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首《友誼天長地久》,讓秦晉今晚睡得不太踏實。

夜深人靜,他緩緩睜開眼,庭院裏傳來微弱的貓叫聲,秦晉下床走到窗邊,瞧見噴泉邊似乎有一道身影。

從抽屜中取出手電筒,他僅披了一件薄外套便走下樓。

淩晨三四點的風太涼了,白日顯得纏綿可愛的貓叫在夜風吹拂下,像極了嗚咽。也不怕打草驚蛇,一到庭院秦晉直接打開了手電筒,光源朝着噴泉邊坐着的人打去。

陡然被曝光,李沙沙的小身板一動,月光下慘白着一張臉打招呼:“晚上好。”

“……這個點你應該在房間裏休息。”

“我在思考。”李沙沙仰起頭,望向廣袤的星空。

今晚的投壺游戲讓他想起了過去,那時候透過李相浮的眼睛去看世界,看久了難免生出一點感情。漂亮的琉璃瓦,冬日裏的紅牆白雪,路邊投壺的普通老百姓……這些場景仿佛還在昨天。

秦晉對待李沙沙有一分寬容在,若是旁人說這種故弄玄虛的話,結局必然落不了好,然而他卻是配合問:“思考什麽?”

“爸爸的終身大事。”

“……”

“你不會明白的。”李沙沙說。

那時府外的空氣永遠是香的,因為每天都有塗脂抹粉的媒公上門提親,這家提那家也提,大家排着隊來,以至于門外殘留的脂粉味來不及散盡。大門一天開合多次,吱呀吱呀的響動聽得人心煩,李沙沙一度想幫他們發明卷簾門,更有傳言女皇納妃,每個男妃五官中都有一處肖似李相浮。

可惜那時戰神和宰相都對李相浮頗具好感,為了不使君臣離心,大家默契地選擇保持現狀。

“很多因素扼殺了他對感情的向往,”李沙沙緩緩道:“過度敏感的抗拒,反而證明是有心理負擔。”

說完又望了秦晉一眼:“你,不懂。”

“……”

秦晉記憶裏的李相浮脾氣不算好,此刻卻改變看法,身邊養着這麽個孩子,難怪會修成佛性。

李沙沙突然撿起不知從哪裏吹來的一片花瓣,用指腹揉碎,冷不丁說了一句突兀的話:“我可以試着幫你捅破這層窗戶紙。”

秦晉眯了眯眼。李沙沙側過臉:“相較其他追求者,你是我見過最合适的。”

言語間竟是在秦晉沒有絲毫言語的情況下,就篤定他對李相浮有好感。

秦晉沒回答,也沒否定,他靜靜伫立在那裏,問:“合适在哪裏?”

“和男追求者比,你經濟獨立,和女追求者比,你潔身自好。”

“……”秦晉沉默了,他向來好奇心淺,但此刻終究沒忍住問:“追求者都有誰?”

李沙沙神情複雜,良久目光一凝:“你,永遠不懂。”

“……”

·

陽光的出現宣誓新一天的降臨,秦晉先一步讓李沙沙明白了什麽叫做懂得。

他告發了深夜兒童不睡覺,獨自坐在庭院的故事。

因為臨走前用手機拍了張照,有圖有真相,李沙沙無從辯駁,大清早被李老爺子叫去談了好久的心,問他為什麽不快樂。

李沙沙:“我很快樂。”

李老爺子:“不,你不快樂。”

長達半小時的對話中,李老爺子做了不少心理輔導,終于肯放人離開。李沙沙如蒙大赦,拿起書包快速下樓。

雖然被秦晉擺了一道,但看在對方給自己打欠條玩套圈游戲的份上,他依舊決定以德報怨,實現昨晚上的說話。

李沙沙過目不忘,以前常借李相浮的手機玩,通訊錄裏的名單號碼早已倒背如流。他用智能手表快速撥號,連續打了兩次那邊才接。

秦晉正坐着專車去往公司路上,電話剛一接通,李沙沙的聲音便傳過來。

“你可以去問爸爸……在雨天提醒一個人多加件衣服,喪失記憶卻願意給予信任,必要時甚至能共同戰鬥,将後背交給對方,這是種什麽情感?”

說話速度不快,他的聲音也很輕,但似乎有一種絕對的說服力:“我保證,爸爸會給出明确的答案。”

接上學的車已經來了,李沙沙沒有等後續回答,主動掐斷了這邊的通訊。

·

放學,學校臨時通知要大掃除。

無趣時光的蹉跎中,李沙沙練成了将抹布當二人轉手絹轉的本事。待到打掃完畢,窗外面早已是黃昏。

沒有和人結伴,他獨自徒步走在沒落的餘晖中,到校門口時微微一怔,

掃了一圈沒在附近看到接送專車,反而瞧見一輛有些眼熟的轎車。

車窗搖下,秦晉獨特的嗓音傳出:“上車。”

李沙沙還是沒放棄找家裏的司機。

秦晉:“你爸打過招呼,司機已經走了。”

聞言李沙沙以為李相浮也在,這才打開車門,結果後座空蕩蕩的。

明白他的困惑,秦晉解釋:“知道你還要大掃除後,你爸沒耐心等,就先打車回去了。”

“……”

李沙沙系好安全帶,更好奇另一件事:“下午你們在一起?”

秦晉點頭:“去了實驗室一趟,給你拿特制服。”

車內廣播放得是首輕音樂,李沙沙記得李相浮也喜歡這首曲子,詢問說:“早上的那些話,問了麽?”

秦晉負責開車,因為在校門口,速度放得很緩,等走過這段路,才淡淡‘嗯’了聲。

李沙沙忙問:“然後呢?”

秦晉瞥了眼後視鏡:“他說,是父愛。”

“……”

李沙沙閉上了嘴,隐約希望廣播聲音能再大些,壓住這份尴尬。

“我還有一計……”當車子開往林蔭小道時,他沉吟道:“借別人的嘴來挑明。”

具體過程卻沒明着說。

秦晉平穩地握着方向盤,語調中聽不出絲毫波瀾:“你這麽努力撮合,沒其他緣由?”

李沙沙很有主見:“爸爸的生活中缺乏一點激情,也許你能帶來一個良好的開端。”

“如果事與願違呢?”

李沙沙托着腦袋看向車窗外:“那就再找下一個工具人。”

“……”

意識到言辭不禮貌,他很快坐直道歉:“抱歉,最近上網頻繁,受到網絡流行語的影響。”

有關李沙沙要做什麽,秦晉沒放在心上,自周二過後,他基本處于分身乏術的狀态。

不久前有人想設計桃色醜聞,卻以一句‘我髒了’為告終,另外一些事才剛剛開始。秦晉私下運作,給對方兩個選擇,要麽原滾回海外發展,要麽就把他搞仙人跳的事情鬧大,設計者選了一。

人走了,市場還在,新的合作方已經談妥,秦晉最近在忙着搶占市場份額。

從周三到周五,他再也沒踏進過李家一步。

周六是李沙沙生日,秦晉倒是抽空過來了一趟。

豪宅喪失了原本的氣派,天花板上飄着很多可愛的彩色氣球,李老爺子專門找人加急訂做了不少立體的城堡模型,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感覺到一股童趣。

宅子裏的十分熱鬧自不必說,李相浮早就猜到今天會有很多社交,所以除了最開始的露面,直接謊稱不舒服躲在房間偷閑。

而作為生日宴會的主人公,李沙沙就沒這麽好命,走到哪裏都是被關注的重點。

切蛋糕的時候,李老爺子特意站在他旁邊,先鄭重介紹了一番。

“因為孩子之前一直在國外,都沒給他好好慶祝過,”李老爺子樂呵呵說:“今天終于有機會,感謝大家百忙中能來參加。”

“您太客氣了。”底下立馬傳來附和的聲音。

到場的不乏名流,李沙沙總結他們看自己的眼神為待價而沽,顯然,李老爺子一番話後,這些目光中多出一分重視。

切完蛋糕,便是成年人的交際世界。很快有人來找李老爺子說話,老爺子摸了摸李沙沙的腦袋:“去和朋友們玩吧。”

李沙沙卻是直接穿過一群小孩子中間,目标明确地朝秦晉走過去,停步後猝不及防開始背誦:“若有作奸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

秦晉皺眉,問他在幹什麽。

“制造出和你交談的假象。”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李沙沙又背了幾句,端着一小碟蛋糕離開。

這段虛假的交流果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雖然這段時間一直有秦晉和李家破冰的傳言,但看樣子已經稱得上是交好,以往哪見過秦晉出席一個小孩子的生日會。

“沙沙,”一個班的孩子走過來,好奇問:“你和那個大哥哥很熟麽?”

知道對方是被家長派來打聽消息的,李沙沙矜持點頭:“當然熟,他就住我們家。”

語畢體貼朝另一個方向走去,給足小孩子回去通風報信的時間。

安靜地站在一處吃蛋糕,他剛放下餐盤,頭頂水晶燈的光芒突然被遮擋,身邊多出一道氣息。

李沙沙擡頭,發現是秦晉,主動解釋:“之前你和爸爸突然關系好起來,現在住在我們家,還對我不錯,有點腦子的都能猜想出你和爸爸關系匪淺。”

“……這種八卦傳得很快,沒多久爸爸就會聽到類似的消息,從初感荒唐繼而認真審視。”

也就是看在李相浮的功夫上,秦晉縱容了他的胡鬧,失笑道:“大費周章,你自己怎麽不去說?”

“我說過,還不止一次。”

早在林家小兒子訂婚宴上初遇時,李沙沙就發表了暗戀說。

“……”

李沙沙:“顯然我的話在這方面沒分量。”

宿主似乎已經習慣把他當做真正的孩子,有些話也就是敷衍一聽。

生日會順利結束,此後的一周風平浪靜,李沙沙卻很有自信,相信經過一周的發酵,八卦很快會爆發。

周一放學回家,剛一進門,就聽見一道低沉的聲音說:“怎麽會有這麽離譜的傳言?”

李沙沙佯裝過去湊熱鬧,發現李戲春也在。

“出什麽事了?”他明知故問。

李相浮聳了聳肩,嘆口氣說:“秦晉借住在這裏的消息傳了出去,現在外面都說你是秦晉和我姐的孩子。”

“……”李沙沙勉強吐出兩個字:“離譜。”

“邏輯上卻是無懈可擊。”一旁李戲春呵呵一笑:“老板跟下屬女友發生關系,女友偷偷産子,為掩蓋事實不給家族蒙羞,狠心将孩子寄養在弟弟名下。後來真相暴露,相戀多年的男友怒極分手,如今秦晉想認回孩子,而女友父親受利益驅使,竟默認他暫住在豪宅,和獨女培養感情。”

“……哦,對了,也是因為孩子,秦晉選擇原諒女友的弟弟。”

這個故事裏,連她和高尋分手的時間節點都卡得相當完美,恰好在李相浮帶孩子歸國不久。如果不是親歷者,李戲春自己都要信了。

聽完後李沙沙像是被定住了,良久問:“秦晉會知道麽?”

李相浮颔首:“就連我都有所耳聞,他沒理由不知道。”

察覺到李沙沙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李相浮目露關切:“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李沙沙搖頭,喉頭幹澀叫了聲:“爸爸。”

“嗯?”

“我想連夜逃離這座城市。”

“……”

作者有話要說:知道真相的李相浮:過來,我保證不讓你留級。

李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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