沒與翟闵在一起,假如他當初早點動心,早點行動,現在是否一切都會不同,趙有時每晚依偎的人是他而不是翟闵?
丁士磊說:“假如讓翟闵選擇,你猜他會選你,還是選自己一手打拼的江山?”
趙有時笑說:“這個選擇他曾經做過,兩次。”
丁士磊知道她指哪兩次,第一次是五年前,第二次是官司期間,丁士磊說:“現在第三次,情況更急迫,你猜他會怎麽選擇?”
趙有時不答,丁士磊拿出手機,開鎖,手指點在綠色的“電話”按鍵上,手機燈光幽暗,比路燈更添幾分迷離,他的手背突然一暖。
趙有時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小且軟,光滑白皙,指甲剪得幹幹淨淨,他微顫,突然不敢動。
聲音幽幽傳來,溫柔輕緩:“丁士磊,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唱歌的必點曲目?”
丁士磊看着,拇指有些癢,稍微勾上去,就能碰到趙有時的手,他回答:“記得,《年少無知》。”
趙有時突然念歌詞:“年少多好,貧困多好,一蚊積蓄足以快樂到廉價吉他抒發我暴躁,財富得到,年歲不保,捐輸不必講究,有回報人世間總會有異數。”她自嘲似的笑笑,“我還是不太會講粵語,不用唱的,念出來好奇怪,其實以前我并不理解歌詞,我只是獨愛這首歌的曲調,現在想來,這兩句歌詞很有意思。”
丁士磊拇指微微向上勾,終于碰到趙有時的手,他緊張地心頭收緊,臉上笑說:“我記得你最喜歡的不是這兩句。”
趙有時點點頭,這次清唱出聲:
“如果,命運能選擇,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更潇灑……”
“如果,活着能坦白,舊日所相信價值不必接受時代的糟蹋……”
趙有時偏頭笑問:“唱的怎麽樣?”
“好聽。”丁士磊已握住她的手,手機不再去管,耳邊是她輕揚的歌聲,暖融融的笑臉。
趙有時沒有将手抽出來,“我曾經想過這段歌詞,十字街口到底是怎樣的,每段路的景色是不是有很大差別?因為差別太大,而我們想要的又不同,所以我們站在十字街口的時候,才會分道揚镳,追求我們自認為更有價值的東西?”
“其實沒有對錯,我們走的路不同而已,再來一次,我和翟闵還是不會走向同一條路,我還是會出國。可是許寧對我說,走在不同的路上了,沒有關系,我可以接受他半途過來,我也可以選擇半途走過去,中間的路荊棘密布,危險重重,但始終沒有關系,十字路口中間又不會有懸崖,誰也不會摔得粉身碎骨,大不了跌倒了再爬起來,只要我們彼此渴望。”
趙有時低下頭,見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寬大,骨節分明,但始終不是翟闵的手,“這首歌叫《年少無知》,年少無知,名字多好聽,那年我十八歲,你們二十一歲,現在我快要二十七了,你們三十歲,我們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用‘年少無知’來替罪的借口,有時候想想真害怕,再過十年,我們會變成什麽樣,年少無知離我們越來越遠了,你怕老嗎?”
丁士磊張了張嘴,半晌回答:“不知道。”
趙有時看着他說:“有個人陪在身邊的話,應該是不怕的。”她擡起另一只手,覆在丁士磊的手背上,三只手交握住,密不可分,“丁士磊,當年的翟闵讓我覺得疲倦,從頭再來很不容易,可我跟他,确實從頭再來了,你別做第二個翟闵,別成為當年的他。”
趙有時松開手,丁士磊抓了抓,沒能抓住,手機還在,又自動鎖住了,屏幕漆黑一片,兩人對視,丁士磊見到趙有時眼中有他,他手指微動,摁亮屏幕,解鎖,手機直接進入“電話”界面,他打開“電話簿”,點開“翟闵”二字,看向趙有時。
趙有時笑了笑,懶洋洋坐着。
電話開了擴音,低沉暗啞的聲音清晰傳來:“有事?”
丁士磊盯着趙有時,說:“還在公司?”
“嗯,快回去了,有什麽事?”
“我知道你最近在查劉世奇。”
翟闵沉默,丁士磊說:“我手頭有關于他的資料。”
翟闵直截了當:“條件?”
丁士磊勾唇,仍舊盯着趙有時:“跟她分手。”
跟她分手,多簡單的四個字,能夠輕而易舉說出來,其實也能輕而易舉做到,趙有時在默數時間,翟闵這次會猶豫多久呢?她的心微微揪起,她不害怕答案,她害怕的是等待,可是這次,翟闵仿佛能聽到她的心聲,一、二,翟闵說:“嗬,原來你玩這一出,夠惡俗,你——做——夢!”
丁士磊眉頭一蹙,趙有時倏地揚唇,瞄一眼手機,看向丁士磊,丁士磊說:“你确定?”
翟闵顯然不耐:“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滾!”直接挂斷電話,只剩下“嘟嘟”聲。
趙有時止不住笑,笑意擴散到眼角,丁士磊發起愣,因為結果出乎他的預料,他看向趙有時,笑得真好看,燦爛張揚,趙有時打開車門,說:“我自己回去吧,你別送了。”
她走了,跑得快,馬尾辮一甩一甩,直到她消失,丁士磊還是沒有收回視線,過了一會兒,他望一眼車窗前的挂件,挂件是一塊小牌子,他摸到挂件邊緣,輕輕扣了一下,牌子打開,中間竟然鑲着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趙有時第一次卷發,穿着正式,年齡一下子大了五歲,明明長得稚嫩,卻非要扮老相做他的助理,那次他拍下這張照片,從此保存八年,誰也不知道他的車中有她,每次想念時,他會輕輕打開,擡眸流連。
他究竟何時愛上她?他也不知道,只記得那次他砸了電腦,撕碎了文件,轉頭時就見趙有時拿着膠帶在拼紙,頭低垂,脖頸修長,耳朵小巧,碎發時不時落下來,安靜乖巧,真可愛,他想吻她,這個念頭立時被他甩走,可是當晚他卻夢見了趙有時,夢裏肆意親吻,他也會買鹵鹌鹑給她吃。
後來喬喬從樓上潑了冷水下來,他的情緒終于爆發,他喜歡的女孩,用盡全力呵護都不夠,又怎能遭受這樣的對待,丁士磊猛然明白,對啊,他喜歡她,如此喜歡,他想買鹵鹌鹑給她吃。
可惜始終,他都得不到她。
趙有時一路催促出租車司機,付錢時大氣的給了對方小費,讓他不用找了,剛跑回大門口,大門就被打開了,翟闵臉色極差,不悅道:“三更半夜你跑哪裏去了?”
才九點而已,哪裏是三更半夜,趙有時注意到電視機的畫面是公寓監控,知道翟闵擔心她,一直在等她回來,笑嘻嘻地抱住他,翟闵仍舊沒好氣:“我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
“手機靜音了。”
“要手機有什麽用?扔了!”
趙有時知道翟闵為何心情不好,因為有人窺觑她,翟闵十分不樂意,趙有時哄他:“好,馬上扔,你給買我新的!”
翟闵笑笑,擰着她的鼻子把她拖回沙發,趙有時用鼻音說話:“我剛才其實在和丁士磊吃飯。”
翟闵腳步一頓,松開手轉身,抿着嘴角沉下臉,明顯即将爆發,趙有時立刻抱住他的腰,墊腳親了親他的下巴,笑嘻嘻說:“真乖!”
翟闵立刻明白“真乖”的含義,原來那通電話是個陷阱,他冷笑,推開趙有時,趙有時湊上前轉移話題:“看來他手上真有資料,如果最後我們拿不到,可不可以幹脆報警?”
翟闵不理她,趙有時晃着他的胳膊,整個人倒在他的懷裏,扭來扭去始終換不回翟闵的好臉色,她只好說:“因為我跟他單獨吃飯了,所以你不開心?”
翟闵擡起她的下巴,終于開口:“趙有時,我不需要你出賣色相。”
“你想哪兒去了!”趙有時好笑道,“當我傻?我只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他玩什麽把戲!”
翟闵的臉色這才稍稍轉好,趙有時爬起來,摟住他的脖子,輕聲說:“打那個電話的時候,我很緊張,但是翟闵,謝謝你。”
翟闵摸着她的臉不說話,半晌才吻住她,箍緊她的腰,力道越來越大,最後把她抱起來,走進卧室。
風平浪靜後,趙有時靠在翟闵胸前畫圈圈,翟闵時不時吻她一下,趙有時說:“客廳沒關燈,你去關。”
“你去。”
“你去。”
翟闵妥協:“一起去!”說着就把趙有時從被窩裏撈出來,趙有時尖叫,翟闵真的就這樣打橫抱着她去關燈,走到開關邊上,翟闵揚了揚下巴,“快關。”
趙有時面紅耳赤,趕緊關了燈,臉上似乎還在滴血,翟闵大笑着把她抱回床上,趙有時立刻爬着去找睡衣穿,翟闵壓住她,悶在她的脖頸上笑,兩人鬧了一會兒,翟闵說:“劉世奇曾經貪污受賄,當年他打算跳槽,我暗中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讓他死心塌地留在了居康。”
趙有時微僵,面朝下的趴着,翟闵就在她的背上,翟闵繼續說:“這件事只有三個人知道,我、李江、丁士磊,丁士磊把這件事告訴了劉世奇,所以劉世奇才會願意和沈朗偉合作。”
趙有時說:“你……”她不知道說什麽好,這一切是不是活該?
“有句話我現在深有體會,出來混遲早要還,或者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翟闵自嘲,他當初切斷劉世奇的後路,現在劉世奇切斷他的後路,但他并不後悔曾經對劉世奇所做的,在商言商,如今他即将被打回原形,也是他技不如人,只不過假如重來,也許他的手段會溫和一些?他不敢肯定。
翟闵說:“我們都會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話畢,他親親趙有時,兩人靜默不語,月光遷移,最後慢慢睡去。
十幾天後,周翊茜被依法執行死刑,有關她的新聞再次覆蓋網絡,趙有時習慣性地買了一堆酒食去墓地,打開新聞,數着時間一分一秒走過,數到某一刻時,她打開酒瓶,對着墓碑笑道:“她死了!”
就在這一分鐘,她被處決,趙有時不知道周翊茜在最後的日子是如何度過的,惶恐?憔悴?心如死灰?她真想拍手真快!
翟闵奪過酒瓶,推一下她的腦袋:“不準喝酒!”
趙有時不依:“為什麽!”仰起頭,伸着胳膊要去搶。
“我已經戒煙戒酒,你也不許喝,對孩子不好。”
“孩子?”趙有時愣住。
翟闵說得理所當然:“做好懷孕的準備。”
趙有時指着他,語塞半晌,才不可思議說:“你好不要臉!”
不要臉的翟闵,一邊努力讓趙有時懷孕,一邊抓緊時間處理公司的事情,趙有時和翟母打電話時絕口不提翟闵的工作,每次都只是讓她放心,丁士磊這次果然能夠全身而退,居康集團網站被關,他的網上商城立刻取而代之,外界的議論聲沸沸揚揚,絲毫不能阻止他賺錢的速度。
他的新公司模式照搬居康,流程做了更好的改進,順便挖走了居康集團的幾名核心成員,翟闵卻不見任何焦頭爛額,每天氣定神閑往返公寓和公司,有空時還給趙有時做鹵鹌鹑吃。
好消息在入冬時傳來,前不久趙有時剛把翟母接回來,每天陪翟母跳跳廣場舞,念念佛經,盡量表現的若無其事,消息傳來時翟母激動道:“看看,你們看看,求菩薩還是很靈驗的!”
趙有時笑稱:“是是是!”
翟闵的師弟,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成功拿到了丁士磊手頭關于劉世奇犯案的資料,丁士磊看到新聞,在報道中見到劉世奇的名字時,才知道放在保險櫃中的一些東西不見了,包括移動硬盤和一些簽名文件。
丁士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