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思

後來未緩想了很多辦法,才甩掉這粘人的二公子,去了一趟客師叔的小樓,師嬸兒給她單做了新衣裳,叫她來試,又留她吃茶。等她出來時已經過了午後了。

外頭暴雨已住,紅日高懸,她擡頭看看日光刺眼,特地繞了一圈,從怪石林裏穿過,那裏若樹參天,有好一片綠樹蔭可遮天蔽日。

“妹妹,你讓我好找。怎麽一個人走在這裏?”暮執自一叉樹枝上跳下來,着實吓了未緩一跳。

她擡頭望了望他跳下來的那棵樹,樹幹似劍直聳入雲霄。她複看一眼玉冠輕袍的暮執,嗯,是一番爬樹的好本事,和竹游一個愛好。

你是等山雀呢?未緩寫着問他。

“我等你呢,我到處找不到你。”二公子誠實起來,也讓人覺得可怕。

找我幹嘛?我又不是你娘!未緩邊走邊在心裏嘀咕着。冷不防,他上手來拉她衣袖。這不相熟的兩個人,拉拉扯扯的做什麽。未緩收回袖子來趕着讓到一旁,變了臉色來看他。

“妹妹,你還忙着麽?我們玩一會兒吧,我等你了一整天了。”暮執歪着頭,眨着水汪汪的眼睛。

這一對大眼睛,應龍的眼珠子可真大……未緩甩手要走,被執着的暮執搶前一步擋住了去路。“二公子,我不愛和你玩兒,況且我得趕回去忙差事,也實在不得空。”未緩擡手寫着,恨不能直說,我挺讨厭你的,尤其讨厭你這樣老跟着我,看在神君的面子上,她正在極盡委婉。

“我愛和你玩兒啊,或者,你沒空,我看着你也成,我真挺好的,妹妹你看看我!”暮執堅忍不拔锲而不舍,把一張粉白臉湊到未緩眼前去。

湊的太近,再俊的臉也顯突兀,未緩伸手把那張團白臉推回去。蹙眉看着他,來來來,玩兒吧,她寫給他:玩摸瞎子麽?玩過麽?

“玩過,我會,我會玩,”暮執欣喜的要竄出淚花兒來,一疊聲答應着,自告奮勇:“我來當瞎子,我那個……嘿嘿,我抓你吧妹妹!”

未緩點點頭,對,你來當瞎子沒錯,她四下瞧瞧,就近站在一塊青石上,向暮執招招手,叫他過來。

重霄遠遠立在穿廊,他一目千裏,向着偏東南方向,直看到天青色衣衫的未緩顫巍巍站在石塊上,伸着兩手拿暮執才解下的松花汗巾子給他蒙眼睛。他原是垂手立着,看到這一幕,背起手來。

“妹妹只管多蒙兩圈,別叫透了光,我可欺負了妹妹了,嘿嘿。”暮執曲着兩腿,回頭來說,嘴角咧到耳朵根。

說的很是,未緩呼呼又纏了兩圈。完事兒麻利的跳下石塊把暮執推着原地轉了半盞茶的功夫,直轉得他透不過氣,認不出親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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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緩看看差不多,随手往草叢裏扔了塊碎石,正砸在一柱石碓上,“砰”的一聲響,暮執滿眼冒着金星向着石碓摸過去,操着閑心:“妹妹,可,可藏好了不曾?”

妹妹早走了,未緩提着裙子悄沒聲息的一溜煙,沒了影兒。

她一路跑回空拂殿,石階前遇到薔薇色薄裙的青羊,未緩本是向她打聽:姐姐從哪裏來?公主在房裏麽?

“公主還在兩歧殿,那邊有個六師弟,捕了只叫“禍鬥”的小獸,會吐火,有趣得很,你要不要去看看?”青羊揚眉說着。

六師弟?未緩反應了一秒,是竹游,這家夥又鑽到哪兒去了,還真捕到小火獸了!她感嘆着,她這些日子忙着照顧她的精精,沒趕上參與這“六師弟”的故事,不想他倒頗有成就……

“妹妹,你才從殿裏出來麽?神君回來了麽?”青羊伸手拉住未緩手臂,竊竊的問。

神君……他,未緩遲楞了一會兒,青羊這身雲衣淺袖!她眨眨眼睛,鬼使神差般擡手寫着:神君才走過去。她同時指了指自己的來路,怪石林方向。

青羊跟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奇怪道:“神君去荷塘幹什麽?”

他去……未緩寫着:許是太熱了,他去乘個涼!

奧!也有可能,神君慣常穿得這樣嚴實,實在熱得慌,也該去透透氣。饒是這麽想,青羊仍是有點将信将疑。

未緩一只腳登在臺階上,看着青羊穿花拂柳的往荷塘去了,露出的白玉手臂,着實清涼。她一邊在心裏反思,當真得了師父的真傳了,扯這些謊時怎麽這樣行雲流水,真要命;一邊又替自己找借口,我這都是一片赤膽忠心,青羊姐姐好好的穿這樣單薄做什麽,沒的吓壞了神君。

她兀自悶着頭拾階而上,終是做了虧心事,撞上站在廊下等她的重霄時,自己吓得一哆嗦。

她擡頭看見他在問:“這殿裏連個倒茶的人也沒有,你們都跑到哪兒去了?”

倒茶的人倒是有一個,剛被她騙走了……未緩看看他身後大開着的書房門,識趣的寫着:我來倒茶。

重霄見她自覺的側身往他書房去,他便也跟着走進去,坐在後窗下,等她端茶來,順便擺開棋局。

未緩放下茶盞,會意的坐在他對面。又恭敬的擡頭來看他,看見他在說:“天光未盡,你看得見麽?”

她點點頭,卻見他還是挪了一盞琉璃燈來,點亮了置在她身側。未緩客氣的擡手寫着:多謝神君體諒。

不想,神君并不怎麽體諒,他擡眼看看她,道:“不敢承姑娘誇獎,聽說本君最愛強人所難,且禦下嚴苛厲兇難擋!是不是?”

這話……聽着耳熟,未緩盯着他的眼睛,看他說完低頭抿着的嘴角好像有一點看不清的笑意,她一手掂着一枚白子,呆在那兒,無言以對。

“你眼裏我是這樣的人?”重霄低頭吹了吹盞中茶煙,終究忍不住要問她一問。

……你,未緩語塞,卻忽然靈光乍現,轉過彎兒來,激動的傾身向着他,寫道:神君怎麽大晚上的聽人說私房話?

這個……重霄放下茶盞,一派從容,今日既敢拿出來問你,就不怕你質疑。“本君耳聽千裏目達四方,況且姑娘當是時,門窗大開甚是坦蕩。”

“雖是這樣,謙謙君子,也當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未緩寫得太快,還沒寫完,被神君打斷了。

“謙謙君子,就該平白被人誣陷了去?”他一手壓在自己膝頭上,看着她,看她着急得說不過他的樣子。

未緩從前不覺得,她不大和人吵架,不懂吵架的真谛。

吵架便是不論對錯只看誰說的多,這行當靠量取勝,不看質。她不能說話,靠寫字是注定要敗的。

他坐在那兒,愛看她着急的樣子。然而,看着看着,終于也怕她太着急,俯身過去按下她擡着的手臂,向她道:“你承認你說錯了,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未緩看着他眼中含笑,也許他也并未當真;她忽然也忘了自己當時為何要這麽說他,也許只是為了不讓青羊姐姐常在他眼前行走,可又為什麽不讓呢?

他看着她盯着自己始終沒再說話,在心裏反思了一瞬,昨晚乍聽之下,他确是不悅的,在她心裏他竟成了這種樣子。此時同她一來一往的認真計較一番,忽然有點明白過來,也許……

他擡頭看了看她身旁亮起黃光的琉璃燈,笑了,再問她一句:“你昨晚為什麽要這麽說?”

為什麽?這原因……未緩未及深想,也可能不敢深想,她被他問着,終于回應他:我只是,實話實話。

實話實說!他點點頭,燈下又看了看她,真的不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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