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班顧确實不願意,他才不和對他懷有惡意的人握手。至于魅力?這個陳輿是長得挺不錯的,又瘦又高,皮膚白淨,眉毛好像還化了點妝,鼻子高挺……
嗯?
班顧湊上去,認真仔細地觀察,這人鼻子有點奇怪啊!
“怎……怎麽?”陳輿被這麽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班顧像在研究什麽世界謎題似地:“你的鼻粱為什麽能反光?……這……”他是個白骨精,鼻梁都沒反光。
樂年顧不得班顧是什麽隐士高人,一把掩住他的嘴,扒班顧耳邊小聲:“他的鼻子是假的,不能當着面說。”
班顧暈菜了一會,又偷偷瞟了眼陳輿,眼前似乎又推開了一扇未知的大門。
陳輿的臉色赤橙紅綠青藍紫,交相輝映,相映成趣。混娛樂圈講究個臉上笑嘻嘻,心裏尼麽批,這個新人怎麽回事?上來就不給臉?是不是背後站着金主,這麽嚣張?
姜回翻翻白眼,裝腔作勢就要裝到底,裝到一半破功還好意思跑來攪事:“醫美而已,有什麽不好說的,老娘的下巴就削過。”他示意班顧看自己的下巴,“我之前的下巴就跟鏟子似的,看現在,優美、性感、迷人。”
“削骨?”班顧伸出兩只手摸索着姜回的下巴,全身毛骨悚然,居然把骨頭削掉,姜回太可怕了。自己要是把自己的骨頭削掉?班顧一瞬間有種躲進石棺裏睡上幾天幾夜的沖動,太……太……可怕了。不過……
“你的為什麽不反光?”
陳輿本來已經緩和了一點的臉色,又唰得黑了,他鼻子這一節是過不去了是不是?
姜回似笑非笑:“我這是削掉,他這是增高。”妖嬈地側過身,教訓陳輿,“科利亞雖然全民醫美,百分之九十是流水線技術,遠遠比不上小本子的精細。輕度醫美我們公司是允許的,你說你,進了公司再調整不是更好,自己出國找個二流診所,整了個二流鼻子,多不協調啊 。”
陳輿的臉已經不能看了,想說自己沒整,但在姜回這種妖人前,他敢這麽說,能被清姜回怼死,忍着屈辱,說:“我那時年少沖動。”
姜回又是一個沖天的白眼:“是挺沖動的。”
班顧都已經驚呆了,不但能削,還能填?想他的同種,修煉不到家,沒長出皮肉,只有骨頭,只能搞張皮子來畫皮,見識了現代醫術,忽然覺得他的同種技術有點落後。班顧一個沒忍住,又看了陳輿的鼻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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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輿氣得腸子都快打結了,雖然姜回說話刺耳,可新人好奇的眼光跟刀子似得,快把他削成片了。還故作好奇,裝小白,這年頭還有人不知道醫美?明明是故意嘲諷他。
“回哥說的是,我以後再也不沖動了。”陳輿忍氣,又扯出一個大咧咧的笑,“我是顏狗嘛,看到美少年就忍不住喜歡,這無關性別哦。”
“嗯?”班顧不再研究陳輿的鼻子,認真地反駁,“可你并不喜歡我。”他不是人,對喜惡有着近乎本能的感知。
姜回挑眉,樂年臉色也有點不好,班大師是他的小師弟,他要扛起師兄的責任。
陳輿幾乎下不來臺,站那說什麽都不對,僵持間,一個戴着眼鏡、生得弱弱小小的小姑娘一個百米沖刺,氣喘籲籲地沖過來,對着班顧等人就是一個彎腰:“姜哥、年哥,打擾你們說話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頭正在找輿哥,先失陪。”她說着拉拉陳輿的袖子,想把陳輿拉走。
姜回假笑一下:“沒關系,我們也要走了。”他按開電梯門,把班顧和樂年塞進去,“這就麽着吧,回見。”
在電梯門快要合上的瞬間,班顧看到陳輿唰得變了臉,一把奪回袖子,動作大得将小姑娘的眼鏡帶到了地上,他聽到陳輿冷笑:“自作聰明。”
小姑娘有點不知所措,僵在那低着頭沒動,一滴眼淚無聲地掉在地上,濺碎成零落的花瓣。
“她哭了。”班顧輕聲說。
“誰?”樂年問。
“那個小姑娘。”
樂年嘴角一抽:“你說陳輿的助理陳亞男?她雖然長着娃娃臉,也有二十多了吧,你一個十六的,叫她小姑娘?”
班顧想:這好像不是他們說話的重點。
姜回拉拉自己快要開到肚臍眼的領口:“陳亞男是陳輿的遠房親戚,聽說家庭條件很不好,早早就辍學去打工。後來不知怎麽就成了陳輿的助理,她心裏感激陳輿,對工作很上心,把陳輿照顧得無微不至。”
班顧眨了下深黑的眼睛,那個小姑娘像一團燃盡的灰燼,灰撲撲的,無力又木然。
“那個陳輿讨厭我。”
姜回回他一個怪笑:“寶貝,因為你搶了他的機會啊。樂年的大腿雖然不怎麽粗壯,還是能抱上一抱的。”
“啊?”班顧看了眼樂年的大腿。樂年很高,一八五,人很瘦,腿很長,确實不怎麽粗壯。
“陳輿的經紀人找過我,想讓陳輿以樂年朋友的身份參加《朋友來我家》,我當時也沒明确的拒絕,想着你要是不簽約,我手頭也沒合适的藝人,把機會給公司同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姜回柔情款款地看着自己一大一小兩棵搖錢樹,“現在你進了公司,肥水怎麽能流到別人田裏?”
樂年皺眉:“可你當時也沒答應啊,怎麽就成了搶資源了?再說,這資源也不是他的啊。他壓根沒資格生氣。”
姜回哼了一聲:“在這圈子裏要學會貪心,扒到碗裏和沒扒到碗裏的,都是自己的。不過,你們倆個不要擔心,你們倆靠的是上面有人,不用扒,碗裏就有食。啊呀,這麽一說,你倆是挺招人恨的,呵呵呵。”
樂年木着臉,完全不明白關系戶有什麽好得意的。
班顧問:“我上面有人?”
姜回睨他:“當然了寶貝。”
“誰?”
“陸總啊。”
樂年踹他:“啊~~~班大師才十六歲,你不要跟他講營養不良的話,不要荼毒班大師純潔的心靈。”
班顧一頭霧水:“為什麽這是營養不良的話?”為什麽會荼毒他的心靈?上面有人為什麽就荼毒了心靈?
姜回怼道:“到底是誰龌龊?我說什麽了?我有影射什麽?我不過是說陸總跟原總關系好,沖着陸總的面子,十方也不會虧待了小班顧,想什麽呢。”
樂年無地自容,反省自己是不是腦子裏只剩下了費料。
姜回補插一刀:“當然,一語雙關還是有的。”不等樂年發作,“對了,關昔紅說齊述請了個律師,替他解約了。”
“那齊述人呢?”
“他壓根就沒露面。”
“他沒聯系紅姐?”
“屁都沒放一個,關昔紅
氣得都老了十歲,一腔真心喂了狗。”姜回沒好氣地說,“還是不會叫的狗。我看他這作派,捅你那一刀,誰知是不是中了邪,你可要上點心。”
樂年不說話,齊述的事他始終放不下,護道:“齊哥可能想逃避他父母的事。”
姜回不置可否,調轉情緒,将頭一昂,跟只公雞似得領着兩搖錢樹将公司各個部門轉了一圈。
班顧還對上面有人的說法念念不忘,用手指戳戳姜回:“陸總為什麽是我上面的人?”
姜回本想說點騷話,對着班顧滿滿是求知欲的眼睛,僅存的良知終于發揮了點作用,笑着說:“陸總這人屬鴨子的呢,我聽說,他約了原總吃飯。”倆個大男人吃什麽飯?九成還是為班顧。
班顧一瞬間的眼神灼熱得能迸出火星來,像陽光正好的午後街頭,青春正好的美少年回眸燦爛一笑,幹淨、透明、熱烈。他的身上那些陰森、詭異都在陽光下煙消雲散。
姜回辦事雷厲風行,酷橙網視那邊拍攝團隊早已組建好,跟各個嘉賓談妥了細枝末節後,基本就可以開工了。
網站和嘉賓為了雙贏,默契十足地開始相互配合造勢,《朋友來我家》的宣發、推廣在網上以鋪天蓋地的聲勢霸占了各個平臺的熱搜。
酷橙網在先導片裏先對幾個嘉賓進行采訪,例如自己覺得自己的人緣怎麽樣啊?朋友多不多?圈中的朋友多還是圈外的朋友多?朋友之間聯系得頻繁不頻繁?朋友之間有什麽或美好或狼狽的回憶?朋友向你借錢,會借多少?
前頭幾個嘉賓的采訪都挺順利的,這些問題都有臺本,嘉賓只要不腦抽,基本不會出錯,輪到樂年,前半段也順利,問到借錢時,出岔子了。
樂年抱着話筒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之中,主持人臉都快笑僵了的時候,樂年才幽幽吐出一句:“沒有人會問我借錢。”
主持人一愣,忙問:“為什麽?”順便挖個坑,“是因為知道借了也借不到嗎?”
樂年搖頭:“不是,他們都比我有錢。”
主持人琢磨着這到底是炫富還是哭窮,追問一句:“所有的朋友都比你有錢?不能吧,樂年。”
樂年哀痛:“本來不是的,故事的開始:我們都是一群視涪陵榨菜和茶葉蛋為奢侈品的快樂少年。可後來,我們都變質了,我進了娛樂圈,他們組建了游戲公司。唉!想當年,我一心想身披彩霞腳踏風火輪從天而降砸他們幾箱榨菜和茶葉蛋,時不我待啊,他們非但不需要,反手還砸我一個代言。”
主持人想把話筒砸到樂年臉上:“嗬嗬嗬,看來樂年的朋友是成功人士。都說物以類聚,樂年事業有成,身邊的朋友也都相當出色。那這次參加節目,會把其中之一請過來嗎?”
“當然不會。”樂年否定,“我又不是只有他們這幾個朋友。”
“哦,那打算請到節目的朋友也很有錢?”
樂年長嘆一口氣:“我只知道我欠了他好多錢。”
“啊?”主持人又驚又喜,以為自己挖到了大新聞,“你欠你朋友錢?”
“唉,債主啊,年紀輕輕就成為我的債主。”樂年甚至不知道欠了班顧多少錢,神奇的是,班顧自己好像也忘了。沖着鏡頭燦爛一笑,“不過,沒關系,這年頭欠錢的才是大爺,我要拿出大爺的姿态來。”
主持人結束采訪,心裏直犯嘀咕:聽說姜回從不給手下的藝人搞人設,但,這樣由着樂年胡說八道,真的沒關系嗎?
捧着平板看直播的班顧默默發信息給陸城:我要收樂年多少錢?
陸城回得很快:不收錢,讓他欠着。
班顧:可是樂年說欠錢的才是大爺,我不想叫他大爺。
陸城:你不用叫他大爺,樂年欠債,讓原野還。
一邊的姜回瞄到一眼,在心裏說:陸總和原總真是你生我死的好交情啊,坑起來毫不手軟。
樂年不愧熱搜體質,什麽“身披彩霞腳踏風火輪從天而降砸他們幾箱榨菜和茶葉蛋”被衆沙雕網友瘋狂轉發,衆人紛紛表示:不行不行,太霸總太霸總了,沒有幾個億的身家根本砸不起來。
再有什麽“樂年欠錢不還,還要當大爺”也擠上了熱搜榜。
當然還有挑事的,樂年的采訪從頭到尾沒提及齊述這個圈中好友,不少黑子上蹿下跳,叫着“樂年是不是心虛,生命裏從此就沒齊述這名字了?”氣得小年糕們沖上去就是一通掐。
樂年嘴中的“債主朋友”也引起了少争論,比樂年歲數小,還能讓樂年欠錢?不會是什麽富二代吧?沙雕網友閑着沒事幹,把樂年的交際圈扒了一個遍,各自選一個對象吵成團。
另一部分粉絲則有些擔憂忐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娛樂圈的友情不大可靠啊。好的時候仿佛能穿同一條褲子,翻起臉來直接捅刀子,大家只有一條命,沒有複活技能,承受不起這種友情。
酷橙視網臉都快笑歪了,請樂年上節目這決定太特喵正确,看看這氣氛 ,多麽熱烈啊。還有他要帶上節目的小師弟班顧,操,那種撲面而來詭異奪人心魄的漂亮,也不知道姜老妖是從哪簽來的。
他們現成唯一擔心的就是:希望樂年和他的小師弟,不是什麽塑料友情,不然,等這個小師弟分刮了樂年的風頭時,樂年的粉絲怕要炸鍋。但,這種擔心是甜蜜的擔心,只要不殃及節目前,就算粉絲掐到天上,受益的還是節目。
陳輿看着《朋友來我家》的熱度,氣得砸了一屋子的東西。他不溫不火好多年了,再也耐不下性子腳踏實地。好不容易有一個能把樂年當梯子使的機會,居然就這麽從指縫間溜走了。
他早就發現樂年這人有點邪性,沒入圈前是個咖啡店端盤子的,拍了支公益廣告,莫名就火了,正式進入圈子後,一路走得是又平又穩又快,別人披荊斬棘,他特娘的是開着跑車在高速上。
他本來計劃着搭上樂年,先在節目上露一把臉,再抱抱大腿打造自己是樂年好友的人設,剛好齊述自己作死,自己正好占掉這個空位,結果橫空殺出一個班顧,硬生生的讓他所有計劃胎死腹中。
熱搜上“樂年好友”詞條後面的小火苗,刺痛了陳輿身上的每一根神經。血紅着兩眼暴躁起來,一揚手,把平板惡狠狠地砸向玻璃隔斷,“哐啷”一聲,整面玻璃頓時蔓延開大理石般的裂紋。
鋼化玻璃,禁砸,碎成塊塊了還堅/立不倒。本來火氣上頭的陳輿更是怒不可遏,抄起椅子沖上去,愣是将整面玻璃砸個稀爛才幹休。
陳亞男縮在牆角,盡量把自己縮得小點再小點,她就像一只小小的蟲子,竭力想要把自己縮進無形的繭中,希望得到一點安全感。
陳輿撸了一把頭發,四處找煙,沒找着,沖着陳亞男吼:“你是蠢還是瞎?你有沒有眼色?啊?你不是特別喜歡抖機靈嗎?啊?給我點煙。”
陳亞男掙紮着地上爬起來,盡量放輕手腳,
就怕自己哪個動作觸怒了陳輿,在一堆碎玻璃中找到煙盒,打開來,驚恐地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陳輿等了半天沒等到煙,暴怒地揪起她:“你是不是助理?你是來伺侯我的?你就這麽伺侯的?我煙沒了你都不知道?我要你有什麽用?”
“對不起,我馬上去買。”陳亞男死死忍着眼淚,又小聲說,“陳哥,煙……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我們……”
“滾你媽的,你老幾啊,啊?敢管起來我來?真以為是我親戚啊?你錯了。”陳輿厲聲說,“我是你的恩人,要不是我,你早被你那倆吃肉不吐骨頭的爸媽嫁給殘廢老男人當後媽了。是我。是我給了你新生。明白嗎?我是你的再生父母,我對你有再造之恩。你看看你現在,住着高級公寓的都市麗人,我的粉絲還親切地叫你小男姐,還給你送禮物。跟你以前比起來,你現在就是天堂。 ”
陳亞男淚流滿面:“我知道的,陳哥,我心裏一直很感激你。”
陳輿不可思議地喊:“那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我……我……我?”
陳輿冷笑:“你不該反省一下自己做得不對的地方?你說說,你會什麽?嗯?你初中都沒畢業,清潔工都不要你。”
“陳哥,我知道的,我沒文化,什麽都不會,手腳又笨,人也不機靈,原生家庭又不好。要不是陳哥,我還會被嫁去給人當後媽,聽說那人還會家暴。”
“原來你知道啊?那我對你怎麽樣?嗯?我脾氣再不好,有沒有對你動一根手指頭?”
“沒有,陳哥一直對我很好,一直是我不對。”陳亞男哭着說道。
“對,你是不對,你最大的不對就是:你是一個廢物。你看公司那個班顧,一個矮子,不知道搭上了誰,就跑來耀武揚威。這世界還有公理嗎?我沒才華嗎?我沒演技嗎?結果呢,姜回這死人妖簽了那什麽班顧。我呢,攤上一個無能的經紀人,像樣的工作就沒幾樣。還有你這個廢物一樣的助理。你說,我給你開工資,你幫了我什麽?”
陳亞男顫抖着問:“陳哥,要我做什麽?”
陳輿哈哈大笑:“說什麽大話?啊?我要你做什麽你就能做什麽嗎?我想讓班顧死,你能殺了他嗎?”
陳亞男狠狠地吞了唾沫:“殺……殺……人?”
陳輿像看什麽臭蟲似得看她一眼:“以後多看點書,說話的時候多動動腦子,不要胡亂開口,說得好像自己什麽都能為我做到似得。”
“我……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會多看點書的,不讓自己亂說話。”
陳輿嘆口氣,寬宏大量地說:“算了,誰讓我們沾親帶故,我總不能真把你當普通的助理看待。”
“謝謝陳哥。”陳亞男擦了下眼淚,哽咽說。
“好了,現在去給我買一包煙去,要去橫直步行街街尾那家便利店,其它地方的,都不要。等回來,再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誤。”陳輿給她擦了下眼淚,笑着吩咐。
陳亞男如蒙大赦,連連點頭,抓過包飛快地出了門,她怕回來晚了,陳輿又要生氣。
夜晚的都市顯得繁華而破碎,像畢加索筆下的女人,支離又淩亂。陳亞男開着車,又想哭,摸了摸臉,卻沒有再流下眼淚。她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掉眼淚上,步行街快靠近十方娛樂的辦公樓,離陳輿的住處隔了快半個城市,路況好的話,來回也要兩個多小時。
她得快點開車過去,買好煙,早點回來。
班顧戴着帽子、口罩背了一個包,悠閑地晃蕩在步行街上。《朋友來我家》開拍在即,姜回的團隊瘋狂地給班顧這個小白惡補圈中各種要注意的地方,再加練鏡頭感和走位。
指導班顧的老師淚流滿面,班顧有個神奇的地方,他似乎能時不時地晃出鏡頭之外去,飄飄忽忽。跟姜回控訴:“你知道你家的小新人有多殘忍嗎?你知道鏡頭有多愛他嗎?如果鏡頭拟人,那就是個賤賤,努力地跟着你家小新人打轉,可你家新人,連個眼尾風都不給它,渣得徹頭徹尾。你知道鏡頭有多努力,多可憐嗎?”
姜回安撫:“素人,班顧是素人,躲鏡頭那是人的本能。”
“他哪裏是躲,他根本是消失。”
姜回沒辦法,去跟班顧溝通:“小班顧,你怎麽老是出鏡頭啊?”
班顧乖乖巧巧地坐在角落,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有點點心虛。他在陸城那喜歡欺負掃地機器人,短短幾天練就了神奇的走位,踩着監控把小機器人折騰的壽命都短了一大半。
姜回循循善誘:“那鏡頭對着你,周圍還有很多人看你時,會覺得不自在嗎?”
“不會。”他對此沒有排斥感,好像還挺習慣萬衆矚目的場景。
姜回沉思了一下,跟指導的老師說:“放開手腳,往死裏練。”再補上一句,“你們也不要看他年紀小,長得好,舍不得下狠手。樹都要修枝的。”
果然,一天十二個小時連着練了三天,班顧總算不會在鏡頭前神隐了,但整個團隊也快累斃。幾人看看沒有一句怨言,給罐闊樂就快樂的班顧,內疚之心油然而生。他們是一團人,班顧只一人,可想而知這到底有多辛苦多枯燥。
班顧還是一個孩子呢。
團隊一商量,把班顧放出去透透氣,呼吸呼吸外頭濕悶的空氣。宅宅班顧被趕出大樓,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道要去哪,打個電話給陸城。
陸城笑起來,說:“随便去哪裏都可以,電子支付還記得怎麽用嗎?”
班顧癱着死人臉:“我會掃碼的。”
陸城只好再叮囑:“出去前看看手機有沒有電。”
小雛鳥班顧很聽話地檢查了一下,接近滿格,擺弄一會,成功地打了輛車。步行街又繁華又熱鬧,班顧還挺喜歡這地方的,就是狗多了點,和狗隔着半條街,班顧都感到那只窩在主人懷裏的小比熊騰得精神了,兩只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只差沒有沖他飛撲過來,害得班顧趕緊加快腳步遁逃。
脫離“惡犬”的勢力範圍,班顧長松一口氣,看旁邊奶茶店排着很多人,好奇地過去湊熱鬧。他的那頭長發實在太招人了,不到三秒鐘,就有視線頻頻投過來。
“小姐姐好長的頭發,發質還保養的這麽好,都能去拍洗發水廣告了。”
“不是小姐姐吧,我覺得看身形像男孩子啊。”
“長發美少年?那我更可以了。”
“他包成這樣你還能長看出美醜來?”
“你懂個屁,看他的手就知道長得肯定非常好看。跟你說,老娘學醫的,人的骨骼一般都會勻着下來,比例和諧。指骨秀氣,那其它的地方骨骼也不會粗糙。骨相長得好,只要皮差不多過得去,□□不離十,就是大帥哥。”
“包得這麽嚴實,會不會是明星?”
“想多了吧,明星哪會自
己跑來排隊買奶茶。”
其中倆妹子翻開相冊,找出前段時間在K記拍到古裝美少年,眼睛一亮,兩個腦袋湊一起嘀嘀咕咕:“是不是?”“九成是。”“現在的男娃有幾個能有這麽長的頭發?”“……心動,想撩……”“想什麽屁吃,你忘人有主。”“……也許是哥哥。”“別掙紮,氣場就像兄弟。”
班顧聽她們說得熱鬧,還探出身看了一眼。兩個妹子有賊心沒賊膽,發現班顧在看她們,立馬縮了,裝起木頭人來。還以為她們想跟自己交朋友的班顧,本來還想擴展擴展自己的飛信聯絡單,十分地遺憾買了大杯的凍檸汽水晃出了奶茶店。
那倆妹紙要是知道就差這麽一口氣,能要到班顧的飛信號,估計能掩面痛哭。
班顧身為一個宅宅屬性将将點滿的白骨精,剛晃出來時還挺新鮮的,晃了大半條街後,開始想念游戲的進度,他這幾天住在十方娛樂的宿舍,老父親陸城給他配了游戲本,仗着自己品種特殊,白天練習鏡頭感,晚上肝游戲,哈哈,他不需要肝髒,就算可着盡地肝游戲,第二天也是神采奕奕的。
班顧想想自己的游戲進度,決定打道回府,再有一樣,步行街上的狗防不勝防。班顧坐在街邊椅子上小坐時,有老夫婦滿臉慈祥地推着嬰兒車在旁邊坐下,兩老一人拎玩具,一人拎着水和食物,時不時還寵溺地哄上幾句。
喝着汽水的班顧以為是小寶寶,想想自己好像有上百年沒見過小嬰兒了,湊過來想逗逗小崽崽。結果一只黑臉大眼戴着嬰兒帽的巴哥犬歡脫地吐着舌頭蹦出來,扒着嬰兒車就想往班顧身上蹦,直接把班顧吓得石化在長椅上好半天沒動彈。
兩老趕忙拉着狗繩抱起巴哥犬,板着臉輕聲喝斥:“唉約喂,寶寶,看你把哥哥給吓得的。”跟班顧道歉,“啊呀,老對不住了,小夥子,吓到你了。你放心,有繩,有證。”
班顧眼淚都快吓出來,腦子裏飛快地腦補起自己為了趕走追他的狗,拆下一根肋骨往狗狗身上扔,扔着扔着,他就把自己扔沒了。
老夫婦看班顧真得吓得不輕,強硬地抱走了依依不舍的巴哥犬,推着嬰兒走了。
班顧劫後餘生,再不肯在步行街多呆幾秒,把喝完的空杯扔進垃圾桶,冒着黑氣離地一毫米,想不着痕跡地飄回宿舍。
“你……班……顧?”一個女聲怯怯地在他身後響起。
“……”班顧輕飄飄地轉過身,側了側頭,然後微微眯起眼,這人……灰燼姑娘。細瘦的個子,蒼白的臉,眼鏡後面的眼睛有點發紅,像是哭過,“我認識你。”
陳亞男露出一個飄渺的笑:“我……也認識你,你是姜哥簽的新人,叫班顧,你長得真好看。我是陳哥的助理,我叫陳亞男。”
“你好。”班顧平板無波地招呼。灰燼散盡餘熱的時候,就會成為一捧死灰,這個小姑娘的心髒,也像灰燼一樣,一片灰色。
陳亞男的眼神有些空洞,笑着說:“聽說你要上綜藝《朋友來我家》,業內很看好這個節目,還沒開播,網上就有了熱度,先導片的播放量沒多長時間就過了千萬。你運氣真好,有很好的經紀人,又有很好的機會,很多藝人根本求不到。”
班顧靜靜地聽她說着。
陳亞男像是忽然意識到話說多了,歉然:“對不起,我又說了不該說的話的,我沒怎麽讀過書,常常說錯話。”
“沒關系,我也沒怎麽讀過書。”班顧說。
陳亞男有些驚訝,笑一下:“那是因為你還小。”她頓了頓,用打飄的聲音說,“班顧,你要回去嗎?我開車來的,要不要我送你?”
“好啊。”班顧回答。
陳亞男沒想到他答應的那麽快,愣了一下,然後像下了某種決心一樣:“走吧,我的車停在步行街外,要走一點路。”
班顧不近不遠地飄在陳亞男身邊,慢吞吞地說:“不要緊。”
陳亞男的車停在一幢停車樓內的頂層,她心事重重,走路的步子有點急,壓根沒發現班顧的異樣。
班顧看着電梯的數字鍵一層一層亮起,陳亞男的臉在電梯的燈光中泛着青白色。
“陳輿是你家親戚嗎?”班顧幽聲問。
陳亞男聽到他出聲,跟大夢初醒一般,勉強一笑:“遠親,很遠了,幾乎沒啥關系。陳哥是個好人,他幫了我很多,他是我的再世父母,他對我有再造之恩。”
“是嗎?”
“……是。”
電梯一到頂層,陳亞男領頭走在有些空闊的停車場通道上,她的鞋子跟不高,三公分,清脆又沉悶地敲在地上,“篤”“篤”“篤”。
“這個停車樓,有很多監控。”班顧靜靜地說,黑發柔順地垂在腦後,拖出一點煙氣,意外有些溫柔。
“篤”
“……”
“篤”
陳亞男越走越慢,慢慢在通道上停了下來,轉過身,夢怔一般:“班顧,你知道什麽是再造之恩嗎?”
“不知道。”
“再造之恩,就是你本來在地獄裏,然後有人把你拉了出來。”
班顧看着她:“也許你誤會了,你一直在地獄裏。”從來沒被拉上來。
陳亞男擡起頭,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表情一冷,說:“我沒有在地獄。”
她的車是一輛紅色的小車,貼着可愛的車貼,駕駛座擺着幾個搖頭娃娃,後車窗那放着一個毛絨玩具。很可愛。
“走吧。”陳亞男木木地幫班顧拉開車門。
班顧坐進後座,不聲不響地看着陳亞男慢慢發動車子,将車滑出停車位,慢慢地開到通道上,再順着旋轉向下的車道慢慢往出口開,用手機付了停車費,又慢慢地開到街道上。
霓虹帶着一點絢爛而殘酷的彩光。
陳亞男從後視鏡上看了眼班顧,咽了口口水,過了一個紅綠燈,忽然問:“班顧,你還這麽小,你父母有陪你一塊嗎?”
班顧微微擡了一下頭:“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然後輕輕一笑,“我只有一人,就算死了,都沒人給我辦葬禮。”如果他死得掉的話,不知道陸城願不願意給他辦個葬禮,聽說現在人死了要送火葬場……直接燒成灰……他還是繼續這樣不死不活比較好。
陳亞男死死把着方向盤,又咽了一下口水,她的衣袋裏裝着一包煙,還有一個打火機,它們硌得她有些難受。她又擡了一下頭,從後視鏡裏又看了班顧一眼,然後飛快地別開:“我……我聽說,每年有十多萬人死于車禍。”
班顧歪了歪頭:“是嗎?”
陳亞男把心一橫,說了一個字:“是。”一咬牙将油門一腳踩到底,紅色的小車離弦的箭一樣飛馳而去,跟一頭憤怒的公牛一般橫沖直撞,前頭兩邊的車輛察覺異狀,紛紛打方向盤躲閃。陳亞男蒼白的嘴唇抖了抖,她要報恩,她要說到做到,她沒文化
,但是說出的話就要做到,流淚泣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要說到做到。”她看着後視鏡裏的仍舊鎮定自若的班顧,“我什麽都不會,我什麽都幫不上忙,對不起,我想為他做點事。”
小紅車車頭一偏,車胎跟地面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車子打着橫撞上綠化帶,一聲“呯”得巨響,陳亞男只覺一天旋地轉,腦袋像被人從她的脖子上摘下來,再狠狠地掼到了地上,又像有一根筷子插進她的大腦裏,狠狠地攪了一攪,當下不由自主尖叫出聲。尖銳的巨痛中,她從無數片破碎的後視鏡中看到無數個班顧仍舊好整以暇地坐在後座。
怎……麽會?她要死了,他怎麽會沒事。陳亞男在巨痛中模糊地想,等不及她把事情明白,撲天蓋地的疼痛将她整個淹沒,在她痛不欲生時,又像潮水一樣退去,她的腦海裏忽然成了一片空白。
似乎過了一個輪回,陳亞男聽到了聲音。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陳亞男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班顧仍舊好好地坐在後坐,連頭發絲都沒有亂掉一根,再看車窗外的景物,他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十方娛樂大樓前。
“我……”陳亞男想說話,喉嚨卻像塞了一團棉花,迷惑又茫然。她做了一個惡夢?
班顧沖她歪了歪頭,有一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