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間寒冷,山洞的地上更是滲出絲絲寒意。沈十六瑟縮了一下,忽地驚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在楚君逸懷中待了大半個晚上。
他想起身離開,卻被楚君逸鎖在懷中。
楚君逸道:“師兄,先睡吧,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沈十六不自在地掙了掙,但約摸是因為楚君逸身上的味道太讓人迷惑,又或是因為他肌肉飽滿的胸膛太過溫暖,沈十六的掙紮動作顯得似是而非,片刻後眼皮漸沉,一忽兒功夫,就睡了過去。
睡夢中,沈十六回到了十五歲那年,掌門将小師妹的手交到他手中那一刻。沈十六低頭望着簫小小明亮的大眼睛,心“撲通撲通”地跳,臉上微微發熱。這時,忽然旁邊傳來一聲清朗的少年聲音——
“師兄……”
沈十六一怔,循聲望去,看到年幼的楚君逸站在他身邊,向他伸出手,似是要牽他另一只手。這時的楚君逸面容稚嫩,比他矮了一個頭,眼睛比小師妹還大,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站在那像是會發光似的。
沈十六仿佛受到蠱惑一般,緩緩伸出手,握住了少年楚君逸的手。楚君逸立時笑得眉眼彎彎,連聲喚道:“師兄,師兄……”
“師弟。”沈十六不禁應了他一聲,卻猛地一怔,倏地睜開了眼,楚君逸英俊的面容在他眼前放大。
“師兄可是夢魇了?”楚君逸關切道。
沈十六茫然稍許,忽然伸出手,推了楚君逸一把。楚君逸猝不及防,真被他推倒在地,愣愣地看着他。
一股陰風吹了進來,沈十六這才醒過神來,望向楚君逸,抿了抿唇。這張俊美如鑄的面孔,依稀可見當年稚嫩模樣,除了漸漸棱角分明,似乎也并無更多變化。
楚君逸見他眼神閃爍,只道他夢魇心驚,将方才的事抛之腦後,上前摟住人,輕輕拍他胸口,道:“沒事了,我在呢。”
沈十六拍開他的手,霍地站起來,看向那空空如也的洞口。
“不知道什麽時候,紅鎖消失了。”楚君逸跟着站起來,在他背後道。
沈十六邁出一只腳,頓了一會,方才緩緩放下。楚君逸目光在沈十六腰間雙腿逡巡一陣,不動聲色地走上前扶住沈十六的腰,道:“一道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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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六卻仿佛沒有感覺一樣,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紅鎖發愣。楚君逸低聲輕嘆,手掌貼在沈十六腰間,徐徐送入溫和靈力,湊到沈十六耳邊道:“我回去後求藥園長老賜些藥來,師兄不要生我的氣可好。”
“我……”沈十六看了一眼楚君逸,嘴唇輕抖,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惶恐。楚君逸大吃一驚,連忙詢問沈十六發生了何事。
沈十六終于平靜下來,木然道:“……不見了。”
楚君逸一愣,忽然意識到什麽,伸出手在沈十六身下一撫,面色一變:“這……怎會如此?”他看向旁邊那紫色花海,恨不得将百裏一度抓來,好好盤問一番。
“我怎知道?”沈十六一日一夜之內,情緒大起大落數次,及至此時,又遭大變,卻已無力生出再多情緒了。
“難道是服用太多次的原因?”楚君逸擰眉道,看到沈十六斜斜看了他一眼,心中發虛,道,“不如……再試一次,如何?”
沈十六垂眸道:“好。”
楚君逸便去摘了一顆神轉草來,沈十六接過服下,少頃後面上一紅,又很快褪去。楚君逸知是神轉草藥力所致,卻仍是心中微微蕩漾,又伸出手去探了探,松了口氣,道:“總算無礙了。”
“走罷。”沈十六不欲多言,面無表情道,向前走了幾步,腿越來越軟,最後只能撐着洞壁歇一陣。
楚君逸見他蒼白俊逸的面上已染了一層虛汗,卻仍是一聲不吭,面無表情,不禁又愧又憐,想要忍下來,再看到沈十六勉強又走了幾步後,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不如……我抱師兄回去?”
沈十六撐在洞壁上,聞言回頭望向楚君逸。楚君逸伸出手來,微微一笑。半晌後,楚君逸嘴角挂上一絲奇異笑容,道:“好。”
楚君逸一喜,立刻伸手将沈十六打橫抱起,向洞外走去。走出洞外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洞口。那古怪紅鎖,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不過一覺醒來,便什麽都沒留下,就這般消失了。
楚君逸駕上雲頭,攏緊沈十六身上衣服,沈十六由他動作,也不言語,楚君逸見他柔順姿态,心中歡喜,情難自禁地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目光向下,又瞥見從衣領那望進去,隐約可見自己弄出來的痕跡,腦中便想起山洞中的火熱場景,忽地面紅過耳,身體發燙了。
他愣神間,竟沒察覺到對面飛來一蓮花雲駕。待察覺時,已是躲閃不及,幾乎直直撞上去。
“楚師兄。”對面那冷若寒霜、卻又豔若桃李的女子聲音清冷,叫了楚君逸一聲,淡淡的目光從楚君逸懷中的沈十六身上掠過。原來這女子是峨眉山宗傳人,顧清寧。峨眉山宗與昆侖劍門交好,兩派弟子互稱師兄妹也是尋常的事。
楚君逸剛要作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抱着沈十六,手一緊,下意識想把沈十六的臉遮擋起來,免得被人傳揚出去,壞了師兄的名聲。
“顧師妹。”楚君逸颔首示意,讓出路來,連尋常寒暄都不顧了。他急着離開,卻沒有發覺沈十六的身體已然僵硬如鐵,面上卻露出嘲諷之色,仿佛已預料到了這一幕。
沈十六拍了拍楚君逸的手,楚君逸觑他面色,總算發現師兄已是惱怒了,忙将沈十六放在劍上,不敢亂動。
素來冷漠的顧清寧卻叫住了楚君逸,道:“楚師兄這兩日去哪裏了?”
若是平時,便是楚君逸,也會因這冷面仙子的另眼相看感到受寵若驚。但今日不同以往,楚君逸只胡亂敷衍道:“有些私事……十分要緊,師兄先走一步。”
顧清寧淡淡地看着楚君逸,聲音卻驀地冷下來,仿佛寒冬臘月的冰水一般澆下來:“楚師兄有什麽要緊的事,非得這兩日去做呢?”
楚君逸剛要說話,顧清寧又道:“師兄可知,昨日子時天生異象,灰霧鎖天,諸星隕落,人間不知死了多少人。昆侖山和峨眉山弟子盡出,卻也只能施以綿薄之力。我奉師尊之命,前往祁山請劍仙前輩出山,卻在這遇到師兄一派閑适模樣,說有什麽要緊事……”顧清寧音調平平,明明話中譏諷之意十分明顯,面上卻是冰冷冷的,半點嘲諷之色都沒有。
楚君逸聽得讷讷無聲,顧清寧催動蓮花雲駕,面色冰寒地離開了。
“還愣着做什麽?”沈十六見楚君逸面色變幻,道,“先回昆侖,若是掌門責罰,盡管推到我身上就好了。”
楚君逸心中大震,禦起靈劍向昆侖山方向飛去。沈十六看他面色通紅,心中煩躁,冷聲道,“此次出門本就是因我之事,責任自然在我,你不必如此。”
楚君逸卻是不答,默默看着沈十六俊逸側面。
過了不久,昆侖山的山尖已經近在眼前了。楚君逸正要降下雲頭,忽然餘光看到沈十六衣衫不整模樣,醒過神來,調轉雲頭,道:“師兄,我先去山腳給你置一身衣服。”
“不必了。”沈十六哂然一笑,一雙眼睛隐藏了恨意,似笑非笑地望着楚君逸,道,“你今日怎的如此心不在焉?你的師父文耀峰主,已經瞧見你啦。”
楚君逸一呆,順着沈十六所指方向看去,只見一文士裝扮的青年,正踩在一葉扁舟上,執一柄玉扇翩翩而來——
這不是他師父文耀是誰?
文耀總是含着贊賞笑意的面龐,此刻冷若寒霜,一雙寒星般的眸子,凝在他們二人身上。
早在楚君逸硬要他穿着自己衣服時,沈十六就做下了遇到這種場景的心理準備。然而真正見到文耀之時,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震驚與冰冷,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發現自己顯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沈十六身體一晃,險些從劍上一頭栽下去。楚君逸驚出一身冷汗,伸手将人一把撈回懷中,再一擡頭,師父已經站在眼前了。
“師尊,可是有事吩咐徒兒去做?”楚君逸見到文耀面色難看,頭皮發麻,心裏打鼓,卻不敢放開沈十六,生怕他又腰酸腿軟,一不小心從劍上摔落下去。
文耀望着兩人相擁的姿勢,面色越來越沉,然而最終只是皺了皺眉,道:“為師受掌門派遣,正要趕去昆侖山腳,處理那裏的三萬河蟹之災。你……二人,與我同去罷。”
楚君逸立時反應過來那河蟹是何物,當下也沒時間羞愧或是如何了,只擰眉問道:“師尊所說的河蟹,可是會鉗人身體,使人中毒之毒物?”
“你已遇到過?”文耀面露驚訝之色,點了點頭。