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母妃讓我到齊國來尋五皇子的。”君媚低低嘆了口氣,眼前燭火晃晃蕩蕩,映照着她的神色迷迷茫茫。“我原本以為五皇子被哪個狐媚子給迷上了,可哪裏想到會是妹妹你。”

君媚頓了頓,忽擡起頭從嘴角牽扯出一絲笑意:“這命啊,兜兜轉轉總是逃不過呢。”

“我倒是最不信命的。”君瑞站起身,歪頭又笑了笑,“今晚是大年夜,姐姐若是無事,要不要同我們一塊出去走走?”

“什麽!你還是要去!”君媚嘆了口氣,滿臉的不贊同,“萬一讓人瞧見,編排些不堪的話來,你将來還怎麽嫁去吳國皇家。”

君瑞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不過是去逛逛夜市,姐姐為何說得如此嚴重呢。”往外走去,“你若不去,那請随意吧。明日再陪姐姐說話。”

嬷嬷沖君媚福了福,跟在君瑞身後,壓低聲音勸道:“小姐,您可得跟她服個軟。畢竟人家是皇子妃,等過陣子五皇子封王,她可是王妃呢。”

是啊,得跟君媚服軟,得跟齊昭服軟,得跟吳圖南服軟,除了圖格慶,她似乎都得戰戰兢兢,省得他們一不滿意,便會讓她陷入困境。情緒瞬間跌到谷底,聲音便冷冰冰起來“別掃了我的興。”,她冷冷呵斥一句,不管身後嬷嬷膽顫的低下頭,擡腳就往正廳小跑着過去。

小會兒功夫,她們走到正廳,見齊昭正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品茗。君瑞往前走了幾步,剛要開口,齊昭擡起眼便笑了:“我還想你或是出不來了。正打算喝完這盞茶便走。”

“去南山寺。”君瑞淡淡開口,見齊昭挑眉,補充一句,“敲鐘求平安。”

“你倒是會挑地方。”齊昭彎彎眉眼,“那裏祈福靈驗的很。”

等他們都坐上車,君瑞微微一怔,車上還坐着一個長相清秀,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

“給,給小姐請安。奴婢叫芙蓉。”芙蓉頭伏在車板上,聲音細細,給君瑞請安。

“起了吧。”君瑞轉過眼神看向齊昭,從未見過他身邊帶着侍女,這個芙蓉有什麽不同嗎?

齊昭似看穿她的念頭,情不自禁解釋:“芙蓉是皇後娘娘派來照顧我的侍女。”說到照顧時,他禁不住微微勾起冷笑,眨眼功夫,便沒了下去,語氣誠懇,“娘娘真是體恤臣下。”

“嗯。”君瑞眼神掃了一圈芙蓉的神色,照顧麽,只怕是監視吧。半點聲色不露,反而笑起,“是皇後娘娘身邊人呢。”

芙蓉卻看上去怕得厲害,抖着嗓音,喃喃說道:“奴婢,奴婢不管誰派來的,都只是個奴婢。”

宅子裏位置偏僻,離官道較遠。可比之南山寺,卻顯得近了許多。只是去南山寺的路上,青石板高低不平,一路颠颠簸簸。君瑞強忍着不适,也不知熬了多久,才算是到了。

芙蓉先一步跳下馬車,要伸手來扶君瑞,卻被齊昭冷眼吓得躲在一邊。齊昭扶着君瑞的腰,低低說了聲:“演場戲。”

還不及反應,人被他摟着跳下馬車。不顧衆目睽睽,齊昭皺着眉,看似極為心疼地輕輕拍着她的背:“怎麽了,難受麽。”

“無礙。”君瑞頭暈暈的,像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處,吐不出咽不下的憋得很。扶在齊昭身上,閉上眼等了片刻,才覺得好一些。

“小姐,奴婢扶着您吧。”芙蓉小心翼翼靠近,膽怯的望了眼齊昭,忙低下頭扶住君瑞,“吹會兒風便能好些。”

“去哪裏敲鐘?”君瑞站穩腳步,擡頭看去,見馬車停在一處大大的平臺上。這平臺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而不遠處,杏黃色的廟牆突顯在眼前,山門大大洞開。隐約能見白煙冉冉,從佛前盤旋而上。

“先去上香,之後,我帶你去。”齊昭笑眯眯站在一邊,往前走了幾步,似乎嫌棄芙蓉扶着君瑞腳程慢,拉過君瑞的手,就這麽肆無忌憚的牽着她一路往前。

芙蓉時不時擡起頭看向他們,而君瑞總覺得背後芙蓉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她深吸了口氣,聲音壓得極低:“你做什麽?”

齊昭摟住她的肩膀,嘆了口氣,唇湊近她耳邊,一股熱氣撲來,讓她禁不住縮了縮脖子。就聽齊昭耳語:“皇後在遍天遍地尋我的軟肋。我想了想,決定幫她一把。”

“又把我推出去麽。別忘了,我要幫你,你也得幫我。”

齊昭摟得她更近,似乎兩人親昵的耳鬓厮磨,可誰能聽到這兩人語氣越來越冰冷,仿佛是兩軍敵對一般。

“真是小心眼啊。楚皇前陣子好轉,居然偶遇了莊妃。”齊昭淡淡勾起笑意,“你現在可以放心了罷。四殿下好得很,有了寵妃撐腰,現在沒人敢欺辱他。”

“偶遇?”君瑞根本不信一直待在夕暮巷的莊妃,能和楚皇偶遇。這戲碼,恐怕就是眼前人弄的把戲。

“是啊,想我們兩個在楚宮時,不也經常遇見麽。”

齊昭推了她一下,“快去上香,我在這兒等你。”君瑞往前走了幾步,回過頭時,見他站在參天菩提樹下,一身鴉青色長袍,披着黑色貍毛滾邊的大氅,在人群中,卻是格外奪目。

見君瑞停住腳步,齊昭背靠在菩提樹上,溫柔笑道:“我不信佛。”

君瑞舔舔唇,轉身走進大雄寶殿。芙蓉扶着她跪下,取了香遞過來。她接過後,雙手合十,低低禱告,祈求君德平安。眼神劃過,見身邊有對男女跪在一起,嬉笑兩聲,齊齊磕頭祈福。

心裏情不自禁泛起酸楚,圖格慶的臉出乎意料地冒了出來。她憤憤咬唇,他能忍心給她吃避子湯,她何必再想着他。再者說,他們根本就不曾真正喜歡過,只是,只是,互相利用罷了!

匆匆磕了頭,将心思轉到君德身上,想想如何幫到君德,才是為今之計。低低念了幾聲“阿彌陀佛,保佑君德一切平安”,便轉身跨出門檻。見齊昭沉着臉,冷冷看着廟堂飛檐,滿是不屑。

“好了?”齊昭回過神見君瑞站在他面前,像是被人發現隐秘,一絲尴尬從眼中閃過,“那走吧,趁現在時候還早,咱們慢慢爬上去。”

回過頭對芙蓉溫柔笑了聲,“有件事情要麻煩你。”芙蓉臉一紅,又聽齊昭繼續說道,“小姐信佛,你就替我抄寫摩诘經,送給小姐罷。”

芙蓉一怔,摩诘經上下共兩冊,就算徹夜不睡,天明也不見得能抄完。可齊昭已經牽着君瑞往前,根本不給她半點分辨的機會。

這山路彎曲綿延,人群縱縱擁擁,從山腳往山頂的鐘樓行去。若是虔誠的,均是雙手合十,口裏念着佛號。若是游山的,則成群結隊,說笑玩鬧。

“好了,她看不見,你可以放開了。”走了半山路,君瑞終于忍不住打破沉默,手甩了甩,卻像是被齊昭黏住,依然被他牢牢握着。

“若是白天來,這山邊各處景色也是怡人。”齊昭根本不管君瑞在說什麽,顧左而言他,見君瑞冷着臉,不贊同地和她咬耳朵,“如今時勢,你以為她只會派一個人跟着我嗎。”

貼近的氣息讓君瑞不适,縮縮脖子往後退了一步,踩到石梯邊角,腳一崴,人就往後倒去。

“你這幅投懷送抱的樣子,倒是不錯。”齊昭看似溫柔笑着,笑意卻不過凝固在嘴角,不達眼底。如行雲流水般,伸手将君瑞摟進懷裏。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不要把對圖格慶那套,用在我的身上。”

她用力掙紮幾下,卻掙紮不開。眯眯眼睛,自嘲笑了聲,淡淡開口說了句:“我對你沒有絲毫興趣,你盡管放心。你我盟約,也只有盟約。”

手上一疼,齊昭似極力克制的怒氣。眨眼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怒意,卻像是之前眼花罷了。

兩人再次恢複沉默,親昵地手牽手,卻覺得對方手均是冰冰冷冷,似握着一塊寒冰。迫不得已中,只能依舊握着,任由那冰涼的感覺,從手心轉入心肺之中。

齊昭捐了一塊金锞子,在随喜薄上留上自己的名字和君瑞的名字,“去吧。”他擡起頭,溫和笑了笑,“我在祈福樹下等你”。

那顆差不多要十人才能環抱住的祈福樹,樹枝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紅色祈福布。随處可見的,無非是功成名就,發財,娶妻,身體康健。齊昭拿着紅布,正想随手丢棄,無意中卻看見不遠處有人鬼鬼祟祟偷窺他。

真是意料之中啊。他扯出一絲笑,低頭看了眼紅布,想了想,從知客僧那裏取了筆墨,輕輕在紅布上落下“白首不相離”五字,挂在離他最近的樹枝上。

“當,當,當”鐘聲悠揚響起,驚得樹上鳥兒,“噼噼啪啪”扇翅飛起。他禁不住冒出一絲期待,眼神投向鐘樓出口,過了小會,就見君瑞臉色平和,緩步向他走來。

“砰”天際劃過一絲閃光,“你來得正好。”齊昭揚着笑意迎了上去,“煙花。”

君瑞一怔,不多久,連續的“砰砰”聲,那漫天的煙花,劃開黑漆漆的夜空,仿若是夜空中突然綻放的花,鋪天蓋地盛放開來。

“給你賀歲。”齊昭從袖袋裏拿出一枚玉簪,別在她的發髻上,溫柔至極地直視入她的眼底。

那紛紛亂亂的煙花,似一股腦兒沖入他的黑眸中,星星閃閃,混合着不知名的期待,和突如其來的憐惜,就這麽不顧一切肆無忌憚地展現在她的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為什麽,突然很想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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